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阳乍暖》一只小苦茶

93、包抄

　　第十章，包抄。

　　“报！于东营边发现李忆辰！正领数千兵马袭营！”小侍快闯入帐中，行礼而报………
　　崔朔筼才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又淡淡地一笑，“陛下终于回来了………再晚些，我都要以为他已曝尸荒野了………”
　　李巹却是率先站起身来：“我去会会他，你留在这儿，我恐司马穆这边，会有大动作。”
　　崔朔筼点了点头，长叹了口气：“阿卺要万事小心………”
　　他便侧目，歪着胎袋瞧着李巹……
　　而在无声之间，一寸寸流失的血色，不由地让李巹又是心头一紧，抚上他的发梢………
　　心间停拍一刹，隐隐勾起些许不良的预感………
　　“在这儿等我………”
　　李卺却只是淡淡地道了一句，便转身而去。
　　而恰于此刻，范齐也已掀帘而入，咽了口唾沫才道：“司马穆果真在两侧都埋了伏兵，我们该如何应对？”
　　“不必在意，我们绕道便是，他不敢轻举妄动的……”崔朔筼摆了摆手，又见那盏中茶叶起起伏伏，更衬水波，环环而绽………
　　“殿下，当真便这般在意广平王世子吗？”范齐不禁还是问出了口，又皱了皱眉。
　　崔朔筼苦笑着，转脸看向他：“正如小范将军对晏公子的一般………只是，我是将死之人，而小范将军，大可不必同我一样，你还有更多选择的机会，不是吗？”
　　“可我也是殿下麾下之将，誓死追随殿下。”范齐无奈地笑了，“我和晏鹤卿，都是如此………”
　　“我倒是觉得，是我拖累了你………”崔朔筼倚在了一侧，“若我死后，我希望，你能从心所欲………我虚活了这么些年，才发觉，这样是最好………”
　　“殿下又何必说什么死不死的………”范齐不由地又抿了抿唇，这视着向眸中闪过的点点微光………
　　崔朔筼反是忽地笑出了声，拍了拍范齐的肩头：“好了，好了，快去做准备吧，我也不逗你了……”
　　在跟随崔朔筼征战的数年，范齐都未尝见过，他显出这般的笑容。
　　而崔朔筼便更似是什么尽可一眼看透……
　　范齐也只得转身而去，又不忘回眸看他，看他斜坐在烛光之下，静便拂在他肩头，偶尔却又勾上颊侧……
　　更不知，是何时换上了一身红衣，衬着他那泛白的唇，竟有几分惨淡之感。
　　又难掩他的齿明眸，才显得肆意、随性………
　　但当身处东营的李忆辰见到李巹之时，却不由地皱了皱眉。
　　“陛下这是不满我做你的对手？”李卺正上下打量着他这位“皇叔”，又灿然一笑。
　　而两军对立，铁甲塞光，却是惹得双方的兵士都不由地凭着一口气，死死地盯着双方的一举一动，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怎么会？”李忆辰勾了勾唇角，直直迎上他的目光，“只是今日此战，已是一决胜负之时，也不知阿巹敢不敢拿上性命，同朕赌一赌啊？”
　　“这有何不敢？我也正有此意！”李卺一咬牙，便提剑上前！
　　剑锋相支，银光相撞，衬出两人面庞，又引得一阵轻颤……
　　“杀兄夺位，你李忆辰当真是厚颜无耻，我广平王一脉三千多条人命可尽在天上看着！”
　　李巹腕间轻转，剑锋更是步步紧逼，寸寸致命………
　　李忆辰却只是挑了挑眉，冷笑一声：“广平王为谋一己私利勾连外部，区区一介反贼，还敢称我兄长？”
　　李忆辰久经沙场，自是不会如李巹一般招式激进，反是游刃有余，动作更为行云流水……
　　李巹却是忽地自马背之上一跃而起，直直冲李忆辰扑了过来：“敢做不敢当，还敢污篾他人！”
　　再回眸，便闻一声巨响，引得李忆辰腕间一震，又不由地咬牙。
　　却不忘仰面躲过，侧身轻旋，一把抓住了字画的脚腕剑势一拐，斩下对方青丝一缕！
　　而李卺也不由地倒抽一口冷气，翻身再刺一剑，拽着李忆辰自马上而下，引得马鸣声一片，双方士兵也不见连退几步……
　　“这都是嘉靖王教你的？”李忆辰不由地喘了口粗气，肩头的伤口不见地再度开始渗血，染红了大片……
　　崔朔筼虽未用尽全力，可这伤口也并不简单……他仍强撑着站起身来，望着李卺……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李巹拍了拍身上的灰，手中的剑却仍是紧握着。
　　“单纯好奇。”
　　话言未落，李忆辰便已再度闪至李巹身侧，两剑相击，更抵目光交错，又觉寒意刺骨而来，惹得青丝飞扬，虎口渗血………
　　不知不觉之间，两人的身上也多出许多细密的伤口，透出血珠点点，却顾不得那丝丝刺疼，剑锋轻鼻至对方面前，誓斩敌于剑下，自是以命搏命………
　　一时之间，不相上下！
　　与此同时，战鼓声突起，于山谷之间回荡，更似心跳，一点点，激动人心，又引热血······
　　又仿佛空余此声，凭息而凝神····……

