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的黄金诗》幕璃

3、第二幕：赤色西溪

　　黄金历490年10月，西溪。

　　西溪位于距京城有千里之遥的柳泗州，是一个美丽的乡村。每到秋天，随处可见红彤彤的成熟果实像灯笼一样挂在树梢，煞是可爱。这里还遍植一种一到秋天叶子就变红色的树，它的叶子的边缘有着像三叉戟一样的三个凸起，在这个时节，如同成熟的苹果一般，变得通红通红。这树不知道是从哪儿传来的，也不知道是谁给这种树命的名，反正大家都称这树叫作枫树。

　　有一条轻轻浅浅的小溪从村子正中流过，而这条小溪也是村子得名的原因。溪流并不宽阔，却依旧有力地奔腾着，带着上流落下的枫叶，哗哗地向前流去。有调皮的小孩子就会趴在岸边，用手中的树枝拨动着水中的枫叶，想要把枫叶出水中捞上来，没想到一个不小心，孩子脚一滑栽进了溪里。不一会儿水中冒出一个圆圆的头来，正是刚才那个小孩，他使劲地摇晃着脑袋，想把进入耳朵里的水给甩出去。岸上的小同伴们看着他的样子，捧着肚子，笑得要跌倒了。

　　秋天的西溪还有一个非常吸引游人的活动，那就是收获节。每到收获的时候，人们就会聚集在一起，围着篝火，喝着新米酿的酒，大家唱着歌跳着舞，比较浪漫的男孩子还会在此时向心爱的女孩子求婚，在大伙的哄笑声中，羞红着脸，跪在女孩的面前，许下爱的誓言，这时女孩也是满面的绯红，伸出手指，一动不动地看着男孩将用枫叶做成的指环套在自己的手指上，这时大伙们就会敬这对新人一杯酒来祝贺他们幸福永久。大伙不停地笑着闹着，有个满头白发的少年笑得更是灿烂，笑靥如栀子花一般绽放在秋天的大地上。星空之下，许许多多的篝火也似这星星一般明亮闪耀，美丽非常，而现在，这些都已是过去式了。

　　“太子殿下，已经清点完毕，我军，我军……”一个军官打扮的人笔挺地站着，脸上一副悲伤的神色。在他面前，站着一位金发少年，约莫只有13岁左右，那昔时如缎带般顺滑的金发已经染上了斑斑猩红，钻石般闪耀的眼睛也被薄薄的水雾所掩盖，美丽的双唇在牙齿的挤压下渗出点点血丝。好不容易松开牙齿，他望向身旁的军官，将未完的语句接续下去：

　　“我军伤亡超过三万了吧……”自从月穹离宫以来，这是他第二次露出悲伤的神色，第一次是在他得知太傅刑韵死讯的时候。

　　依稀还记得当初从父王寝宫出来，正准备带领自己的四万蟠龙军去讨伐叛军，却在路上遇见了刑韵。那并不是偶然，一眼就能看出刑韵是有意在等着他。

　　“穹儿如今既能出得京城，近期便不需虞皇后与众权臣的迫害，至于见了叛军，如若不敌，可将此物献于匪首，可逆转情势。”

　　刑韵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宝玉来，这宝玉呈圆形，光滑透亮，闪耀着青色的光辉。月穹接了过来，摸上去温润怡人，好一块宝玉！

　　“但此物只可于最危险情急的时刻出示，万万不可两兵交战前就随随便便地拿出来，” 刑韵抚了抚月穹的头发，声音语重心长，“还亏你父王将四万蟠龙军团交与你，这可是他的一片心意，也难为他了。”

　　“什么啊！”月穹突然变得急躁起来，剑眉紧挑，两只眼中怒火燃烧，“父王就那么轻易地让自己才12岁的儿子去那么远的地方平叛，他根本就是一个无血无情的人！还有……”

　　“嘘——”刑韵打断了月穹的话语，深沉的双眼中精光四射，“你这劣儿，想还没出京城就被人抓住把柄弹劾死吗？”顿了一会，瞥见月穹眼中略有惧意，他习惯性地捋了捋胡须，复又换了副和蔼的口吻，“总之，你这厢先去柳泗州，其余的，你终会知道的。”

　　月穹收好宝玉，告别恩师，只是不曾料得，居然一面成永诀！在他刚到柳州的时候，惊闻噩讯，太傅因为策动反乱，畏罪自杀！

　　“太子殿下……”身旁的军官轻轻唤一声，月穹从回忆中醒了过来。

　　“经过仔细清点，西溪村的村民们全部都被杀死了，除了一个大概十几岁的少年，不过他……他……”

　　“他怎么了？”月穹不耐烦地说着，他的思绪还是停留在刑韵的死上，无法置信这个当年仅以三十几天便平定开朝以来最大内乱的忠臣如今居然会谋反，相较而言，先帝归天和皇后扶植自己的儿子登基为新帝，升格太后，一手把持朝政，在朝廷诸党纷争中取得彻彻底底的胜利倒不放在他的心上。这一年来月穹穷尽思虑，所能想到的唯一的解释，就是以太后为首的朝廷奸党陷害了刑韵，还给刑韵罗织了这样的污名，再加上这次自己也被朝廷指使的炎麟军团突袭，身边的战士们死伤无数，一念及此，月穹不由得怒火中烧,俊俏的脸上也渐渐覆上一层怒容。想归想，月穹脚步不停，迅速地走出军帐。

　　秋风依旧悠悠吹过，却裹挟着阵阵血腥腐臭的气味，让人作呕。地上满满的不是落叶，而是人的尸体，西溪完全被战争毁灭了，一片地狱般的惨状。没有热闹的收获节，没有了欢声笑语，没有调皮的小孩子,没有幸福的年轻情侣。大地静静地，为亡灵送行。枫叶也被血染成妖异的红色，粘在被砍得支离破碎的尸体上，地上人的血液、果实被砸烂流出的汁液混合在一起，四处横流。那一条昨日仍还清澈见底的小溪此时被镀上了一层赤红，在夕阳的照射下泛着凄厉的光彩。

　　看到这样的惨状，月穹也赶忙捂住了嘴，不让污秽的液体从嘴里吐出来，毕竟他才只有13岁，受到这样的惊吓，月穹的脸变得像白纸一样白。在副官的搀扶下，他来到一个刚刚搭好的军帐前，从门帘的夹缝中依稀可看见里面是有一个少年，那一头的白发分外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