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9、风雨 ...
-
三月,雍正将允禩改名阿其那。
“《送孟浩然之广陵》,李白,”永寿宫里传出朗朗背书声,“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
紫茗听罢满意地点点头,温和地抚摸着福惠的头,只笑不语。“母妃,钟粹宫的桃花开得很好,儿子陪母妃一同赏花如何?”
“好。”
五月,允禵囚于景山观德殿。
“福惠的《史记》看得如何了?”
“母妃,儿子已将本纪全部看完,不认识的字都问歆儿姐姐了。”
“哦?那福惠最喜欢哪位皇帝啊?”
“回母妃的话,儿子最喜欢汉文帝。他是位仁爱宽厚、从谏如流的贤君。儿子觉得,帝王就该这样。”
六月,雍正定允禩罪状40条,允禟罪28条,允禵罪14条;八月,允禟死于保定禁所;九月,允禩死于禁所。
“母妃,为什么天天要我吃这个,黑乎乎的好难看。”福惠轻推了推紫茗握着匙子的手,疑惑地看着她。
“这个是木耳羹,吃了身体就会很好。”福惠从小就很瘦弱,先天不足,后天需补。“福惠乖,咱们把它吃完。”燕窝、鱼翅这种鲨鱼的鳍,燕子的口水,其实远没有黑木耳来得营养、对身体有益。
福惠眨巴着眼睛,又瞅了瞅碗里的黑羹,“儿子听母妃的,把它吃完。”说着接过碗和匙子,将之用尽。
雍正5年,隆科多与沙俄谈判边境问题,因失败,回京后便被捕、抄家;十月,定隆科多41条大罪。佟半朝就此没落。
“福惠累不累,先歇会儿如何?”看到他不停地练字看书,紫茗着实心疼。
福惠放下笔,扶紫茗坐下,“儿子将《资治通鉴》落在上书房了,儿子这就去取。”说完不等她反应便向屋外冲去。
“慢点,外面下着雨呢,打把伞。”离去的背影已然消失在烟雨中。深秋的雨,有些微微刺骨。
“福惠,真是越来越聪慧了。”声音随着身影飘入屋门。见紫茗依旧呆呆地坐在那里,胤禛悄悄走进,握拳轻捶了几下桌子。“想什么呢?”
“你也认为福惠很聪明对不对?”紫茗答非所问,“你来的时候碰上他了?”见胤禛点点头,又紧接着问道,“你有没有给他伞啊,他没带伞就跑出去了。”
“给是给了,不过已然淋透,我让他拿完书就速速回来沐浴更衣。”紫茗闻言这才安心地点点头。
胤禛示意一干人等退下,永寿宫的殿阁里又恢复了宁静,雨帘顺着屋檐条条坠落,雨中紫禁城的气息扑鼻而来。“福惠与弘历比如何?”
胤禛有些吃惊地看向她,意外她会这样问话。“他们,有他们各自的命运。”
“没有人天生就是帝王。”紫茗紧接道。
“总有人,天生就不是帝王。”胤禛起身走到她身边,“你对弘历到底有什么不满?”他对歆儿好,对你又尊敬,你为何不满?
“他……”紫茗不知从何说起,“他不会是个好皇帝……”胤禛被她的回答搞得有些茫然,是啊,现在,又如何看得出弘历未来会如何做皇帝呢?
“茗茗,朕……不许你有让福惠继承皇位的念头……”五年了,这五年来,胤禛好像是第一次用朕对紫茗说话。
看到他坚毅的眼神,满肚子的话全给憋了回去。在江山面前,紫茗的容身之地在哪里?“臣妾……遵旨……”
“茗茗你……”
“给皇上,皇贵妃请安。”芷菡匆匆闯入,猛地跪在地上,打碎了现场凝重的气氛,“八阿哥他……”紫茗闻言,大惊起身,向福惠的屋子跑去。
“八阿哥他怎么了?”胤禛站在原地严肃地问道。
“八阿哥怕是淋了雨,着了风寒……”
“来人啊,传太医!”
