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鱼暖海》乌酒聆

83、第 83 章

　　萧艾惠拍了儿子屁股一掌，“你啊，杉禾伤口还没愈合你还打趣她。”

　　秦旸觉得并无不妥，反而两眼弯弯，笑意更浓，担心陆杉禾伤口，抱着她背轻放在床上。

　　此时夕阳沉下，落在客厅里摆着的观赏松，柯叶自绵幂，迎风无声。

　　在秦家老宅休息了几日，两人也恢复了不少，尤其是陆杉禾，脸上青肿不再，白里透红取而代之，但是她也知道自己的左眼废了。秦家人照料的极好，尤其是萧艾惠，晨昏细心照料，将杉禾视如己出，把杉禾疼到了骨子里，几次上药都是亲力亲为，生怕佣人照料不周全。又或者担心自己的儿子粗野惯了，不知轻重，赶了他好几次。

　　陆杉禾要处理LM堆压成山的审批还有杂志Experience的编辑工作，抽空还安排了左右手调查当年瑞银出国的高管，这事她忍着没跟齐叔说，怕他担心。这些流水似的工作全都由安晟跟Justin安排专人送到陆杉禾手上，她趁着萧艾惠到慈善基金工作的时候悄悄处理。秦旸在边上看着，稍有些咳嗽不适，他就失了定力，整个人往陆杉禾身上贴，嘘寒问暖，细心查看伤口，怕她丁点不适。

　　傍晚时分，秦老爷子结束一周礼佛回来，秦家准备着斋饭，糖醋藕排、红三剁、核桃包、松茸焖饭、松茸椰子鸡汤，一桌子的良辰美景。

　　薛奶奶、谨原司司也被接了过来。

　　一家子陆陆续续上桌，这时秦宓穿着一条斜肩赫本裙走了进来，完美的一字肩线泛着暖光，她甜甜地叫了声“爷爷”，然后拿着一封请帖，打开一看，递给主人位的秦老爷子。

　　“爷爷，采菲姐儿子的百日宴，请我们到场。”

　　秦老爷子拿着请帖拉远了看了好一会，旁边佣人陆续在上菜摆桌，这才道：“是该去的，这事他们早前就说了，上周正式送请帖来。秦宓啊，你最近还要去巡演么？”

　　“不用，我们的表演服还在赶制，这几天闲下来了，可以参加小侄子的百日宴。”

　　“嗯，准备下拜礼，你也准备准备，芭蕾舞团的事情能推也不要强揽着，回来帮帮你哥。”秦老爷子叮嘱了句，看着孙女不甚哀愁嘟囔的嘴，一记眼神让她消停了半分。秦旸看着妹妹的愁容，平稳地回了句：“没事，秦宓你要喜欢跳舞就继续，我这不忙。”

　　秦老爷子瞧着脸色有些暗黄的孙子，低吼了句：“还不忙，瞧瞧你的样子，爆炸案都没恢复好又刚受刀伤，还马不停蹄的，哪里休息好了？”秦老爷子耐不住生气，见薛奶奶瞥了一眼，只好作罢，转头看向桌子上拘谨的谨原跟司司，语气软和，面色慈祥道：“司司第一次来家里吧，你父亲近来身体好些了么？婚礼准备怎么样了？”

　　司司刚早已扫了一圈一大家子，第一次上门拜访，内心尤其紧张，在桌子下紧紧拽着陆杉禾的手，眼神也只看向边上的陆杉禾，直到被问话脸一红，猛然抬起头回过神，“啊，秦爷爷，我……咳咳，我爸近来在家里休养，医生家里住着，最近精神状态比之前好。婚礼准备差不多了。”

　　“都准备结婚了，叫我爷爷吧。”

　　“爷爷。”司司乖乖的点头应了句。秦老爷子满意的拉开了笑容，忽然拧眉对着谨原道：“谨原，司司第一次来家里，还不介绍介绍。”

　　谨原单手压在司司紧张的腿上，给她一抹安慰的微笑，大大方方地跟各位介绍着她是他准备过门的妻子，然后从主位开始介绍家人，“这是爷爷奶奶，这两位是大伯父伯母，这个是大哥，你也认识——秦旸，这个是未来的嫂嫂陆杉禾，”谨原介绍到陆杉禾时竟然下意识地笑了起来，也不顾她满脸通红像极了兔子就差找个窟窿钻进去，而后继续道：“这个是妹妹秦宓，你们俩之前在你的独奏音乐会上合作过。”

　　司司一一点头微笑致意。

　　“我之前听说我二哥被找回来，还带了个俊俏媳妇，原来是你啊。”秦宓站起身越过谨原走到司司身边，看着她头上的短发，疑惑道：“怎么把你那飘逸的长发给剪短了，多可惜啊，我可是羡慕了好一阵子。”

