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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孟婆烧汤,西子研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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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灵石颤抖地接过眼前黑糊糊粘成一坨的东西,小心翼翼问道:“你……你这是把浆糊倒在砚台里了?”
苏玉竹气恼地瞪了一眼宋灵石,噘着嘴说道:“这是我煮的芝麻汤团……”
“汤团?!”宋灵石倒吸一口凉气,情不自禁地拿起调羹搅动了起来。看着灰黑交杂的黏液在白瓷碗壁上流动,感觉自己仿佛端了一碗搭房建屋用的石灰泥巴。
宋灵石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默默将碗放在一旁,不忍直视。
“煮的时间长了些,糯米粉化开了,里面的芝麻馅也有些漏出来……”苏玉竹有些紧张地绞着手指,解释着:“但是我尝过啦,味道还不错……”
说着,苏玉竹端起碗,面带希冀地看向宋灵石。
宋灵石连连倒退两大步,面露难色:“苏妹妹怎么突然想起要弄这个东西?”
苏玉竹腼腆地捉着衣角:“不是大家都说,喜欢温柔贤惠的姑娘嘛……你帮我尝尝看,好不好吃?”
宋灵石惊恐地摇头,眼底流露出一丝绝望。
能煮出颜色性状如此诡异之物,离温柔贤惠不能说小有差距,只能说是毫不相干。
但苏玉竹显然不这么认为,正所谓母不嫌子丑,鱼不闻己臭。她从磨芝麻、熬猪油做起,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做出这一碗汤团,可谓是用心备至、倾注爱意。虽说煮的过程发生了些小意外,但是在苏玉竹的心里,绝对是瑕不掩瑜,丑的可爱。
苏玉竹一脸慈爱地端着碗,如同孟婆一般笑着走近宋灵石,嘴里还念叨着:“来来,凉了就不好喝了……”
不!你不要过来啊!
宋灵石战战兢兢地看着苏玉竹碗里乌漆嘛黑的东西,不禁为陆观掬了一把同情泪,内心深处油然而生一股责任感:
怎么说呢,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虽然是想要从指腹为婚的婚约中金蝉脱壳、全身而退,但毕竟,我宋灵石也不是什么魔鬼……
不知道陆观看到这碗来自地狱的汤团,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宋灵石越想越觉得心下难安。
于是,当晚。
在青崖书院的膳堂后厨里,宋灵石决定亲自教导苏玉竹的厨艺。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凭自己吃遍大江南北的老饕实力,不说教出个大厨,但煮出可堪入目的吃食,总该可以吧!
宋灵石先是信心十足,兴致勃勃地指导苏玉竹捏好了四个粉白雪糯,玲珑可爱的豆馅团子。然后又架起一口油锅,挽起袖管蹲在地上,一边往灶里添着稻草,一边拿了把大蒲扇往里扇风。
只要教导得当,苏玉竹的厨艺也并非想象中那么可怕嘛!
宋灵石松了一口气,用手背擦了擦汗。她探头看着灶台上的油锅,冲苏玉竹大喊道:“快快!已经冒烟了!”
苏玉竹背对着宋灵石,不知在案台上鼓捣些什么,她焦躁地跺了跺脚,抱怨道:“哎呀!豆馅漏出来了!”
一股强烈的不妙预感袭来,宋灵石不由得伸长脖子看了一眼。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头都要吓掉了。只见案板上躺着四只被划了十字刀口的团子,里面暗红色的豆馅汩汩流出,如同开肠破肚,血流成河。此时苏玉竹手下按着的已不是案板,俨然是个一家四口灭门凶案现场。
始作俑者苏玉竹正在一脸天真地用手指残忍地挤压着团子的切口,想要把豆馅再包回去,却已经无力回天,只是徒劳地让糊在外面的豆馅沾了自己满手。
烧火之前,这四个雪白可爱的团子还安安稳稳的活着,自己转头这一瞬间,这案板上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苏玉竹扭过头来,朝宋灵石摊开自己血淋淋的双手,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我本来想在上面切个十字,做成荷花酥的,这样精致漂亮,寓意也好……”
这场面,荷花酥看了,怕不是要长出腿来连夜逃走。
宋灵石闭了闭眼,破罐子破摔道:“反正已经这样了,就闭着眼睛往油锅里扔吧……”
苏玉竹拿袖子挡在面前,看着翻滚的油锅支支吾吾地踌躇不前:“我……我不敢……”
宋灵石咆哮道:“赶快!一会儿该糊了!”
