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荣景的小小梦想》若诺成灰

4、PART 4

　　PART 4 烟花又三月

　　孩子已经八个月了，稳婆已经住进了汪公馆。
　　楚姗姗笨拙地走到桌前，端详着手里精致柔软的红色小褂子，回头对荣景灿然地笑。
　　略微的失神，荣景好像隔着时光看到了多年前的场景，那是秋月，他的秋月。
　　楚姗姗嗔怪地看着他，好久，他才回过身，按了按额角，“我在想孩子的名字。”他笑。
　　“念卿。”她抚着肚子，低了头，“前些日子，你去上海，我很想念你。”
　　“好。”他走到书桌前，提起笔，汪念卿三个字落在纸上，墨汁化开来，模糊了思绪。
　　再没有浓稠正好的墨汁了，他笑，也许，他并不会研墨。

　　“少爷。”管家在门口，恭敬无比。
　　“进来吧。”
　　“门外有人求见。”

　　跟着管家走向客厅，客座上坐着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男子。
　　他顿了顿，在楼梯口整了整衣裳。年轻男子站起来，微微行李，“孟择衍，陈团长的副官。”
　　荣景下意思地眯了眼，仔细看他。□□？
　　“我来找汪太太。”他客气道。
　　荣景并不答。
　　沉默许久。
　　“我来寻姗姗，楚姗姗。”孟择衍取下了帽子，把玩起帽檐。
　　原来，竟无关周玲。

　　“内人与阁下有何联系？”荣景推了推茶叶，小小抿了一口。
　　“请她出来。”孟择衍把帽子随手搭在了茶几上。
　　“如果我说不呢？”荣景皱了眉。
　　“不见姗姗也可，我来要回我的孩子。”孟择衍嘴角弯成了笑容，不带温度。“姗姗怀孕可是八个月？”
　　“去请少奶奶。”荣景沉不住气。

　　走的很急，姗姗的脸上有着薄汗。
　　站在楼梯口，停住了。
　　她望着孟择衍，很久，咬了咬唇，“择衍哥哥。”她的声音很轻，荣景却听到了声音里的颤抖。
　　走上去，荣景拉了她的手，用了很大的力，一瞬间，姗姗就皱起眉头，差点惊叫出声。
　　“你放开她。”孟择衍仰望着他们。

　　“荣景……”楚姗姗轻轻摇着荣景的手，吃痛的声音唤回了荣景的神志。
　　稍微松了手，固执地牵着，带着楚姗姗走下楼，安顿在皮沙发上。

　　“择衍哥哥……”她低低地叫道。
　　孟择衍望着她，她垂着头，避开他的目光，“你怎么来了。”
　　“你不来看我，我怎么能不来找你呢？”孟择衍走近楚姗姗，“傻瓜，要不是我昨日算了日子，你就不和我说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楚姗姗忽然抬了头，看进孟择衍的眼。
　　“我已经不是当时的穷小子了，”孟择衍蹲了下来，拉着楚姗姗的手，“我跟了团座，已经有能力带你走了。”
　　楚姗姗甩了甩手，还是挣不开，“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你曾经说过要和一起的！你忘了么？”说到后一句，语气低了下去。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楚姗姗笑起来，“忘了吧。”
　　“可是，孩子……”
　　“孩子是我的，他姓汪！”楚姗姗打断孟择衍的话。
　　“不对！”孟择衍站起身来，“我算了日子，是那个时候！”
　　“不是！”楚姗姗也站了起来。
　　“那个时候……是什么时候？”荣景插了进来，面容平静到找不出一丝情绪。

　　“当然是怀上孩子的时候！”孟择衍挑了挑眉，拉过楚姗姗，站在了她与荣景之间。
　　“荣景……”楚姗姗的眼泪落下来，“不是他说的那样……”
　　“那是怎样？”孟择衍和荣景同时说。
　　“我……”楚姗姗沙哑着声音，“荣景……你信我……”
　　“姗姗的胸口有一颗朱砂痣。”孟择衍猛然说道。
　　荣景直勾勾地盯着楚姗姗，“信你？”
　　“你信我……”楚姗姗顿了很久，才轻轻地说，“只有那么一次，我……醉了……”
　　“醉了？”孟择衍哼了一声，“那又怎样？孩子是我的，你，也是我的。”
　　“你无耻！”一个耳光甩上去，楚姗姗泣不成声。
　　“我今天一定会带你走！”

　　“凭什么我的孩子要叫你父亲？”他听见孟择衍转过身，这么对他说，语气里极尽挑衅。
　　楚姗姗哭得梨花带雨，圆滚滚的肚子里有一个快要降临世间的小小生命。
　　“荣景……”她这么叫他的时候，手臂被孟择衍紧紧捉住。
　　在他呆立的时候，楚姗姗被孟择衍强行带出了汪公馆。
　　终于，荣景追出去的时候，公馆前早已一片冷清。他转过身，望着空荡荡的公馆，突然明白了一个词——人去楼空。

　　送走了父母，没有过多的解释，汪家二老满肚子疑惑，看着荣景面无表情的样子也就没有多问。
　　晚上，独坐在书房的荣景，喝着洋酒，桌子上四个瓶子，只剩下半瓶酒。
　　酒的味道初时是微苦的，后来就是畅快，好像那些不知因何而生的悲伤都被酒水冲出脑海，只是郁结在了腹中。
　　他并不太难过，也许，他终究是未爱上楚姗姗的。
　　毕竟，是明媒正娶的妻子。
　　这样说来，有点伤情。

　　如果，他当时早一日回家，等着他的就不会是秋月冰冷的身体。
　　如果，他当时没有说出伤了周玲的话，今日，依然有一个最好的女子，为他弹琴唱曲研墨，陪他吟诗作对下棋。
　　如果，他今日，早些缓过神来，如今，府里，大概还能是一片温暖，有一个柔柔的声音，低低地唤他“荣景”。
　　只是，世上哪来的那么多如果？
　　秋月早已是墓碑下枯去的容颜，周玲回到了最初的美好的传说中，而楚姗姗，也已经是再也捉不住的影子。
　　孤单，终于又一次，如影随形。
　　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悲伤的悲伤。

　　青春似乎一丝都剩不下了，虽然，他不到而立。
　　太像烟花，短暂的，像是一场，无果的梦。
　　容颜依旧，苍老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