“福惠,福惠!你醒醒,看看母妃啊,福惠!”摸了摸他的额头,紫茗更是惊慌失措,万万没想到淋了些雨,他就会病倒,这么些年的滋补,竟一点用都没有。
太医们匆匆而入,但她却视而不见,抹着眼泪替福惠擦汗盖被。胤禛见状,忙上前拉起她,把她按在榻上,太医们方可诊治。
“额娘,福惠怎么了?”歆儿白天都会去养心殿那里陪伴皇后,听闻福惠受凉,立刻冒雨赶了过来,衣衫尽湿。紫茗起身拉过女儿,“快去换件衣服,好好擦擦,嗯?”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歆儿应言而去,待回来时太医们已商量好了治疗办法,正在禀告胤禛。
“八阿哥偶感风寒,身子骨本就弱,还需多多静养,臣等这就去给八阿哥开些温润的药来。”言罢跪安而去。紫茗含泪上前,微颤的右手抚上福惠的脸,不过才一小会儿,他便立刻变得如此憔悴。
“额娘,八弟只是偶感风寒而已,额娘不必担心。”歆儿不明白紫茗为什么是这种害怕的状态。她望了望身边的皇阿玛,胤禛对她微微摇了摇头,走到窗边,深深地叹了口气。歆儿虽依旧不解,但也不好问出口,结果芷菡端进来的药,走到床边。紫茗接过碗盅,示意女儿扶起福惠,一口一口小心翼翼地喂他。周围没有任何声音,宫外的雨越下越大。
只有紫茗知道,福惠会发生什么。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她对福惠更是倍加呵护,但却无力回天,福惠自受寒后一病不起,终日与药罐为伴。雍正六年来临不久,福惠便夭折,年仅八岁。
福惠的离世让紫茗顿然有所清醒。这么些年,她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努力来挽回福惠,希望用一己之力改变命运,但终究徒劳。福惠还是在他八岁的时候去了,未来的继承人还是弘历,什么都没有改变。
“弘昼在这儿祝歆儿妹子生辰快乐。”永寿宫大摆筵席,胤禛与胤祥两家共享天伦。一来,为桐歆的11岁寿辰庆生,二来,也想扫除众人因福惠的夭折而难过的情绪。
说完祝福语,弘昼便从怀中掏出一支凤簪,“哥哥不晓得该送什么,觉得女孩子应该会喜欢发簪,所以就买了来,送你。”歆儿起身,微笑着接过,“谢谢五哥。”弘昼满脸憨厚。
歆儿把收到的礼仔细着给了芷菡收着,芷菡手里还拿着弘历送的字画。瞥了眼坐在身边的弘晈,见其一动未动,歆儿嘟了嘟嘴,低头扒饭。这次宴席,胤祥和桑雪只带了弘晈一个孩子过来。
“咳咳……”
“慢点吃,猴急啥?”看到女儿吃呛到了,紫茗苦笑着拍着她的背。歆儿扶着桌沿,咳得一发不可收拾,脸涨得血红血红。突然,眼前出现一条帕子,歆儿忙接过,捂着嘴又咳了会儿。待恢复平静时才发现这帕子是弘晈的,没好气地递给他,“喏,还给你。”
“不必了,脏了,就扔了吧。”弘晈依旧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歆儿闻言,气不打一处来,鼓着腮帮子看了看胤禛,又看了看紫茗,忍。
“弘晈,可有给歆儿备礼?”气鼓鼓的歆儿尽收桑雪眼底。
弘晈看了看额娘身边的阿玛,又看了看歆儿,低头沉思了下,“自然有。”说着从袖中取出一物,胤祥、紫茗惊呆在场。
那礼竟是一只木马!“这是我自己刻的,送给你。”紫茗猛地看向胤祥,寻求疑惑的答案,而胤祥回答她的也是一脸的疑惑与诧异。歆儿接过木马,冲弘晈嫣然一笑,“多谢堂哥。”这一笑,宛如当年的紫茗。见此场景,胤禛悄悄地握上她放在桌上的手,紫茗反手一握,与之十指相扣。
宴罢散场,紫茗送胤祥一家出宫。前边带路的众太监一路谨慎小心地打着灯笼,后边走着的四人两两并排,胤祥和紫茗一起,桑雪和弘晈一起,各怀心思。
“他怎么会送木马的?”还是很好奇地轻声问出口。
胤祥想了想,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不过歆儿和弘晈关系好,我是知道的。以前她来我府上,也总爱跟弘晈呆一块儿。”
“我担心……”紫茗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歆儿是个懂事的孩子,皇宫这个地方……她会学着生活下去。”说着停下脚步,看了看身后的桑雪,伸出手点了点紫茗的眉头,“好好保重自己,好好和皇兄过日子。”说完这番话,胤祥走到后边,牵起桑雪的手,一行三人缓缓离去。
宫闱生活,时间如梭,一晃眼,两年即逝。这两年来,佟皇贵妃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紫茗和胤禛过着寻常夫妻的生活,偶尔还会回到圆明园住上一段日子。不同常人的是,别人的丈夫处理的是公事,而紫茗的丈夫处理的则是国事。
“额娘,您在找什么?”雍正八年的某一天,紫茗突然想起某样物件,在永寿宫里翻找了整整一天,弄得歆儿一脸茫然。
“歆儿,你记不记得,额娘有一块帕子,上面有很多血,怎么洗都洗不掉的?”突然发现,好像好久都没见过了。
“额娘是指那块上面有个红星星的帕子吗?”
“那不是红星星,是白的,只是染上血迹变红了而已。你见过?”
“歆儿11岁生辰宴那会儿被桑雪婶婶拿走了,我还以为,是额娘您自个儿给她的呢。”
桑雪?她拿我帕子做什么?别的不拿,还专挑那块?紫茗百思不得其解。
“额娘,那帕子很重要吗?再怎么重要也没自己的脸重要吧,您看您那脸,怎么仙人掌涂了还是没什么起色呢?”
雍正八年新年的冬天,北京的天气异常干燥,紫茗的老毛病又犯了。这回,连仙人掌的汁液都不起作用,整张脸红扑扑地还蜕皮,直到5月初,依旧没有好转,反而变本加厉。
“不行,我还是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拿我帕子,我得去一趟怡亲王府。”事情绝不简单。“歆儿,你去皇后那里说一下,就说我去怡王府了,顺便你在那儿好好看书,等额娘回来,知道吗?”说着取来一块纱巾,蒙住脸,唤来小顺子一同跟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