　　司司下意识的摸向肩膀，空空如也，眼神如流星闪过落寞，然后拉开微笑，梨涡荡漾，“换个造型嘛，拉大提琴的时候尤其方便。”

　　她主动提到大提琴，陆杉禾跟谨原却背脊一凉，看向了她手上戴着用于遮挡伤疤的花环神色一沉，他们几个也知道，司司自从出了事故，走进过一次琴房，然后再也没有拉过大提琴了。

　　秦宓回到座位，却也觉得其造型别致，“司司，你手上戴花，很浪漫，二哥，你不会吧，人家还没当新娘，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让人戴花儿啊。”

　　萧艾惠拍了下秦宓的肩膀：“就你话多，谨原回秦家不久，你二哥叫那么亲热。”

　　秦庭章在一旁冷不伶仃补了句：“还不是她一个姑娘家家要玩红客，谨原给她熬了好一阵研究网络安全法，这会子感激涕零二哥叫的比大哥响亮。”说罢，冷着脸看了眼执意身旁女人的秦旸，关心的话到嘴边，就像是被人缝住了双唇，如何也没说出口，仿佛下一个字蹦出就要血溅当场。看到儿子回过头，他垂下头眼神慌忙逃开，再抬起头，秦旸已经看向了秦宓。

　　秦宓听到父亲暴露了自己的小秘密，抱着萧艾惠的手亲昵的叫了声妈。

　　秦老爷子见一家其乐融融，“司司啊，我还有儿孙今天没能到场，他们回来，你有机会再见的。”而后他特意看向自己的大孙子，“秦旸，你二叔的事情用点心。”然后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陆杉禾，想开口说些别介意的场面话，却吞了回去。

　　“吃饭，就你个老头子话多。”薛奶奶见老头子又开始提这事，忍不住打断了他。

　　饭局开场，秦宓安静吃着饭，刚夹了块蘑菇往嘴里送，就看到两个哥哥都往嫂嫂碗里布菜，体贴入微。自己这个亲妹妹记事以来都没有这样的待遇，再看了眼爷爷跟父亲，他俩也是一个劲儿往媳妇碗里送菜……就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自己夹着吃，嘴角一抽，家里这个宠媳妇儿的技能是基因自带的么？！

　　陆杉禾看着自己的碗逐渐成山，轻轻嗔怪了句：“好啦，我吃不完。”

　　被秦宓听到，忍不住吐槽了句：“你们都不心疼我，就知道照顾媳妇儿……”

　　萧艾惠听到嘴里咀嚼动作一停，看了下周围的气氛，忍不住捂着嘴吞了下去，颤抖着肩膀笑着给女儿布菜，“来，吃块红醋藕排，妈妈疼你。”

　　一句酸醋味话，惹得台上一圈人笑了。

　　秦旸禁不住打趣：“你可以考虑找个赘婿，让他照顾你。”

　　“哎，你哥这个建议我同意。”秦老爷子附和。

　　薛奶奶放下筷子，“秦宓啊，家里就你没着落，落单了没关系，年纪还小，也不着急。”

　　“奶奶，您也调侃我——”

　　陆杉禾看着这一家子，温暖之意如火山爆发，让她贪恋十分。

　　三世同堂，不论前路荆棘与看客，风雨同舟，携手共度，这是陆杉禾此时最大的想法。她忽然抓紧秦旸的手，绽放笑容，猫眼情意缱绻。

　　华侨洲际大酒店

　　7月下旬，甘采菲跟李然为儿子举办生日宴。前一晚，市里就开始浮动了数以千计的无人飞机，亮起了一个动态婴儿照，Happy birthday to LX.

　　达官显贵一一到场，秦旸一家作为世交，老少出动，司司身上有伤，所以她跟谨原这对准新郎新娘没有来。

　　休养了一个星期，秦旸身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虽擦碰到肌腱，医生建议打固定支架固定，被他拒绝了，这点刀伤，秦旸习以为常，一直在锻炼身体，他恢复也比常人格外快些。

　　陆杉禾挽着他的手，俨然一副温婉大家打扮，妆容素淡，左眼戴着眼罩，还是引来不少人注目，私底下还讨论着，却也不敢过于热情。秦家人在外很少出现，要不是这次甘家与李家，他们不会在这么多人的场合见到他们，其他人也只能远远望着，他们走了专用通道，也进了专门安排的包间，刚进去就跟甘家与李家嘘寒问暖。

