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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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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侍带着郭琳琅进去,二人穿过抄手游廊,避开笑闹的男宾们,来到湖心亭内。一名锦衣男子正歪在桌前,逗弄着笼子里的白鼠:“乖乖小玉,下次可别乱跑了。”
这人身着紫公服,头戴皂纱折上巾,腰挽通犀金玉带,是只有太子能作的打扮。
这男人就是太子?
他面容清秀,但眼下发青,精神不振,一看就是个玩物丧志的纨绔子弟,哪里配得上一国储君的尊荣。若不是官家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这太子之位定然轮不到他来坐。郭琳琅不由得有些失望,但想一想成为太子妃后的尊荣,又勉强将失落按捺下去。
太子殿下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来,看向郭琳琅,眼神直勾勾的,带着几分玩味打量她,那眼神令人不舒服。
郭琳琅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吸引他的兴趣,笑道:“太子殿下可知奴家是如何寻到这玉鼠的?”
太子带着几分兴味:“如何寻到的?”
“奴家跟着姐妹们在院中寻找时,忽然听见有道声音在喊’好饿啊,好想吃木樨合香’——”郭琳琅按捺着激动,绘声绘色,添油加醋,编了个天方夜谭般的离奇故事,太子听罢,不由得笑道:“原来本宫的小玉竟然会说话,本宫怎么从没听它开过口?你可不要诓骗本宫。”
郭琳琅笑盈盈:“奴家的确听得分明,这或许便是奴家与它的缘分吧。”
关芙乘坐的牛车来到潘楼大街路口,徐淮下了车,隔着一条街有个土市子,那是他的目的地。土市子是自然形成的力役集市。有牙侩在那里挑选帮工,输送到京城中的高门府邸。他虽是半大孩子,做些杂活换一天的口粮绰绰有余。
关芙放他下去,把剩下的酥黄独包好了塞给他。徐翠翠叮嘱两句,放他去了。
徐淮蹲在路边,把炸得焦香的酥黄独狼吞虎咽吃了,找到相熟的人侩,跟着他往土市子里的商行走。
人侩和招工的人打了声招呼,把徐淮往前一推:“别看这小子瘦,但他有把子力气,而且只要你半个人头的钱。招他不亏。”
招工的打量徐淮一眼,摆摆手招来一个男人:“老六,你带他去。”
徐淮跟着老六到牛车边卸货,京城拥有四条水路,汴河、金水河、五丈河、惠民河四条水路要道连接南北,再由驴驼子和马车运输到京城的大街小巷,为京城的百姓们源源不断地送来新茶黄酒,珠玑锦绣。
徐淮跟着老六卸货,一个满脸虬须的男人扫了徐淮一眼,啐了一声:“什么人都能来赵哥这儿干活了啊?这个半大的孩子顶什么屁用?”
老六连忙打圆场:“赵哥既然收了,你就莫啰嗦了。都是讨生活的,不容易。”
虬须男子不吃他这套,哼了一声,踢了踢地上一个大箱子:“小毛孩子,搬驴驼子上去。”
那一只大箱子,成年男子才搬得动,徐淮一个半大孩子,哪有那般力气。卸货众人看好戏似的停下来,老六想护着徐淮,却见徐淮毫不犹豫,扛起箱子,脸涨得通红,咬着牙硬生生直起腿,一步步走到驴车边放下。
众人不由得叫好。
虬须男人也被他这干脆的狠劲煞住,一时没了言语。徐淮喘口气,踢了踢地上另一只大箱子:“这个就交给你如何?你一个大男人,不会还不如我一个孩子吧?”
这箱子,较徐淮扛的那只尺寸更大些。虬须男人被反将一军,不由得露出吃瘪的表情。徐淮不屑一笑:“扛不动,就叫我声哥。”
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起哄,虬须男任被激得脸红脖子粗,悍然上前,咬牙抓起绳索,双臂肌肉鼓起,把箱子往肩上搬。
只是他勉强支撑,双腿却打摆子似的抖个不停,显然是走不了路的。
招工的赵哥及时打圆场道:“吃饱了太撑了么?都给我干活去。”
那男人立刻碰地一声把箱子放下。
众人散开。
徐淮回到队伍中搬运箱子,老六悄悄竖起大拇指,又小声劝说:“你一个孩子,凡事得量力而为,和他们较什么劲?!”