　　“上！杀啊！”
　　也不知是何人，喊了这么一句。
　　引得众将士纷纷一拥而前，刀光剑影纷闪，便已厮杀成一片！
　　登时黄沙漫天，模糊了视线,只见那朱红斑驳,四处飞溅,惹得李忆辰不由地咽了口唾沫,试图挣脱开来……
　　却被李巹死死缠住,只得反手又挥一剑……
　　乱军之内，则更是刃尖舔血，不仅要关注对手，还要留意身侧扑来的敌兵………
　　然而此时，双方的体力也已经消耗了大片，忍都难以支持………
　　李巹却是不顾，一个劲儿也步步紧逼，也因此暂时得占上风………
　　李忆辰咬着唇，而鲜血已然顺着嘴角滴落……
　　当然不及肩膀之上撕裂的伤口的剧痛：“不行，必须速战速决……”
　　“陛下！”
　　恍然回眸之间，却瞥见那抹独有的纯白，纱摆微扬，似可泪化而登仙………
　　“白先生……”
　　李忆辰晃神的那一刹，却被李巹狠狠地踹了一脚，直直向后飞了出去！
　　不过白祐也是反应迅速连忙在他背后接住了他………
　　但一口鲜血仍是喷了出来，李忆辰却已顾不得这么多了，连忙招手高呼：“快！放箭！”
　　言罢，便见漫天荡雨扑面而来，纷纷扬扬……
　　又见那刹那的银光闪烁，李巹连忙提剑自保，却还是连中三箭，猛地跪倒在了地上：“李……忆……辰……你………”
　　他还试图挣扎着站起身来，抬眸，才见李忆辰正淡淡地笑着，一步一步靠近………
　　“我，什么？”李忆辰垂眸瞧着他，也免不了逼上前来的杀意，“广平王的儿子………”
　　他又笑出了声，“若没有崔朔筼，你李卺又算得了什么？”
　　却是一剑穿心，一瞬的冰凉………
　　李巹却已然倒在了地上，血止不住地向外喷涌着，绽出一朵巨大的，盛放的红莲来………
　　而此一刹，注定万籁失声……
　　而在他脑海之中，一闪而过的，却是那张惨淡的脸上，勾出的菀尔—笑………
　　他还未曾见过崔朔筼一身红妆的模样，也未曾为他找到解药………
　　只剩那一句“我喜欢阿巹………”
　　静静地于耳侧回荡………
　　而李卺只是满身是血地苦笑着，缓缓闭上了双眼：“对……不……起……”
　　而李巹，也终究有负于他……
　　血染黄沙，尽是归寂，飞蛾残烬……
　　而李忆辰也终是，将那长剑一把拔了出来，但无波澜，凝视着卧于足下的惨败者：“结束了，那便下一个………”
　　却不觉忽地被一人从后头拉住了手腕：“陛下，必须去包扎伤口……”
　　恍然回眸，才见白祐紧锁着眉头，望着他，一时竟无言，李忆辰只得点了点头，跟在了他身后………而烛光之下，也只剩白祐独自喃喃：“陛下的伤，恐怕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了，越发深了……”
　　他又俯下身来，轻轻吹着气，又小心翼翼地为他洒上了药粉，重新包扎好。
　　而鲜血却在李忆辰指尖点点凝固，一寸寸黯沉了下去，便似那缕淡然消逝的生命一般，终是留下了些许什么……
　　“陛下明明是胜了，又为何闷闷不乐？”白祐缓缓整理着药箱又一边问。
　　“今日，终究还是失策了………”李忆辰终是开口回答，又叹了口句，“计划有变，也不知司马穆那边，会如何应对………”
　　“不会的，陛下已经胜了………”白祐摇了摇头，仍是注视着他，“崔朔筼不似陛下，也不会同陛下做一样的选择………”
　　看过更多的生死，也确能让人更为通透几分，不过前提是无欲无求……
　　药香袅袅，扑鼻而来，又带起缕缕清烟，于半空之中却勾勒成不知什么………
　　“是吗？”李忆辰喃喃，又苦笑一声，瞥了一眼自己肩上的伤口，“他是与众不同，只可惜，我并不大懂他………久居江南的谪臣，是朕小看了嘉靖王殿下………”
　　“也算得因果轮回。陛下母妃的毒扰他余生，而他又还陛下一剑………”白祐知他不会明白，世间人心情爱凄又岂是人人都可以明白的？
　　不过于清风入怀，流阳乍暖，才见残阳点点，仍似碎金，撒于山谷之上，才则树上向荣，生机勃发………
　　而风过林梢，才见碧浪，拂起发尖，衣角……
　　“崔朔筼，他当真话不久了？”李忆辰倚在了一边的木椅上，咽了口唾沫，“那他又为何要倾江南之全力围攻京城？当真只为了李卺？这样他可不值………”
　　“只为了李巹………又如何不值？”白祐缓缓起身，无奈地又道，“我倒是希望嘉靖王殿下能好好活下去……”
　　而飞蛾扑火之事，只为向死而生，从不计后果，独为那句“我喜欢阿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