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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幕:交汇的命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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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儿,可知道为父为何给你取这个名字?”
“……”
“因为你的头发乌黑得就像是深沉的夜啊,怎么样,好听吧?”
“……”
“夜儿,来来来,娘给你熬了碗你最喜欢糖稀,尝尝看。”
“……”
“该死!为什么这里会发生叛乱?娘子,快带夜儿从后门逃走,我来挡住那些士兵!”
“……”
“夜儿,娘亲再也跑不动了,你一个人快些走,快些走啊,被那些士兵追上了就不得了了!”
“……”
大火熊熊地燃烧着,像是在向这夜空控诉一般,火焰不停地摇曳,乘风而起。火光之中,大地伤痕累累,树枝折断,地面一道道深痕张牙舞爪,而又有一道道黑色的固体填满了这道道沟壑。地面上尽躺着些残破的尸首,尸身上也裹了许多黑色的固体,原来这黑色的固体就是那凝固的血液啊。寒风吹拂,黑夜之中一束白发随风飘动,在这深沉的黑中,格外显眼。如雕塑一般,白发的孩童动也不动,怔怔地看着手中的物体。那物体滚圆滚圆的,长发飘然,血迹斑斑的脸庞上荡漾着满足的微笑,因为儿子脱离险境了才放下心离去的吧。孩子找到了母亲的头颅,却再也找不到父亲的一片尸身了。孩子悲伤地哭了很久,直到眼泪流干,就一直就这样坐着,看着母亲,也不知经过了几次日出日落。只是那漆黑如夜的头发,已然变得苍白胜雪。
黄金历482年2月,云曜州藩王月虬叛乱,对不支持叛乱的民众狠挥屠刀,一夜之间死亡人数破十万,是自黄金王朝开朝以来最大的乱事,又因为是皇族内部的动乱,史称金缕之乱。
“不要带走我母妃,不要带走我母妃!”骄傲的金发小孩倔强地嘶吼着,俊朗的脸上泪珠涟涟。“探监的时间已经结束了!”无情的军士不为所动,他们拖着一位美丽少妇,伴着冰冷的盔甲碰击声朝天牢走去。小孩不依不饶,冲上去想踹开那些军士,可一只温暖而有力的大手从身后紧紧地按住了他,他那一脚软绵绵地踢在空处。大手的主人有着一双深邃的眼睛,让人无法探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是在此时,一种叫做悲伤的情绪从他的眼里冲出。
“太师!”小孩抱住了身后的人,这个前几天还只以三十几天便击破乱军,取得月虬首级归朝且被誉为开朝以来最年轻的太师的男子此刻却显得单薄而又无力。他无言地看着抱住自己哭泣的孩子,艰难地叹出一口气,就算在外睥睨沙场又如何,宫中内乱,却连自己最爱的人也保护不了!
黄金历482年3月,太师刑韵率兵大破藩王,同月,岷皇后称后宫依妃是月虬之妹,污蔑她与叛乱相关,迫于朝臣压力,帝命人收押依妃,次月,太师回朝,为依妃之事据理力争,却被岷皇后所设计,只得放弃兵权。于是,朝野之间,暗波汹涌。
黄金历482年5月,皇后派遣刺客暗杀月穹,被刑韵拦截。刑韵因此弹劾皇后,岷皇后被废谪为岷妃,刑韵亦放弃太师之位左迁太傅。当时一下朝堂,刑韵便来到刚被谪为岷妃的前皇后面前,拱手笑道:“岷妃殿下,您教我的东西我这番用回您的身上,不知您有何感想?”说罢撇下气得直发愣的岷妃,大笑三声而去。不想次日岷妃指使刑部尚书对天牢里的依妃百般刑罚折磨,依妃不堪受罪,不久便凄然而终。
青青绿草无忧无虑地随风飘摇,一声声知了的鸣叫揭开了夏天的帷幕,阳光越来越耀眼,大地回暖,一扫初春的微寒,可孩子的心中仍是一片冰冷。换下平素穿着的金缕衣裳,孩子一身的缟素,跪在地上,面前正燃烧着张张黄纸。黄纸,是祭祀用的物品,被生人当做是给去者的买路钱,好贿赂那些阴间拦路的小鬼,祈求他们不要太过留难。“母妃……”孩子嗓子喑哑,显然是哭了很久,泪水早已流干,只能不住地抽泣着。一边嘶哑着嗓子,孩子一边向火里撒下一把纸钱,“这是给母妃……母妃在阴间买吃的买穿的……”
