《2002，2022》雨罗衫

18、第十七章

　　自从那天之后，希玥总觉得白叶看起来和平时不太一样了，但是她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两人每天中午还是照常在桥头碰面，下课的时候还是共用一副耳机听歌，在画室画画还是挨在一起。希玥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还是她们两人之间真的发生了什么变化，她的表情还是那样淡淡的，偶尔也还会撒娇，“阿猫阿猫”地叫，但仿佛都生硬了许多，像一首缺少结尾的歌，或突然断电的电视机，她们的对话总是不自然地中断在一个令人尴尬的、莫名其妙的点上。
　　她决定结束这种令她抓狂的情况。她可受不了整天惦记着什么事，还要不停地猜来猜去，没有结果。既缺乏快乐，又消耗时间。
　　课间，她叫白叶：“阿兔。”
　　“嗯？”白叶捏着笔，正在把英语笔记补全。她的字迹细小而娟秀，整齐地排列在课文的空白处，不同颜色表示着重点分类的不同。
　　“那天你和我说的——”希玥停顿了一下。
　　白叶抬起头看着她。
　　“其实我刚开始确实有点不理解，不过我懂你的意思。只是——就是觉得你口气有点严厉，不像平时的阿兔了。所以……”她结结巴巴地说，“有些担心，不，也不是担心，嗯，就是有点，别扭——不不，不是你别扭，是我自己。”
　　白叶的眼睛里又闪过了那种大人的神情，但是转瞬即逝，她温和地说：“那天我说的那些也不太合适，后来我也想过了，对于你当时来说，肯定会觉得很扫兴的，对不起，阿猫。”白叶抿嘴笑了一下，这次是希玥所熟悉的那个女高中生的样子，她觉得自己又再次拥有阿兔了。
　　“老猫！”在阿猫阿兔彼此注视的时候，安亚河一屁股坐在了希玥前面的凳子上，铁质的凳子腿儿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你还有谁的专辑？再给我推荐几盘好听的吧！”他兴致勃勃地说。
　　“那可多了，张惠妹、蔡依林、萧亚轩、王菲的都有，”希玥得意地说，“SHE的专辑听完了吗？怎么样？”
　　“好听！我最喜欢那个Selina。”
　　希玥和白叶对视了一眼，几乎快要笑出来。“Selina确实是SHE里面人气最高的，男生一般都喜欢她，她的嗓音超甜。”白叶点头表示同意。
　　“长得也圆嘟嘟很可爱。”安亚河补充道，同时短暂而深长地盯了希玥一眼。
　　“我可以再给你拿几盘蔡依林的，不过得明天了。”希玥全然无知地盘算着自己抽屉里的“迷你音像店”，脑子里疯狂打印着推荐歌单。
　　“我随身听里有盘孙燕姿的，你可以拿去听听。”白叶说，她淡淡地看着他，从洋娃娃一样的玻璃瞳孔里散发出来的说不清含义的神情。安亚河不禁坐直了身子。
　　“好啊，谢谢了啊！”他接过磁带，显得不太自然。
　　“一定要听《超快感》！巨巨巨好听！《天黑黑》也好听！”希玥捶着桌子补充。
　　“知道了。”安亚河站起身。
　　“哎，杨帆呢？”希玥叫住他。
　　“找他干嘛？”
　　“有人托我给他带了一封信。”
　　“羊尾？——羊尾！”安亚河把手放在嘴边，在教室门口大喊。
　　“X！不是不让你这么叫吗！”杨帆从走廊上冲着安亚河直接一脚踹进来，安亚河灵活熟练地把整个身子反弓，躲过了。“老猫有东西给你。”他指指希玥，跑了。
　　“啥东西？”杨帆跑到希玥桌边，喘着粗气说。
　　“你最想要的东西。”希玥从书包里拿出了一个信封，在杨帆脸前晃了晃，“南南让我给你的。”
　　杨帆伸手就抢，她迅速把信封闪到一边，想逗逗他，谁知这家伙直接扑上来，力气大得吓人，希玥尖叫着护住面门，等反应过来，杨帆已经回到座位上看起信来了。
　　“什么情况？”白叶问。
　　“我一个初中死党，有个狂热粉丝，就是羊尾。”希玥低头整理着衣服。
　　“噗——！”两个挤在一起笑起来。
　　一个礼拜后的数学课上，素以严厉闻名的陈老师正讲着数学题，她在黑板上把教鞭甩得啪啪响，不停地强调：“看这儿！看这儿！”但无奈坐在下面的这50几号学生就算瞪大了眼睛、用手提着耳朵，除了加减乘除，剩下的内容和听天书没什么分别。虽然艺术生高考绝大多数都不需要数学分数，但好歹数学也还占着总分呢，如果能考60为什么要考40呢？尤其是在专业课没有进小圈的情况下，文化课总分哪怕是5分之差也会大大地拉开分数，造成考生命运的天壤之别。
　　不过很显然，希玥他们现在还没有这样的意识，她刚刚收到了安亚河的传条本。
　　“下午放学去河边，同意的打勾。”这句话下面分别列出了安亚河、杨帆、夏希玥、白叶4个人的名字，后面各画了一个方框，其中安亚河和杨帆已经画上了对钩。
　　希玥用红笔豪迈地打了一个勾，随即把本子推给了白叶。她十分希望能和大家多多地在一起，尤其是在有安亚河的情况下，自己的心智总是像灌了红牛一样灵敏又兴奋。白叶迟疑了几秒，也打了勾，她把本子推回到希玥面前，那个对钩小小的、工工整整的，看不出任何感情色彩。
　　两节课之后，希玥载着白叶，停在校门口附近的拐弯处（拐弯后就到了河边的大路上，东西方向都可以走），她没下车，一脚踩着脚蹬子，另一脚踩在旁边的栏杆上，白叶丝毫不受影响地坐在后座，按下了随身听的播放键，随即把一个耳机塞进希玥的耳朵里。