　　直到大厅开始播放小孩的百日照，一行人才入座前排，看着台上热热闹闹的抓周。满地鲜花，一只贵宾犬叼着一家之主给的手镯，由李然亲手戴在小孩手上。

　　这孩子也不怕生，面对着这么多人，笑容灿烂，在一对抓周物件儿中一把抓住了一个印章，惹得他太爷爷满意一笑。

　　陆杉禾看着这恢弘场面，也是为甘采菲高兴。想当初，她还以为秦旸跟采菲是官配，如今才多久没见，采菲已经荣升为妈妈了。

　　杉禾还在愣神，忽然听到热闹声随风而来。

　　甘采菲抱着她儿子走过来，容光焕发，眉眼间都是母性光辉，看到依偎在秦旸身旁的陆杉禾先是一愣，笑容僵住，而后愁眉舒展径直走向两人。采菲丈夫正招待着其他人。

　　“你们两个还真是够长情的，认识也该5-6年了吧。”

　　陆杉禾眼眸回转，从第一次在法国西南海岸线见过他至今，也确实有年头了。而后轻轻地点了头。

　　采菲见人陷入沉思，抱孩子摇着他如藕似的白粉粉手手打招呼，“哎呀，烜烜，来这是秦旸叔叔，这是杉禾阿姨。”

　　小孩咿呀哼鸣，只顾笑的欢快，双手抓着空气，眼神一直盯着杉禾，采菲顺势把孩子递到陆杉禾面前，“来，抱抱。”

　　陆杉禾看着舞着手的小孩儿有些不知所措，她很少抱到这么小的孩子，很怕逗哭他又或者让他不舒服，杉禾求助似的看向秦旸，他嗤笑一声，手指弹了几下她的下巴，捞过孩子放在怀里哄着。

　　采菲挨着陆杉禾坐，眼神一直周转在孩子身上。

　　“秦旸对你是真好，我从未见他意会过别人的意思，唯独对你，一点即通。”

　　“他啊，平时懒而已。”陆杉禾揶揄。

　　“你看，连腹黑幽默都只给你，我当初可是很嫉妒你。”

　　“嫉妒我？”

　　“是啊，我喜欢了6年多的男人，你不费吹灰之力就到手了，看样子，还是秦旸倒贴的，我又是给他做咖啡，又是给他打理院子，又是给他们秦家公司开路，他倒好，拒绝了当，连个备胎的位置都不给我，你说你要是没出现，我要以为他是个gay了。”

　　“哈哈哈哈——”陆杉禾忍不住笑了起来，补了句：“我第二次见他，就听秦宓说他跟甘棠被传是断背山。”

　　“你真把人掰直了，我甘采菲甘拜下风。”

　　“也没有，主要是甘棠看不上他，我就勉为其难……收了。”

　　陆杉禾看向平时对外严肃冷漠的男人，此时僵尸似的抱着孩子，认真且搞笑，没多久孩子就被逗哭了，秦旸急忙把孩子送回采菲怀里，坐回座位，摩挲双掌，冷冷地问了句，“我是么？”

　　陆杉禾嘴角一动，感受到身边人的压迫感，忽而弯腰捂住腹部，脸上做出疼的表情。

　　秦旸去掉了脸上的冷漠，焦急地查看着她，“有没有怎么样？”

　　陆杉禾拍了下他的手，笑容一漾，“没事。”

　　甘采菲看着这两人相依偎，受不住内心一酸，低眉苦笑，抱着孩子去招呼其他人了。

　　人们来来往往，来这儿的基本上都是市里有权势的人，就连一把手也远远的送了祝福来。这样的高端社交场，入门槛极高，人们宁愿削尖了脑袋也要挤进来。

　　远远看到南向乔拿着相机上蹿下跳拍照，甘棠后边跟着，或是扶着她，或是纠正她的姿势，总之小心翼翼，也怕她不小心被人撞着摔着。任由南向乔胡闹。

　　陆杉禾忍不住调侃，“哎，甘棠倒是被南向乔把的死死的。”

　　“两人般配。”

　　“不过看长相跟身高，你跟甘棠也甚是般配，不然我跟南向乔商量下退位让贤怎么样？”

　　“陆杉禾！”

　　陆杉禾埋下脑袋，他每次叫她全名就是认真了，还是乖乖认错的好。

　　他拧了下她的鼻翼，“真疼假疼。”

　　陆杉禾弯了眼睛，抬起头，趁着灯光一暗咬了下他下巴，而后埋在他颈窝害羞一笑。当她抬起头，就看到门口远远注视的张彬彧！

　　杉禾二话不说，推开秦旸，小跑到门口，一路寻找着，左顾右盼，却怎么也看不到他的身影了。陆杉禾喘着气，赶紧发了条信息给他：你去哪了？

　　消息犹如石沉大海，依然得不到回复。

　　秦旸跟来，见她反应那么大，心里也似乎明白是谁。

　　忽然从另外一个包间，隐隐约约传来男女对话：“你我本来就是同样苦命的人，我为了更不像我，你为了更像她，都做出了不值得的牺牲。原来我不忍心找你麻烦，但立场不同。”

