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雁南飞番外人物-花好，花好》北风三百里

2、第二章

　　那之后，他们常来。
　　和别的客人比起来，我们当然更喜欢陪这些空军。年轻，英俊，绅士，个个器宇轩昂。高岳在他们里不算出众，他话太少，讨不得女孩子欢心。
　　那时他有个中队长，风流倜傥，人人都称他三哥。有天晚上，他喝完酒把我叫走，送我一串玉镯，没头没尾地和我说：“玉蝶姑娘，拜托你了。”
　　拜托我？拜托我什么？不等问清楚，他便将我推进一扇门。我抬起头，看见高岳在椅子上正襟危坐。
　　酒色人间，我一下就懂了。
　　可这人也太好笑了，坐在那一动不动，神情落寞得厉害。我给他倒了杯酒，殷殷婷婷地往过走。我拖长了调子说军爷，咱们这儿可不是这么玩……
　　他攥住了我的手腕。
　　那是我第一次这样近的打量他。真是年轻啊，年轻又干净，眼睛亮得叫人心疼。我看了他很久，终于看出来，他眼睛最底下是克制着的恐惧。
　　我忍不住问：“你怕什么？”
　　那也是我第一次这样近的听他说话。他声音也干净，语调还有些孩子气，茫然又无助。
　　他说：“你知道吗？我要死了。”
　　我更不懂了，我没见过这样的客人。我敛了脸上轻佻的笑，小心翼翼地问他：“你活得好好的，怎么说自己要死呢？”
　　好多年后，我听闻了许多传说后，终于知道我那句话问得有多天真。岂止是他呀，和他一起来的那些空军，哪一个、哪一个、哪一个不是将死之人！
　　他绷了半刻钟，在这一刻终于笑了。他一笑，我就松了口气。他瞥了一眼我的手镯，问我：“三哥给你的？”
　　不等我回答，他又说：“我要是能回来，也会送你一个。你把他这收起来吧。”
　　他就是这个样子的，后来也是。上天之前，总要给我些许诺，好像有这个约定在，他回来的几率就大了几分。他把酒喝了，我也把酒喝了，他让我侧坐上了他的膝。我那时也荒唐，事情这样发展，我反倒舒了口气——因为我本就不信这世上有君子，他对我轻佻，我才觉得合理。
　　可高岳这个人，哎——我就说过他在女人面前没种！
　　接下来的事都顺理成章了，他却把头侧过去了。他从脸红到脖子根，一句话将我问得哭笑不得：
　　“我能亲你一下吗？我没亲过女人。”
　　哪怕到后来的许多年里，他也是唯一一个，在亲吻前征求我同意的男人。他确实没有吻过女人，姿势笨拙而克制。我闭上眼，感到他哭了。
　　我问他：“你多大？”
　　他说：“二十。”
　　竟比我还小一岁。
　　想到他说“我要是能回来”，我又问他：“你要去哪里？”
　　他这回却什么都没说。他揽着我的腰将我送到一边，然后戴好帽子，扎紧皮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