　　【（前奏：一步两步三步四步望着天上牵手。一颗两颗三颗四颗连成线看星星。一步两步三步四步望着天上牵手。一颗两颗三颗四颗连成线看星。）

　　乘着风，游荡在蓝天边，一片云掉落在我面前，捏成你的形状，随风跟着我，一口一口吃掉忧愁。载着你，仿佛载着阳光，不管到哪里都是晴天，蝴蝶自在飞，花也布满天，一朵一朵因你而香。
　　——周杰伦《星晴》】

　　“老猫！走啦！”安亚河从她们身后窜出来，照例又手欠地拍了一下希玥的头。随即疾驰而来的是杨帆。希玥对后面的白叶提醒道：“阿兔，走了啊！”白叶马上把双手紧紧环住她的腰。希玥用力一蹬，追着杨帆的背影滑了出去。
　　4个人你追我赶，几乎没有说什么话，却不时发出笑声。一会儿是安亚河在前面毫无缘由地嚎叫着：“老猫！”，像是什么口号似的；一会儿是希玥载着白叶追上来，摘下棒球帽朝河童打过去；一会儿又是安亚河和杨帆由于动作太多，弯弯拐拐地不得不停下，不远传来处希玥和白叶嘲笑的声音。

　　【试图让夕阳飞翔，带领你我环绕大自然，迎着风，开始共度每一天。手牵手一步两步三步四步望着天，看星星一颗两颗三颗四颗连成线。背对背默默许下心愿，看远方的星是否听得见。手牵手一步两步三步四步望着天，看星星一颗两颗三颗四颗连成线。背对背默默许下心愿，看远方的星是否听得见，它一定实现。
　　——周杰伦《星晴》】

