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筝》我为刀俎

2、第 2 章

　　是的，程筝新班级的正式生活就在徐默——那个传闻中的人物一句恶意不小的调侃中开始了。

　　事实上程筝还真不算丑，不能把他称为帅哥，但他的样貌多的是别人口中具体的清秀，从高二下半学期开始窜个子之后他的身高一直徘徊在一米七五，这让三餐从不准时的他惊喜了好久，同样也由于他对饮食不怎么注重他的体重远远达不到会被人嘲笑的地步，非要挑刺的话，他比同龄的男生要纤瘦不少。衣着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牌货常年都是标准的全套校服，但由于程筝本身体态纤长硬是让他穿出几分挺拔不屈小白杨的气质，程筝巡视自己一身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点能让眼前这个人编排得上一句丑。

　　程筝那会的身高虽然比不上徐默但也很自觉自己的座位从物理因素考虑也是该排在后一排的，于是很自觉地从教室后门进去，却偏偏是因为程筝太过于自觉直接先跟早就搬好桌子的徐默打了个照面，他桌子四周围绕着好几个同学，本来是在说些有趣的话题逗得徐默哈哈大笑，却不想看到程筝的第一眼徐默霎时像看到什么新奇事物似的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他声音不小，又本身就是中心人物，一下子把教室里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一齐聚焦到程筝身上。

　　程筝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同时盯着，即使他内心并没有顺着徐默的话想却还是不自觉地有些窘迫，每个人绝对都会有在生活中受到别人的负面评价的情况，程筝不认为真的有人能做到完全不在意，但他深知跟别人发生矛盾的代价对他来说有多大，他无意在新环境的初始就给自己招惹麻烦树敌，但也不知道怎样做，说什么样的话才能让现在这种诡异又尴尬的氛围好转一点，于是只能像从前一样低垂着头耷着眉眼打算若无其事地找个角落把桌子给放好了。

　　但徐默似乎比他想得更快一步，他从椅子上起身，众人的目光也随着他的动作落到他身上，垂着眼睛的程筝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注意到余光里徐默敞开的校服内搭了件牛仔质感的衬衫，上面平整光洁一看就知道是精心熨烫过的，校服外套的拉链垂在他的衣摆随着他一步一步接近程筝一晃一晃的，终于拉链不在晃动，徐默在他身侧停下脚步，扯了一下程筝的头发打着哈哈出了后门：“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别介意别介意！”

　　众人也随着争端人物的离开略有些遗憾地移开目光，只当这是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程筝的眼睛眨了眨，他的头发有些过长一直都没来得及也没那个闲钱去理，长长后又会挡视线就让他给用个小皮筋扎起来了，他们学校的风纪纠察队也因为接到学校指示对高三学生的衣着外形没那么看重，到了高三即使是不穿校服被稽查队碰上看了校标知道是高三的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让他们过去了，倒是方便了程筝省下不必要的理发钱。别人不知道，但程筝可是切实感受到了，徐默那一扯力道可是不小，他的头皮都有些发痛了，他分明就是故意的却以玩笑当做掩饰的借口，但程筝冥思苦想却怎么都不明白自己何时得罪过徐默了，他应该跟徐默从未说过一句话从未有过任何交际才对。

　　局外人将那天的事一笑而过，但程筝就是有种莫名的预感，新班级的生活，怕是不会简单了，但他也没有什么妙招预防所有未知，他能做的也只有见招拆招又或者像往常无数次的那样，用最低成本的方式——沉默，去面对那一切。

　　“这节课就上到这里，下节课我会做真题集小测这是本科目自同学们升到高三来的第一次真题小测，大家心态放平了。”交代完最后几句，表情严肃的女老师清了清嗓子，下课铃正好在她话音刚落时响起，三三俩俩的学生随即围绕上去有些上课时没听懂的问题正好趁着课间十分钟赶紧问老师，其他学生该放松的放松该去厕所的去厕所。

　　程筝正边记着公式边把课后习题答案最后一笔落下，桌子被人踢了一下猛地一颤。

　　“算错了，你还有个值没算进去！”

　　桌子移位发出的声音有些刺耳，讲台上老师难免注意到这边，推了推眼镜：“徐默同学，怎么回事？”

　　徐默笑了笑露出几颗牙，人畜无害：“没有，老师，我同桌有个小问题没注意到，我在跟他探讨呢！”