徐淮定定道:“都是在京城讨生活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今日我若是退缩了,他日他们就要踩我头上。”
量力而为,是有选择的人才有资格说的词。
他不是谢衙内那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他从来就没有选择。
关芙的牛车驶入潘楼大街,店铺沿街而立,绒线铺、头面铺、领抹铺、花朵铺、牙梳铺,卖米面杂粮、香药蛇药、猪羊血羹,什么都有,最多的要数鹰鹘店。鹰鹘鸟雀振翅的声音,就是这条街鼎沸人声里的背景音。
关芙下了牛车,带徐翠翠找到钱庄,把关山月给的五百贯存票换了这家钱庄存进去。她挑的这家钱庄虽然刚开没两年,但信誉很不错,几十年后开遍了大江南北。
存了钱,两人正往外走,忽听钱庄对面一家鹰鹘店传来喧闹人声。关芙带着徐翠翠走出去,只见乌压压一片鸟雀扑腾而出,店内帮工们手忙脚乱,鹰鹘客追在鸟雀后头扑捉鸟雀。就在这时,关芙眼尖地注意到,一只黑羽鸟从相反的方向飞了出去。
然而,它的鸟爪上系着一根丝线,任它怎么扑腾也飞不了多远。帮工们把出逃的鸟雀拢在网兜里,一只不落全抓了回来。
徐翠翠爱看热闹,拉着关芙靠近细看。那鸟爪上系着细线的鸟儿双翅漆黑,腹背粉红,鸟爪被扣,它仍不甘心地振动着翅膀。
徐翠翠说:“原来是只八哥,这八哥倒是漂亮,背上的毛还是粉色的呢。”
关芙摇摇头,如果没看错,这不是八哥,是粉红椋鸟。
老师曾说过,粉红椋鸟等不少鸟类都以昆虫为食,可用来治蝗。
帮工们把鸟雀捉回店铺内,又走出来抓那只粉红椋鸟,骂骂咧咧:“你这小东西,当真是野性难驯,成天就想着逃跑。这都第几回了!你还知道让其他鸟雀给你打掩护了!”
徐翠翠忍不住道:“不过一只鸟罢了,当真有这么聪明?”
那帮工看见徐翠翠和关芙,抱着兜售鸟雀鹰鹘的态度,热情道:“小娘子有所不知,这只鸟儿灵的呢!会自己开笼子,店里其他别管什么鸟,都听它的,若不是用鱼线拴着,它早就逃走了。”
关芙来了兴趣,问:“这鸟怎么聘?”
两人在鹰鹘店内付了定金,约定好几天后来拿货。关芙准备离开京城时,把这只椋鸟也带上。
关芙回国公府没多久,关山月的马车也回来了。
今日没见到太子,关山月并没有特别沮丧,让她意外的是关芙。总感觉关芙和从前不一样了,不能小觑。
“回去之后,找个人盯着关芙,无论她有什么动静,都立刻禀报给我。”关山月对清芳交代。
清芳道:“知道了。月娘,夫人可是特意叮嘱交代了你务必要和太子说上话,没想到这次让郭尚书家的姑娘捡了便宜。回去之后,夫人不会责怪你吧?”
关山月淡淡笑道:“不过是一次失利,不算什么,要接近他,我有的是机会。”
“不说他了。”关山月拍了拍清芳的手背:“中午想吃什么?吃夏三娘子的黄雀鲊好不好?”
“今日没见到太子,你要吃黄雀鲊,夫人怕是不会同意。”
关山月道:“那你等着看吧。”
不多时到了卫国公府,双脚一落地,丫鬟婆子们便迎上去,拥着关山月往主母姚氏的院子去。
她的生母,也就是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姚晴霜正在角厅相看几个女伎,见她回来了,把闲杂人等都打发了,拉着她的手坐下,问道:“今日见着太子殿下了没有?”
早些年有卜算先生给关海堂算过一卦,说他的女儿能当皇后。两人动了心思,关芙不过是个乡下来的丫头,若两个女儿里真有一个能当皇后,那必定是这个娇生惯养的小女儿关山月。夫妻俩越加殷勤地培养小女儿,请来诸多女伎教师,将关山月调教得琴棋书画样样出色拔尖。
今天听说侯府赏菊宴会太子也会来,姚氏认定是个好机会,把女儿好生装扮一番,就盼着能入了太子的眼。
所以,对今日的宴会,她是最期盼的那个。
关山月道:“没有。”
姚氏不由得失望,笑容也冷了。关山月又说:“今日人多眼杂,我贸然接近,恐怕要落人口舌。不过我已经有了门路,娘只管放心。”
“什么门路?”姚氏双眼发亮,殷切地注视着女儿。
“太子常用的香,出自城东天王寺,或许这是个法子。”
“怎么说?”
关山月不想多说,卖关子道:“女儿肚子饿了,想吃黄雀鲊,需得是夏三娘子做的。对了,再要一个猪肚假江珧吧!”
“你这丫头!”姚氏已没了恼色,笑嗔一句,便叫女使出府采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