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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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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惊虹到底也没完成一整天的工作。
她的腿受了伤,还去了一趟警察局,老板不可能一无所知,等生意没那么忙了,就让她提前下班先收拾收拾自己。
闻惊虹本人工作的时候实在是一个勤恳踏实,兢兢业业的好员工。
物美价廉,省心省事。
老板也是看在她平时的表现大发慈悲。
闻惊虹嘴上不说,心里是记着老板的善心的。
然而她一瘸一拐的回到家,却意外地发现,这个点,门上的小红灯居然就已经亮着了。
闻惊虹一时进不了家门,站在原地发了好半天的呆。
然后像往常一样,坐在那个靠近路灯边上的石墩子上,拿出书本复习。
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晚上的风太过熏热,闻惊虹尝试了半天都没办法静下心来。
她面无表情的坐在原地,心里想:我这样的人生算什么呢?
同年龄的同学们,在这样的时候也许会坐在舒舒服服的空调房内,一边吃西瓜,一边抱怨着课业太多;又或者是穿着清凉舒适的睡衣,斜倚在床上摆弄着手机百无聊赖的追剧看综艺。
而不是身前摞着一大摞没洗完的盘子,双手浸泡在冰凉的水里,忍受着洗洁精和油污的油腻。
我做错了什么呢?
这种情绪其实并不浓烈,但却像是开在气球上的一个细小的口子,在不断的往外放气。
一开始的时候可能还不觉得,但不知不觉间,气球就瘪了下去。
闻惊虹就像是夏日炎炎下瘪下去的气球,外表的坚韧还在,内里却提不起精神来了。
这种状态就算拿着书也看不进去,闻惊虹叹了一口气,不在做无用功,把书本收起来,准备去隔壁的阿姨家拿两个零活做一做。
然而最近大概是水逆,她刚收拾完书包,面前就被一团阴影拦住。
这种情况她在熟悉不过,迟疑地抬起头,果然看见几个眼熟的催债人,不着痕迹的把她给围了起来。
涂思——她母亲,把日子过的一塌糊涂。
凭她的资质申请不了大银行的贷款,就打起了黑贷的主意。
借了又还不起,只能眼睁睁瞧着利滚利,早些年的时候,没少被催债的逼得东奔西跑。
要不是前两年本市新换了领导班子,为了政绩大力整顿过,也不可能有短暂的安宁。
闻惊虹看见这几个人就惊觉不好,但她到底从小就面对这样的场面,表情居然还稳得住。
打头一个面相最凶恶的家伙看见她就笑的凶神恶煞:“小红,好久不见啊!你们娘俩挺能躲,让哥几个好找啊。”
闻惊虹藏在刘海下边的眼睛不着痕迹的看着周边哪有能钻的缝,口上还能镇定自若的回复:“您说笑了,我们孤儿寡母势单力薄,活着就已经费尽全力了,哪有余力躲人呢。”
这帮人堵人早就有了经验,虽然闻惊虹的目光隐晦,还藏在刘海下边,但他们也丝毫没放松警惕,几个人不着痕迹的缩圈,像是冰冷的蛇。
闻惊虹攥紧了书包,不断寻找着时机。
那彪形大汉狞笑着,不在兜圈子:“说说看,那婊子打算什么时候还钱?”
他伸出手打算挑闻惊虹下巴,这一步靠上来,就让他们的圈子出现一个小小的缺口。
闻惊虹不退反进,整个人脑袋带动身体一起撞了过来。
她身材高挑,就算体重不重,但整个人这么往前一冲,惯性的冲击力也不算小。
一击即中,她瞬间就从那个缝往外钻。
她身手已经十分灵活了,然而到底输在力气上。
这大汉被她一撞,虽然往后踉跄一步,但反应居然也奇快,他一只大掌把闻惊虹拦下来,怒吼一声,一巴掌就打在她脸上。
闻惊虹只感觉脸上热辣辣的疼,眼前一黑,脚下就乱了方寸,一下子绊倒在地上。
那种眼冒金星,天旋地转的感觉让她直犯恶心,觉得好像下一秒就要吐出来,但是她胃里空空什么也吐不出;最糟糕的是喉咙和鼻子连接处,先是短暂的凉,然后就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涌了出来。
闻惊虹缓了两秒才意识到,这一巴掌打出了她的鼻血。
她这么狼狈,这么晕眩的时候,头脑居然十分冷静。
她想:我为什么还要这样活下去啊?