　　“是吗？”老师又推了推眼镜，将信将疑看着程筝，程筝的沉默让她有些疑惑。

　　“哎呀，老师别管他俩了，有这时间您还不如给自己找个男朋友，他们关系好着呢！就差天天搂着了！”这时徐默的死党耍花腔，一下子把女老师给逗笑了，这可不容易，经过这大半个月的相处谁不知道他们这位老师最喜欢板着脸教训人。

　　“得了吧，多花点心思在你自己学习上吧，上回小测你还是擦着安全线过去的，都好好相处！”女老师年纪到底也不大，接受度比较高只点了几句就不再啰嗦拿了课本走了。

　　教室顿时喧闹的声音比刚才老师还在的时候大了不少，然而那表面的喧闹下，到底有多少分暗中的注意力集中在教室后排的徐默和程筝身上，没有人知道。

　　自第一天的不愉快初见以来已经是半个月过去了，程筝自己都还是稀里糊涂的时候，本来已经找好位置的徐默突然跟程筝原来的同桌换了位置，硬是挤来跟程筝当同桌，当时程筝只觉得自己的预感似乎对了，而这半个月的相处则是逐步验证了程筝内心那个不简单的新学期的猜想。

　　“诶！丑人，算错了，听见没？”程筝的沉默一如既往引起他那位不简单的同桌的不满，又是一脚不满地踹到程筝的桌脚，程筝终于悠悠叹了一口气把注意力放到徐默的脸上，他的表情还是程筝觉得熟悉又不解的不满，是那种很单纯的不满，不满于程筝不搭理他的不满。

　　“好吧，我重新算。”程筝回视他，徐默这时候正站着，程筝要看向他的话难免会用上仰视的角度，徐默对这个角度显然很满意，两颊几乎要映投些红光出来了。

　　“那，英语书给你。”徐默反手从桌子肚里抽出一本课本放在程筝面前，得了程筝的反应也终于满意踩着点跟他那几个死党勾肩搭背厕所去了，程筝随手翻开英语书第一页写着的却是程筝的名字，目光又飘向徐默的卓子，自己的书全在那里。

　　程筝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形容对自己那个不简单的同桌徐默同学的心情，起初他觉得最差也许会演变为一场软性校园霸凌，自己由于莫名的原因受到全班最受欢迎的人的排挤，于是懵懂的小羊们也会随着头羊的思想一起行动，大家一起排挤孤立他，就这么在所有人的无视下他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社交自闭人，就这么透明到高三毕业，大不了也只是一年的事而已，这样是他预想过的最坏的结果，但似乎事情跟他预想中的有些偏差。

　　他成了大部分人眼里的透明人，除了徐默，说起徐默对他的态度，如果是从旁人的目光来看或许就是一种排挤和欺负，他总是用一些有些出格的手段跟程筝沟通，就比如刚刚那样踢桌子，他当然知道程筝的名字怎么读怎么写，但是却从来不肯好好叫他的名字，反倒是一句第一次见面时的丑人囊括了对程筝的所有称呼，本来这只是一个徐默专用似的称呼，可在他的影响下，他那群朋友死党们也随了他的性子对程铮的称呼也变成了丑人，即使他们跟大部分的想法一样并不觉得程铮丑，他们很清楚这当然是个侮辱性的绰号，但是，那又怎么样，徐默才是他们的朋友是领头人。

　　这就跟大部分人现在对程铮的态度是一样的，他们不讨厌程筝，但这种不讨厌不会成为他们为程筝承担得罪一个领头人的风险的理由，更何况他们对徐默不是无足轻重不痛不痒的不讨厌，而多的是憧憬喜欢，这些憧憬足够支撑起他们无视徐默反常行为的据点。

　　程筝起初跟大部分人的想法是一样的，他也认为徐默很讨厌他，所以在很幼稚地欺负他，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徐默对着他的各种表现却让程筝有种恍惚的错觉。