苏玉竹眼一闭心一横,把手中的团子举的老高,如同抛绣球一般往锅里掷去,顿时溅起油花无数。
“啊~~~~~”
一声惨叫,响彻天际。
***
同一时间,一身酒气的郑慕言正捂着脑袋摇摇晃晃地走在书院围墙外的小路上。
上个月翠云阁新来了位小怜姑娘,人如其名,端的是娇弱羞怯、楚楚可怜。据说是犯官女眷,被家人连累至此。本是王谢堂前燕,一朝沦落风尘地,那眉心带蹙,眼波粼粼的模样将郑慕言勾的是五迷三道,魂不守舍。
这不,今日是小怜姑娘生辰,郑慕言特地旷课越墙去为美人捧场。可恨那老鸨子,竟然在生日宴上,将人家如同商品一般叫价拍卖!郑慕言实在看不下去,借着酒劲当场与几个登徒子大打出手,砸了人家翠云阁的场子。
在回书院的路上被冷风一吹,郑慕言有些发热的脑子才渐渐清醒下来。他龇牙咧嘴地伸手抹了一把脑门,摸到了一个鲜血淋淋的伤口,应该是方才掀桌子时候被飞溅的碗碟碎片割出的伤口。
郑慕言蹑手蹑脚地走到书院外墙下,伸手在杂草丛生的墙角摸索着找到来时的狗洞。然后往周围看了看,见月黑风高、四下无人,便撅起屁股从外面往里钻。
***
夜深人静,青崖书院高高的院墙外传来几声犬吠。
书院的更夫徐翁挑着一盏破旧的灯笼,走在风里四处巡夜。
忽明忽灭的灯笼火光照在四周的花枝树影上,投射出诡异古怪的人影幢幢。徐翁经过爬满青苔藤蔓的膳堂后门,身后的影子被渐渐拉长扭曲。
忽然,他在荒草丛生、毫不起眼的院墙西北角驻足不前。直觉告诉徐翁,这里不对劲。
走近墙角,隐约能听到窸窸窣窣的草茎断裂声,仿佛有什么东西躲在草丛里往外爬。
徐翁从怀里掏出敲锣的木棍紧紧捏在手里,哆哆嗦嗦地循声而去。
半人高的杂草晃动了几下,猛地朝两边分开,赫然露出一张发丝凌乱,满脸是血的苍白面孔,对方冲着徐翁缓缓张开嘴,一双眼珠仿佛快要掉出来一样。
徐翁大惊失色跌坐在地,面部狰狞脸色发青。他用僵硬的手勉强控制着木棍,颤抖地往前探去。
这时,半夜的阴风送来一声高昂而撕心裂肺的女人惨叫。
“啊啊啊!!!”
徐翁浑身一激灵,手中木棍顺势飞出去,正好打中草丛中那张惨白的脸。他连灯笼也顾不上拿,手脚并用、连爬带滚地逃走了。
***
翌日早晨,韩奇文一脸阳光灿烂地走进书斋,龇着一口白牙冲其他人打招呼。
宋灵石单手拄着脑袋,一边揉眼睛一边叹息:“真羡慕韩大哥,神清气爽的,一看就是睡了个好觉。”
陆观转过头来,关切道:“昨夜没睡好?”
“别提了,昨天晚上……”
宋灵石刚一开口,后座的苏玉竹突然腾地一声站起来,像个兔子一样抱着书慌慌张张跑出去了。
宋灵石看着苏玉竹的背影,咽下了后话,搪塞道:“没什么,昨天晚上睡得晚了而已……”
她说着,烦躁地伸出双手去揉自己的太阳穴,忽然一脸吃痛地甩了甩左手。
陆观眼尖地看到她左手手背上有个蚕豆大小,亮晶晶圆鼓鼓的水泡,不禁皱眉道:“你的手怎么烫伤了?”
宋灵石摸了摸鼻子,支吾道:“呃……是,是昨夜读书的时候睡着了,不小心碰翻了灯,被蜡油烫到的……”
“上过药了吗?”
“不碍事的,已经冲过冷水,过几天就好了……”在陆观严肃的目光下,宋灵石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不可闻。
“下课后我陪你去医馆。”
“哦……”宋灵石一边心不在焉地应承,一边用右手抓起墨条在墨床上前后划拉着。
由于水泡的疼痛,宋灵石僵直着左手不敢去扶,任凭砚台的底部不断在桌案上蹭着发出轻轻的摩擦声。
陆观放下笔,叹了口气道:“我来吧。”
说着,他撩起袖子接过宋灵石手里的墨条,用铜勺加了一滴水,随即左手按住砚台,右手将墨条垂直立起,重按轻转,先慢后快地画圈研墨着。
宋灵石出神地盯着陆观骨节分明的修长十指,看着他用拇指、食指和中指姿势优雅地捏着墨条,似乎略微体会到了男人们看素手研墨,红袖添香的乐趣。
细腻的墨色在磨痕里缓缓流淌着,直至变得浓稠油亮。陆观缓缓停手,将墨锭轻轻放到墨床上。
宋灵石沉醉地拍着手,由衷赞叹道:“若陆兄生为女儿身,一定是韩大哥说的那种,温柔贤惠,适合长相厮守的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