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心有灵犀，山鸣谷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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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哈哈哈哈……”宋灵石看到穿着一模一样衣服，大眼瞪小眼的两人，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得直不起腰来。
陆观朝宋灵石轻轻摇头，严肃地摆了一个嘘的动作。
宋灵石便用手捂住嘴，只露出一双笑出泪花的月牙眼。
“怎么回事？”陆观低声问道。
“中间那人与郑兄赌对对子，约定三局两胜，输的人要把身上衣服脱下来……”姜子腾小声解释道：“现在已经一胜一负，轮到对方出上联，想必这会儿，他们正琢磨着出一个绝的，将郑兄置于死地……”
宋灵石憋着笑问郑慕言：“跟你穿一样衣服那人谁啊？”
“嘘……他名叫冯望才。”郑慕言用象牙折扇遮着嘴，低声说道：“他爹知府同知冯道成，算是我爹的半个上峰。”
宋灵石抬手把郑慕言手中折扇拨开上下端详着，然后一本正经作揖道：“我今日，须得向郑兄致歉。”
郑慕言：“？”
“我之前觉得郑兄你眉粗如蚕，其貌不扬……可如今，在那冯望才衬托之下，方知郑兄竟是眉眼如画，玉树临风！哈哈哈……”
“宋兄，慎言！”陆观皱眉提醒道：“以貌取人，失之子羽。①非君子所为！”
“但是，陆兄你看，他长得好像一只白毛夜枭……哈哈哈……”
闻言，陆观下意识看了一眼对面鸢肩豺目的冯望才，险些忍俊不禁，他转过身去，扶额轻斥道：“胡闹！”
此时，冯望才和身旁同党不知说了什么，阴笑着朝这边瞟了一眼，随即打了个响指唤来身后侍从。
一个黄衣侍童用托盘捧着文房四宝上前，踮起脚在亭中石桌上铺开宣纸，又取来琉璃镇纸抹平纸张。
冯望才慢条斯理地卷着自己月白色锦袍的衣袖，又提起紫毫在砚台上将笔尖蘸到饱满，慢悠悠地下笔……
众人定睛望去，只见纸上写了两个大大的字：“墨脱”。
郑慕言瞪着眼睛，喃喃自语道：“这……第一个字我认识，第二个字我也认识，可这……两个字合起来是何意？”
一时间，陆观正襟危坐，敛目静思；姜子腾歪着脑袋，神游天外；宋灵石则盯着冯望才，习惯性地咬起大拇指。
冯望才的脸上满是抑制不住的得意，他摸了摸身上的衣服，惺惺作态道：“你们青崖书院的学子若是能对得上来，冯某便将这身月白色锦袍当场脱下，赠与慕言兄，决不食言！”
姜子腾看着蹲在一旁面如死灰的郑慕言，拍了拍他的肩膀，出言宽慰道：“没关系的，反正，就是脱一件外袍嘛。至少还有里衣不是？总好过赤身裸体……”
姜子腾不说话还好，这一说，郑慕言一副忽然想起什么的样子，他举起两个手掌，痛苦地捂住脸颊，双目飘忽道：“等一下……因为天气炎热……今日……没有穿里衣……”
姜子腾尴尬地收回手，他僵硬地咧咧嘴：“……抱歉，当我没说。”
陆观阖目冥思了片刻，睁开双眸道：“这‘墨脱’二字的典故，我记起来了……”
郑慕言一把抱住陆观的大腿，双眼闪烁着希冀的泪花：“是真的吗？陆兄！”
“我方才记起，曾在一本梵经上见过记载……”陆观眉头微蹙，斟酌道：“只是，此词可作两种解释，其一，在凉州以西有一极寒之地，名为墨脱。其二，这两个字的本意是梵语的‘莲花’，音译写作墨脱……”
姜子腾一锤手，喜道：“既然是极西之地，咱们对一个极东之地不就是了！蓬莱？扶桑？啊……或者是取其本意‘莲花’吗？这样的话……”
“姜兄且慢！”宋灵石突然抬手打断姜子腾的思路。
她看着对面的冯望才，又顺着其视线瞟了一眼郑慕言，将双臂交叉置于胸前，开口问道：
“郑兄，这冯望才既是知府同知之子，想必平日在临安府里众星捧月，他为何要大费干戈寻你的麻烦？”
“这……他爹和我爹本就是不同派系……”郑慕言努力转动着已经麻木的脑子，磕磕绊绊道：
“……噢，对了，一年前我侥幸考入青崖书院，他却未能通过入院测验，或许从那以后便心有不甘……”
“此人既是有备而来，这第三联他是势在必得……”宋灵石背着手在亭子里踱来踱去：“我观此人骄纵傲慢，自命不凡。他与郑兄赌对子，并非真心切磋，只是想看他人慌不择路，坐立不安的样子。说白了，以郑兄消遣取乐罢了。”
“宋兄所言，一针见血。”陆观颔首叹道：“此题典故冷僻，鲜有人知，出题者便也是判题者。上联该作何种解释，全凭他冯望才一人之言……”