　　他们骑了一段，走过了那座桥，推着车子一边走一边说着话，最后选了一棵大树停下，大树右边有一个花圃，里面开满了黄色的迎春花，左边是一个有着几层台阶的小河坝，下面就是潺潺的河水，虽然河水本身并不怎么干净，但总能看到有几条鲤鱼偶尔翻身出水面，又瞬间不见，只留下一汪波纹。
　　“就在这儿吧，别走太远了，一会儿还要回画室呢。”安亚河说。
　　大家把自行车支好，杨帆跑到河坝那边，蹲在最下面的台阶喊：“这河里竟然还有鱼呢！”白叶不声不响地把耳机线缠在随身听上，希玥冲着杨帆的方向说：“有一次我还看到一条红鲤鱼呢！特别大！不知道今天能不能看到。”
　　安亚河从书包里掏出两张光盘递给希玥，说：“圣斗士星矢的TV版，你先看头几集，觉得好看再跟我要。”
　　“哇塞！你真的带过来了！”
　　“对啊，答应你的嘛！”
　　希玥一屁股坐在草地上，靠着树干，把光盘从纸袋里抽出来，上面印着“五小强”和“雅典娜”的经典形象。“啊！好怀念啊！小学看的就是这个！青铜圣斗士和女神雅典娜嘛！我小时候觉得雅典娜可漂亮了！”
　　“雅典娜可是战神呢！你忘了吧？”安亚河说。
　　“啊！不记得了！”
　　“雅典娜是希腊神话中的战神，正儿八经的战神哟！”
　　“咦！我之前还自个儿想象着画过女战神来着！好巧！”
　　“你那个战神，”安亚河往河里丢了一块石头，“是照着白叶的样子画的吧？”
　　希玥和白叶同时惊了一下。
　　“你咋知道的！”希玥瞪着圆眼睛说。
　　“一看就知道啊！五官就很像，气质也把握得挺好，我第一眼就看出来了，所以才说你画的好啊！”安亚河看了一眼白叶，转而又对希玥说，“你没画过人像吧？”
　　“没有！”
　　“我听说下礼拜咱们就不画石膏了，开始画人像了。你应该能画得不错。”
　　“白叶，你是雅典娜哎！”希玥调皮地挽住白叶的胳膊。
　　“哎呀讨厌，我才不是呢。”白叶的脸有一点微红。
　　“希腊神话里的雅典娜非常牛掰，”安亚河也坐下来，一面把书包摘下扔在一边，“她是宙斯和智慧女神的女儿，因为宙斯害怕女儿太过于强大，就趁雅典娜还没有诞生的时候把母女吞入口中。但雅典娜竟既然继续在宙斯体内孕育，最终冲破宙斯的头颅出生。”
　　希玥张着嘴巴听呆了，这和她想象的女战神太像了，不，不仅仅是像的程度，而是超出她的想象——她知道利刃和魔法可以有后天之盛，但不知道神性本身就具有先天之命。白叶的目光始终落在安亚河身上，也许在某一刻，她真的把自己想象成了雅典娜的化身，领悟到了自己始终处于云端，孤独又渴望的命运。
　　剩下的时间，4个人坐在草地上，翻看着漫画书，共享两个随身听，一个放周杰伦，一个放SHE，遇到好的歌曲，大家不时地交换一下耳机，跟着大声唱起来。希玥每次和安亚河共用一对耳机的时候，她的心跳都特别的快，这是她第一次离他这么近，第一次闻到了他身上一股独特的肥皂香——对，不是洗发水，也不是沐浴露的味道，就是肥皂香，从他蓝白相间的运动外套上散发出来。
　　“哎哎哎！同志们！快看！红色鲤鱼！”杨帆在河边叫起来（他总是像有多动症似的闲不下来）。
　　“红色锦鲤！要许愿的！”希玥从草地上蹦起来。最后4个人慌慌张张地终于在台阶上站成一排，双手合十，夕阳的橘子色染在他们的头发上、衣服上、脸颊上，少年少女们虔诚地闭上双眼，一时间除了微风吹动树叶的声音，再无它响。——那一天，大家都许了什么愿望呢？

　　【明天就像是盒子里的巧克力糖，什么滋味，充满想象。失望是偶尔拨不通的电话号码，多试几次，总会回答。心里有好多的梦想，未来正要开始闪闪发亮。就算天再高那又怎样，踮起脚尖，就更靠近阳光。许下我第一千零一个愿望，有一天幸福总会听我的话。不怕要多少时间多少代价，青春是我的筹码。OH,我只有这一千零一个愿望，有一天幸福总会在我手上，每一颗心都有一双翅膀，要勇往直前地飞翔，没有到不了的地方。
　　——Fall In Love《一千零一个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