孩子的身后传来轻轻的叹息,比及刚平乱回朝的得意洋洋,此刻的刑韵面容着实清减了许多。“如果不是我逼岷妃太狠,岷妃未必会下这样的手段,如果不是我……”自从看到依妃尸体的那一天,他就这样深深地自责着。明知道错其实不在他,明知道这样无济于事,他还是想藉由伤害自己,来弥补自己的过失,或许这会让自己的心里好受些。
刑韵从怀里掏出一个风铃,叮叮叮,风铃声悦耳。风铃上有7个铃铛,由一条条金线束在一起,上面3个,下面4个,以不对称的姿态环成一个圆,稍一触碰,铃铛活跃地到处乱动,传来一阵阵风铃之声。
“我要和阿渊在一起,他有他的天下,也有布满天下的敌人,他是那么地孤独。因此我要去辅助他,以妻子的身份倾听他的苦恼,排解他的忧伤,我要站在他的身旁,成为他最有利的后援,甚至将自己的身体托付于他,和他休戚与共……”
那个美丽的女孩在那山花漫散的田野里轻轻地笑着,面前的少年深邃的瞳孔正逐渐失去光泽。
叮叮叮,风铃声响起,女孩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风铃,递在男孩面前,
“不过……”女孩露出羞涩的笑容,“你可要记着,我的心永远只属于你一个人,请将这风铃当做是我,永远地被你拥在怀里。”
少年的瞳孔突然恢复了神采,他愣愣地接过风铃,猛地眼睛一亮,“依儿,我决定了,我也去帮助阿渊!让我们三个永远都在一起!”就算女孩不能成为自己的妻子,自己也要永远跟随着女孩,带着这份不可能实现的爱意,拼尽一切来保护她!
女孩莞尔一笑,时光流逝经年。刑韵最终还是没有保护好他的依儿。就在依妃死去的那天,渊帝勃然大怒,下令诛杀刑部尚书九族,并不顾朝臣劝阻,驱逐岷妃出京!而此后,渊帝也由于过于思念依妃,忧郁缠身,一病不起。
耳边孩子嘶哑的声音不住地冲击着刑韵的内心,可怜一个才5岁的孩子,刑韵却无法帮助他,因为他知道,如果不让这个孩子好好发泄,郁积的悲伤可能会伤害孩子的身体,正如他自己和渊帝一般,痛苦地伤害着自己。
“最终还是没能保护你,我没有资格受你的风铃啊!” 刑韵走到讲室前,将风铃挂在门上,叮叮叮,不知风铃可知道自己见证了多少人的痛苦伤心。
白发的孩子抱着母亲的头颅,在求生的渴望下到处觅食,辗转流亡各地,直到来到柳泗州的一个叫做西溪的村子,有几个好心的村民帮他安葬了已经腐烂地只剩下骨头的母亲的头颅,并将他在这儿安置了下来。时光匆匆如白驹过隙,孩子渐渐长成了少年,他已经不记得来这里之前的事情了,或许那段经历对他来说过于残酷,而被大脑选择性地遗忘了吧。少年最喜欢村子里每年一度的收获节,因为那里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他也笑得最欢。今年的收获节又快到了,少年等啊等,一颗心直企盼着那一天赶快来临,可他等来的确是一场残酷的杀戮。血在飞溅,父亲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脑海之中,残肢到处飞舞,母亲的头颅好像正看着自己,少年的记忆复苏了,面前的一切和记忆中的残酷完美地重合在一起。
“啊…………”少年痴狂地大声吼叫,叫到嗓子哑了也不停息,神智越来越不清晰了,朦朦胧胧中只见自己的手被一个人抓住,“太好了,还有一个人存活!”声音明明传到耳里,大脑却理解不了,少年疯疯癫癫的,继续着他的嘶吼。面前的人满脸的兴奋转为怜悯,只是牵着他来到一个新搭好的军帐里。少年累了,不再叫了,神智也慢慢转清醒了,此时军帐前传来一阵脚步声,一道金光出现在门帘的夹缝中。
此时此刻,无论是金发少年还是苍发少年,他们都还不知道,对方会对自己的命运产生多么巨大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