“啊呀！郑兄危矣！”姜子腾捂嘴惊呼道：“不论郑兄下联对什么，冯望才都有狡辩反驳的余地，果真是阴险小人！”
“既然如此……”郑慕言一脸悲壮站起身来，视死如归地闭上眼睛，颤抖的手伸向自己的腰带。
陆观敛眉正色道：“郑兄且慢！昔日子路恪守师训，知其不可而为之②……”
“啊……子路，是临死之前，还要端正衣冠，结缨而死③的那位吧……”郑慕言睁开空洞洞的双目，绝望道：“陆兄是说……身为君子，衣冠不整，不如去死吗……”
话音未落，郑慕言被人从背后一掌拍了个趔趄。
“陆兄是提醒你，莫要轻易言弃、知难而退！”宋灵石怒其不争道：“男儿丈夫，不论结果如何，但求问心无愧，怎可不战言败！”
宋灵石说着，眼珠一转，朝几人招招手，低声道：“诸位可曾记得，时文课上，李博士讲‘破题’时曾言：倘若遇到语焉不详，不解其意的题目，只能硬破！”
“硬破？！”
陆观若有所思：“以己之力，尽己所能，只求合乎规范，不求鞭辟入里……”
宋灵石微微一笑，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形：“正是！对对子嘛，求的是上下对应，只要雅俗共赏即可，未必要知其深意……”
说到这里，两人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拆字联！”
……
这厢，冯望才敲着栏杆催促道：“慕言兄，怎么？不认识这两个字了？你们青崖书院的学子，莫不会连我家的书童都不如吧！哈哈哈哈……”
郑慕言颤颤巍巍，一步三回头地往前走去。
宋灵石翘着二郎腿坐在栏杆上，对郑慕言摆摆手示意：“去吧！”
陆观身姿挺拔站在郑慕言身后，向他投以平静温和的鼓励目光。
姜子腾双目炯炯，神情激动，捏着双拳加油呐喊。
郑慕言顿时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他提起石桌上的笔，在“墨”字下方稳稳的写下“泉”。
一时间，亭中哗然。冯望才瞪着这个“泉”字，睚眦欲裂。
郑慕言又在“脱”字下方写了一个“眼”。随即取下琉璃镇纸，将这幅“对联”高高举起。
宋灵石振臂一呼道：“好联！黑土对白水，月旁对目旁，兑卦对艮卦，简直天衣无缝！郑兄高才！”
说完，她笑眯眯地跳下栏杆，挑衅道：“对面穿白衣服的朋友，请吧~”
冯望才冷哼一声，强词夺理道：“光天化日之下，读书人怎可袒胸露臂……慕言兄，咱们各自退一步，日后好相见，莫要伤及父辈的颜面！”说完，他冷哼一声，拂袖便走。身后同党面面相觑，只得跟在后面落荒而逃。
宋灵石跳下栏杆，追着冯望才喊道：“喂！说好的脱衣服呢！是不是玩不起啊？！”
“宋兄，罢了。”陆观起身拉住宋灵石的袖子。
“陆兄，你让我追上去与他理论……”
陆观摇了摇头，抬起平静无波的双眸看着宋灵石，淡然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宋兄莫要枉费唇舌了。”
姜子腾一脸不屑地撇着嘴：“出得如此上联，这冯望才想必也是个读书人，可惜竟是寡廉鲜耻，背信弃义之辈！”
闻言，陆观垂眸看着拱月桥下的芸芸众生，悲喜莫辨地勾起唇角：“天下读书者众，然各从其志，到头来，能推诚相与、志同道合者寥寥无几。世道如此，不足为奇。”
“陆兄，此言差矣！”宋灵石伸出手来，指着远处冯望才的背影，开口质问道：“譬如此人，骄纵成性，时势使然。不与他争论，他怎能明辨是非？不与他交谈，他怎能有所改变？”
陆观竟一时语塞，缄默不语。
夕照的阳光洒在宋灵石的外衫上，泛出浅浅的金灿颜色。只见她负手而立，掷地有声道：“陆兄虽心怀大道，欲寻志同道合之士；然居坐帷幄之中，不思进取，与守株待兔何异！”
陆观闻言，脸上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他望着宋灵石黑白分明的眼眸，仿佛从中看到了自己迷惘的倒影，一时间如梦初醒，憬然有悟。
这时，郑慕言弱弱的声音响起：“那个……冯望才已经走远了，估计这会儿是追不上了。”
“对啊，我都饿了。”姜子腾蹲在一旁，两只手托腮道：“要不咱们寻个地方，狠狠地宰郑兄一顿吧！”
郑慕言：！？？？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心有灵犀，山鸣谷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