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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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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一回以后程筝是真的意识到了,什么所谓的全优生,什么所谓的学生领袖,全部都是对徐默的误解,他根本就是稚气未脱的小屁孩,不是孩子,不是跟程筝那时候一样的孩子,是个纯纯不懂事固执又偏执的小屁孩儿。约莫是受众星捧月的态度久了,徐默这个人不能接受任何人不顺着他,不论好坏。
但是如果仅仅是这样的,也不会让程筝这么苦恼了,关键点在于,程筝根本就无法判断徐默生气犯神经的点在哪里,他似乎无时无刻都处在被程筝激怒的状态,程筝不理他他就会生气,程筝不接受他的东西他就会生气,程筝活了十多年来第一次对自己有了全新的认知,他就像个打火机,徐默是烟花,这个比喻甚至不是那么恰当,有的时候他这个打火机啥都没做,徐默这朵烟花也不高兴地炸。
程筝其实比很多人都敏感,他很清楚地感觉得到徐默那种看似很凶的态度底下有种别扭的关心,于是他也曾经私下里问过徐默,开门见识询问他是否是想跟自己交朋友。
询问之前程筝其实思考了有一段时间了的,他很清楚自己的脑子其实不是众人眼里常规的那种天才,反倒是纯靠努力得来的果实,他在新班级的成绩排名当然也在前列,可是这跟徐默的名列前茅有本质的区别,徐默能得到师长的青睐是有原因的,他有别人遥不可及的聪颖程度,老师讲过的所有内容他能轻而易举掌握,甚至靠课前预习就能将知识重点掌握七八成,用徐默那帮死党的话说就是学习跟玩儿似的比喝水还容易,程筝有种预感徐默目前的名列前茅根本不是徐默的极限,只要他想,恐怕榜首不会出现徐默之外的任何名字了。
听上去真的很不公平,可是这是常态,你往往能从有的人身上一眼看出命运的偏爱。
像这样子天才式的人,程筝认为自己不适合跟他们来往,说是他自卑也好,自闭也好,他就是死心眼儿地认为自己跟徐默来往的代价和牺牲太大,他学习的时间绝对会大打折扣,不是他非要自恋地认为徐默就会死缠着他不放,只是从相识到目前为止,程筝清楚地感觉得到徐默是个很耗费精力的人,不仅耗费他自己的精力,和他来往的人也需要花费巨大的时间精力去迎合他,这也就是为什么,明明徐默成绩优异但主要来往的还是班级末尾的那几位学生,他们往往就是老师都不愿意再多花时间去管束的那些人。不是老师不遵守有教无类,而是确实没有这个必要,这些人都有富裕的家庭作为虚度光阴的支柱,即使他们不上大学,没有学历甚至余生不再工作,只靠啃老也能比大部分人拼死拼活奋斗一生过的好得多。跟程筝比,他们有大把的时间陪着徐默慢慢耗,用不着瞻前顾后。
“我为什么要跟你当朋友?你看我很缺朋友吗?”当程筝问出自己内心的困惑时,他却听到徐默那样说,然后不出意外的,他又生气了,这次似乎真的气得不轻,脸红脖子粗,随即恶声恶气地指示程筝买饮料给他,因为他刚打完篮球,浑身大汗淋漓,程筝看了他身后那摆满大半个台阶的冰镇饮料,甚至瓶身上还挂着凝结的水珠,程筝半天杵在原地没动,徐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把自己的外套丢在程筝的脸上语气很差:“没有桃子味的气泡水!我要喝那个!口袋里自己拿钱!”
“哦。”程筝有些失落,那看来自己真的敏感过头了,这个不简单的徐默分明就是在享受驱使自己的快乐,就是一个享受凌驾众人之上优越感的小孩儿,这时的程筝在心底无数次肯定自己对徐默的定义。
如果能早点读到《坏种》就好了,程筝回过神来,心里有一万个懊悔,那扇熟悉的房门就在眼前,程筝把口袋里的钥匙掏出来摊在手心,钥匙扣上挂了个铆钉皮圈做装饰,虽然程筝并不能感知到这个怪怪的皮圈的装饰作用体现在哪里,但这依然出自那位惹不起的徐默大人之手。徐默当初买的时候实际上钥匙扣是一对,他自己留了那个骨头样式的,转手把项圈款的给了程筝,还很较真地非要程筝用上。
其实徐默比程筝对于这种象征性的东西真的在乎得多。程筝这么想着,房门却先自己一步自行打开,门后探出来的那张脸却不是徐默。
岑弥看到他的表情依然有些不自然,他没冲程筝打招呼,程筝倒是不想那么尴尬还是礼貌地点点头然后进屋。
环视一周,客厅很显然比自己出门前见到的最后一眼干净整洁许多,阳台上的花也重新浇了一遍水,沙发上摆放了叠好的一堆衣物,不用看都知道全是自己的,程筝说过不喜欢别人进自己的房间,这个别人当然也包括徐默,即使徐默自己把这条强调重读的话当做耳旁风,他的朋友们来玩的时候却会知道分寸不踏进程筝的房间半步,这衣服自然也只能放在客厅了。
“请你以后不要做这些了,”程筝知道岑弥还没有走,他的语气很平静,“至少别为我做什么事。”
门外却只有加快了的匆匆脚步声作为回应。
程筝知道自己的话并不会被岑弥放在心上,事实上这是程筝不知道第几次对岑弥说这些话了,徐默的家里人当然不会放心把徐默自己一个人单独留在这里生活,专门请了阿姨照顾徐默的衣食住行的,就算他和徐默谁都不会做家务,阿姨也会把一切事务料理得井井有条,然而岑弥却坚持做这些琐事,因为他做这些事并不是为了程筝,而是为了徐默。
程筝不了解徐默,看不清徐默,他身边的朋友一样让程筝觉得困惑不解。岑弥是徐默的朋友,也是程筝的高中同学,但是高三毕业之后程筝也没再有他的消息了,不过徐默在这里,程筝用脚猜也知道岑弥离得不会太远果不其然,大学军训都还没结束就跟岑弥在这里打了高三毕业后的第一个照面。彼时他正开着门,身后徐默还像只大狗似的粘着他不放,程筝差点被他半个身子重量压倒,抬头冷不丁对上岑弥那双惊诧的眼,岑弥手里洗碗的泡沫不慎沾到了流理台上。
那是程筝自高三之后第一次冲着徐默大吼,他只记得自己当即疯了似的把正打算跟岑弥打招呼的徐默叫出去,徐默那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还是因为顾及程筝的情绪乖乖出去把门带上。岑弥很久都没有动静,他们两人不知道僵持了多久,程筝听到他清了清嗓子语气里满满的虚张声势:“你吼他干嘛,有事冲我来....."