　　“诶，丑人，吃不完了，解决掉！”就像现在，刚刚顺便跑了一趟小卖部的徐默把一盒小蛋糕丢在他面前，那包装纸都没拆，哪里会是什么吃不完的东西。

　　程筝慢吞吞接过，轻声说了句谢谢拆开咬了一口，余光瞥到徐默满意地插着手靠在桌上跟别的朋友搭腔于是又放了回去。倒不是程筝不知道什么叫做客气，这不是徐默第一次给他东西吃，第一次徐默给他东西吃实际上就在他们成为同桌的隔天早上，徐默踩着点进来的时候嘴里那口饼还没咽下去，随手丢了个袋子给程筝也不管程筝正忙着早读差点没接住袋子，程筝看着手里还热乎的两个大烧麦有些困惑，徐默却看都不看他那边，好像东西不是他丢的一样抽出英语书开始记单词。程筝吞了吞口水，其实胃里的确有些空。

　　程筝自从父母去世之后一直是自己一个人住了，这倒不是他非要逞强，或许亲戚们踢皮球似的不耐表情是主因，但他那会儿已经初中毕业了，他有照顾好自己的自信和决心，他父母是车祸去世，事发前买了的保险受益人是他的名字，但他的年龄还没到18岁，他父母的赔偿金数额太巨大没有监护人的话是不能一次□□给他的，于是他只能请求调解将保险金暂时交由他父母的律师和保险方托管，只在每月给程筝打固定数额的生活费保证程筝基本生活，等到程筝成年以后若有剩余便将他父母的所有遗产尽数交予程筝全面继承管理。幸好他妈妈生前是会理财有打算，特意给程筝准备了一张银行卡，从他小学开始每个月都会定期为程筝存一笔钱进去，作为程筝的基础教育金，这些钱存了这么多年也不是个小数目，这卡当初是以程筝的名义办的，程筝动用这笔钱合理合法，一开始他的父母接受保险方调查的时候财产有过一段冻结期他就是靠的这笔钱渡过的那几个月。程筝有远见知道这笔钱不能随便花出去，鉴于他年龄当时连18周岁都没有满或许到那之前这就是自己上学生活的全部资本，果不其然，律师告诉他，由于他父母现在都不健在，他又一直没有新的监护人于是他父母的调查期会延长，保险公司接受调解会在一定程度上先赔付他保证他的基本生活但同时也会考虑到担保风险将他父母大部分财产暂时冻结，等到他成年之后就会享有这些财产的所有支配权，在那之前各方对他是否能合法继承所有财产会持保留态度。

　　“但是也不要太有心理压力，你花自己父母的钱谁会真的跟你计较呢？你爸妈的银行卡知道密码偶尔有想要的东西也可以取出来用，动作不大不会有人太较真的。”那位律师大哥冲他挤挤眼。

　　程筝懵懂地点点头，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但这些年来他父母名下的储蓄他一直没有动过，一直都是靠他父母存给他的教育金生活，日子并不宽裕一直紧巴巴的，饥一顿饱一顿是常态。就像那天他正好没吃早饭，徐默给的烧麦那种烟火香实在是勾得他犯馋虫，但无功不受禄，想了想程筝还是把烧麦还回去：“谢谢你，但是我早上吃过了。”

　　一分钟不到，程筝摊开的书上又滚来那两个熟悉的烧麦，程筝循着望过去，徐默不是那种目不斜视的专注神情了，倒是有些凶地瞪了他一眼，程筝后脊背耸了一下，但还是有些倔得把烧麦摆回徐默手边。这下彻底把徐默惹生气了，他也不冲着程筝发火，反倒是掂了掂烧麦，瞄准了程筝落在书上的视线点扔，扔了还不算，也不需要程筝给他还回去，长手一伸自己又把烧麦捡回来，然后再扔，扔了再捡，捡了又扔，就这么重复了好多遍，程筝被他烦得不知道如何是好，更何况那些烧麦那里经得起这么来回折腾有些饭粒都都抖出来撒在他的书上，即使擦干净了也还是有股食物的油味儿，程筝只得无可奈何按住那再一次扔过来的烧麦：“好，好，谢谢你，我吃......”

　　谁料那徐默怪脾气又上来了，反倒是一把抢过去，语气不善：“谁说给你吃了，我自己吃！”

　　程筝看看自己空空两手又看了一眼一遍大口吃烧麦一边不忘用眼神威胁他的徐默，心下又是想叹气，正是一头雾水之际，徐默又丢了个大白包子过来：“你吃这！”

　　这回程筝不敢再讲究什么客不客气了，匆匆道谢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