　　“什么立场不同，我跟你无冤无仇，为什么恐吓我？做这些烂人眼睛的事？”

　　“只能说你命不好。”

　　“你什么意思？”

　　“……”

　　不久陆悠满脸汗走了出来，脸色铁青，她看到陆杉禾，又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扶着腰快步走了过来，而后下意识地侧眼看了下身后，逐渐放慢脚步，呼吸急促。

　　“陆悠，你……”

　　“杉禾！”陆悠故意提高声音，表情严肃：“上次让你安排的海外投资款怎么样了，你还剩几天了？”

　　秦旸听陆杉禾提过这事，陆悠竟然命令陆杉禾做事？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陆悠，要不是鉴于她是秦庭瑞妻子也是他二婶，早拉着陆杉禾走了。

　　陆杉禾顺着陆悠的眼神看向包间，提步要跟上去，却被陆悠冷冷打断，“回答我！”她抓着陆杉禾不放手，眼神央求。

　　陆杉禾作罢，陆悠握住了她的手，忽然松开，陆杉禾感觉掌心有什么东西。

　　“陆悠，这事我再努努力。数额不小，境外投资合规审核也要一个多月，时间估计还要往后延期2-3周。”

　　陆悠倒吸一口冷气，单手拂掉坠入眉骨的汗水，身体沉重的就要倒向大地，眼里已经布满红丝，却陆杉禾一把撑着，她低声恳求道：“我知道他们在海上动手了，那些图片我都看到了。”而后眼神示意后方，提高了音量：“无论如何，你一定，一定要帮我加急，我等不了！”

　　话音一落，陆悠耷拉着双手走了出去，步履蹒跚，像极老骥伏枥，保镖跟在她身旁见势扶着她，一行人消失在转角。

　　陆杉禾不死心，急忙跑向那个包间，空空如许，桌面上还有半只燃烧后的玫瑰。踉跄着脚步后退，撞到秦旸身上。

　　“你在找张彬彧？”

　　陆杉禾点头，握着拳头，拉着秦旸回到宴会场，安静不说话。直至结束，回到陆家老宅，她才打开掌心的那张染了汗渍的纸。

　　上边赫赫然四个字母：HELP

　　杉禾盯着那几个字母，实在是看不出其他门道，字迹苍劲有力，没有慌乱之感，可是陆悠的表现，明明就是惧怕什么。

　　皱皱巴巴的一页纸，现代文？陆杉禾抬头看向窗外，星空被黑暗笼罩，忍不住看向书页，王婆，名字倒是有些熟悉。翻了两次书页，就在陆杉禾觉得毫无进展的时候，忽然看到HELP四个字幕下的一段话：

　　一条闪光裂开来，看得清王婆是一个兴奋的幽灵。全麦田，高粱地，菜圃，都在闪光下出现。妇人们被惶惑着，象是有什么冷的东西，扑向她们的脸去。闪光一过，王婆的话声又连续下去：“……啊呀！……我把她丢到草堆上，血尽是向草堆上流呀！她的小手颤颤着，血在冒着气从鼻子流出，从嘴也流出，好象喉管被切断了。我听一听她的肚子还有响；那和一条小狗给车轮压死一样。我也亲眼看过小狗被车轮轧死，我什么都看过。这庄上的谁家养小孩，一遇到孩子不能养下来，我就去拿着钩子，也许用那个掘菜的刀子，把孩子从娘的肚里硬搅出来。孩子死，不算一回事，你们以为我会暴跳着哭吧？我会嚎叫吧？起先我心也觉得发颤，可是我一看见麦田在我眼前时，我一点都不后悔，我一滴眼泪都没淌下。以后麦子收成很好，麦子是我割倒的，在场上一粒一粒我把麦子拾起来，就是那年我整个秋天没有停脚，没讲闲活，象连口气也没得喘似的，冬天就来了！到冬天我和邻人比着麦粒，我的麦粒是那样大呀！到冬天我的背曲得有些厉害，在手里拿着大的麦粒。可是，邻人的孩子却长起来了！……到那时候，我好象忽然才想起我的小钟。”这一段是萧红的《生死场》里的原文。想起上次送慕家人下车库，那个带血亲的表弟提过有人给陆悠送了这么一本书，她把这一页撕下来了。

　　“这庄上的谁家养小孩，一遇到孩子不能养下来，我就去拿着钩子，也许用那个掘菜的刀子，把孩子从娘的肚里硬搅出来。”这段文字只是想想都已经毛骨悚然，更何况怀胎6-7个月的陆悠受呢！有人威胁陆悠肚子里的孩子！

　　那些千刀万剐的人，不禁虐待坠海的陆杉禾，竟然还以此等惨绝人寰的堕胎方式警告陆悠，要打击他们，杉禾分秒必争。

　　幕后之人究竟是谁，掀起这一阵阵腥风血雨究竟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