“我跟他关你什么事?”程筝听到自己都要气笑了,然而他知道,他不是在生岑弥的气,他生徐默的气,更生自己气。
那个一贯高傲看不起他的人兴许是第一次听到他这种语气跟他说话,半天才反应过来,语气也磕磕绊绊,程筝已经不记得他那时候说了什么,但他那种强作镇定里透露的自卑却还是让程筝难以忘怀,这种不自信让程筝发狂,困惑,他难以理解眼前这个卑微到骨子里的人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岑弥吗?
事实上,程筝曾经在心里把岑弥划归为好人,即使他跟岑弥的第一次正式说话同样不怎么愉快,正是徐默否认自己想要跟程筝交朋友的那天。
“这个。”程筝把冰镇气泡水摆放到柜台上,头也不抬地疯狂记忆手中自制的微型单词本,正打算付钱结账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拿走了那饮料。
岑弥三指拎着瓶口,直视程筝的双眼如炬满是敌意:“他不喜欢这个。”
随即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桃子口味的气泡水,却不递给程筝,自行付钱离开。程筝想了想,徐默刚才好像确实指定了要这个桃子口味的,但他一心扑在单词上拿错了也没有发觉。
“你拿那个,黑狗子说不定会泼你一身。”见程筝没有跟上,岑弥又不耐烦地回头说话。
黑狗子是徐默的外号,取得就是他名字里的最后一个字拆开释义,他的朋友要不叫他徐哥跟他更熟的就会这么叫他。
程筝想了想,跟上去,他们两个一前一后距离始终控制在两三步的样子。走了一会儿,岑弥没再说话,程筝于是率先开口:“谢谢你提醒。”
岑弥没想到他还会跟自己道谢,嗤笑了一声:“有需要到道谢的程度吗?”
程筝听出他语气里的嘲弄,不说话了,又把注意力放在自己手心里袖珍单词本上。
“是叫程筝是吧?”他不说话,岑弥却没打算就那么放过他,干脆停了脚步转身直视他。
程筝点点头,岑弥那种从上至下的打量目光让他有些不舒服地轻皱眉毛。
“给你个需要谢谢我的提醒,”岑弥讽刺地勾着嘴角,“离徐默远点。”
程筝不回答,他却坦然自言自语:“他可跟你不一样。”
那时候程筝却并没有意识到岑弥口中的不一样具体指什么,但隐约感知到岑弥是在警示自己,他的语气虽然不算好,但意思却恰恰好对得上程筝的本意,于是程筝好脾气地叹了一口气:“虽然我并不知道徐默想做什么,但是你说的话正合我意,我这节体育课的本意是留在教室里自习,是徐默把我的课本全给拿走了,既然你是他的朋友,希望你能劝劝他,别再做这些事了。”
程筝的话说的是事实,然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岑弥的脸色突然变了:“你是在跟我示威吗?”
程筝愣住了。
岑弥一步一步靠近他:“你以为他是缠着你不放吗?只不过是逗逗你有新鲜感罢了......”
他的手指危险地戳戳程筝的肩膀,程筝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早就就扯过徐默丢给他的外套走了,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别太自以为是了”。
程筝远远站在台阶上,只看到篮球场上的徐默迎着岑弥走上去,拧开饮料牛饮,大约还剩一半的时候岑弥拍了一下他的背趁他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一把夺过徐默的饮料喝了一大口,程筝跟他们距离很远,但就是那么清晰地感受到岑弥的目光往自己这边看着,脸上带着莫名的笑容,仿佛在某些方面彰显自己的地位和胜利。程筝彼时只是歪了歪头不明所以回了教室。
现在明白了一切,串联起来程筝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资格指责徐默,岑弥喜欢徐默,其实毫无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