明明已经那么努力了,却好像做什么都徒劳无功。
生即是她的原罪,从她出生那一天起,那个女人就在想方设法的把她往地狱里拖。
她已经在地狱里了吧。
那大汉嗡嗡的说些什么她都没听清,但衣袖里却滑出一把小刀。
她在地狱里挣扎,那再拖几个人一起下地狱陪葬不过分吧?
她鲜血糊了满脸,自暴自弃,前程、性命都不在乎了。
偏偏在这种时候,一个清凌凌的女声劈破黑暗,带着一点疑问的喊出了她的名字。
“闻惊虹?”
围着的人都不由自主的看过去。
那个少女站在路灯下,像是在发光。
催债人疑惑着:“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他分心了。
趁这个时机,闻惊虹将自己的书包抡圆了,一下砸在他头上。
闻惊虹的书包里总是装了满满的书本。
只有正在上学的学生才明白,这些占据高中三年的书本加在一起有多厚重。
每次换位子的时候,大扫除搬桌子的时候,从一楼搬到三楼的时候——这些平常融入进生活里的书本就会默默地彰显出自己的重量。
这是高考的重量。
是人生的重量。
是一书包装不下的沉甸。
这书包抡圆了,那几个男人一时之间竟然近不了她的身。
还不由自主的后退几步。
就是这几步,成功的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闻惊虹丝毫不耽搁,冲出包围圈,冲到时绯身边。
她抓住了时绯的手腕,拉起她就跑。
时绯一时之间还有些不明所以,但本能的和她一起跑了起来,还疑惑的问:“这是怎么了?”
她想回头去看,闻惊虹一伸手就扳过了她的脑袋:“别回头。”
时绯:“……”
闻惊虹:“别让他们看到你的脸。”
时绯天生反骨,演亲爹,怼继妹,和林神经你来我往的耍心眼子。
她从来不是一个能被谁说两句就好好听话的乖乖女。
但这一刻也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心灵感应,她竟然福至心灵的意识到了些什么。
背后那帮人追来的脚步乱七八糟,她反手握住闻惊虹,往大街上跑。
时大小姐运气不错,路边正好有空车,她一招手把出租截停,把闻惊虹和自己都塞进去。
出租扬尘而去时,刚好甩掉身后的追兵。
两个人一时之间什么话也没有,小小的出租车里全是急促的喘息声。
时绯心跳咚咚作响,感觉跑的这会儿功夫快把心脏都跳了出来。
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才注意到前边司机不住通过后视镜往她俩身上瞥的视线。
她这才有时间注意到,满脸是血,脸肿起来的闻惊虹这副狼狈的惨样。
她过的究竟是什么日子啊?
时绯没被人打过。
没有人敢打时绯。
在时绯的世界观里,得是多么差劲的男人才能做出打女人这样没品的事?
她接触不到这样的男人。
就算是陈宝国那样几乎可以被称为人渣的父亲,也只敢用言语PUA,动手?他怕不是想落下终身残疾。
可是闻惊虹却好像经常在应付这样的人。
在本该普通却单纯的高中生涯里,在花一样的年级里。
时绯掏出湿巾递过去:“擦擦。”
闻惊虹低着头,默不作声的把湿巾接过来。
时绯又从兜里掏出一个小镜子递过去。
闻惊虹停顿了一下,本想说‘不用’,但嘴唇嗫喏半天,什么也没说,还是把镜子接了下来。
鼻血有一部分很好擦,有一部分却已经开始干涸。
闻惊虹脸还肿着,用力的时候,脸上某些肌肉抽搐的样子就能看出来很疼。
但这孩子从头到尾一声不吭,就这么安安静静的把那些痕迹都擦完了。
镜子被还了回来,染脏的湿巾则被她攥在手里,没一会,就不自觉的团成了一团。
时绯突然‘噗’一声笑出来。
闻惊虹本来不想看过来,但还是不由自主的看了过去。
时绯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她对话一样,笑道:“我今天刚被家长背刺。我以为我特别惨,但好像也没有。”
闻惊虹安安静静的听着,以为她要同情自己。
然而时绯却接着道:“我看你这样,心里突然好受了很多。”
闻惊虹:“……”
时绯转过头看着她:“听着很不像话是不是?但我的确从你身上得到了很大的安慰,很坏对吧。”
闻惊虹特别想说:你这不是知道的挺清楚吗?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时绯态度太自然,太淡定,闻惊虹忽然莫名的想笑。
是啊,你这个坏家伙。
虽然你特别不像话,但是你没把我当成一个异类、怪物、病毒。
没有高高在上的同情我,没有自以为是的安慰我。
甚至没有虚无缥缈的所谓感同身受。
我怎么……
竟然也还挺安慰的呢?
“谢谢你。”
“时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