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猫咪的事你少管》摩多森林

9、人生，无论有多长，始终短暂/短得让你来不及添加任何东西

　　挂完了那看着都有些邪门的“结婚照”，我们又溜达着去买菜，买水果，准备晚上生日宴会的菜。

　　老钉子的生活常识比我这个大脑一片空白的死神多一点，但是多得也有限，不过好在这个人长得好看嘴又甜，在菜市场一直听他问“这个鱼能帮忙处理一下吗”“这个能给我去去毛吗”“这种菜怎么挑啊您帮我捡点吧我不会”“这个什么样的甜啊”，道谢的话挂了一串，时不时穿插一句夸夸人家这里那里，跟买菜的叔叔阿姨大爷大妈聊得有来有回，整个就是社交牛逼症的典型案例。

　　我一直用死神的状态跟在旁边，按理说没人看得见我，在老钉子试图跟一个阿姨讨价还价的时候，我无意中看到菜市场那边有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奶奶在向这边招手。我想喊老钉子过去看看，可一个骑着自行车的男人刚好从老奶奶身上穿了过去。

　　“我去那边看看。”我跟老钉子打了声招呼，就绕过人们的头顶，落到老奶奶身边，老奶奶看着我，眼神柔和地笑：“小秋，是你吗？”

　　很纳闷小秋是谁，反正不是我，我试探着喊了一声奶奶，她神情恍惚了一下：“啊……抱歉，你不是小秋。”

　　“奶奶，小秋是谁？也是死神吗？”

　　老太太呵呵地笑，她透明的手拉过我透明的手，轻柔地拍着我的手背：“小秋跟你穿一样的衣服，我眼睛花啦，看不清啦，还以为你是小秋。以前我身体不好的时候，小秋来问我，下辈子想过上什么样的人生。当时给我急得呀，我说，我这辈子还没过完呐，我怎么能想下辈子。”

　　看样子老太太还没有意识到她已经死了，我有点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好在老太太也没想那么多，刚好有人能跟她聊聊天，她也就跟我接着唠：“我告诉小秋，别看我老了，身体不行了，可我一时半会还死不了，我孙子还没回来呢，我怎么说也得见了我孙子再走啊。小秋就要给我当孙子，你瞧瞧现在的孩子，多招笑啊。从那天起小秋就给我做饭，给我洗脚，帮我洗衣服，带我去看病买药。这小孩还真是，比我那亲孙子都亲。”

　　“结果有天小秋忽然跟我说，他有事，不能接着陪我了，他就走了，我等啊等，等啊等，怎么也等不到他。我孙子没有回来，小秋也没有回来。”老太太眼里闪着泪花，“我啊，是不是等不到我那俩孙子了？”

　　我在老太太的轮椅面前蹲下来，仰头看着她，老人脸上满是岁月留下的痕迹，这几十年的岁月在她生命中留下的东西最终沉淀为这温柔平和的面庞，我犹豫着，问她：“奶奶，那你现在想好，下一辈子要过上什么样的人生了吗？”

　　等我再回到老钉子旁边，老钉子拿胳膊肘捣捣我：“又赚了个人头？”

　　我摇摇头：“她在找之前照顾过她的那个死神，我就把她送下去，让她自己找。虽然挺遗憾的，但是别人的就是别人的，别人努力的结果，我不敢要。”

　　老钉子看着我直笑，我问他笑什么，他又不说。

　　拿了蛋糕回家，老钉子开始忙活起来，这个人是会做点菜的，但是看他那个虚样，为了不让他挂在厨房里，还是选择了给老钉子搬个椅子过来，他指挥着我干。好在我是死神，不会有疲惫和劳累的感觉，他怎么指挥使唤都不算过分，正常人早就削他了。

　　我正炒着菜，老钉子忽然咯咯咯开始笑，我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回头看看他，他稍微收敛了一点，摆手示意我继续，我一回过头去干我的，他又开始笑，笑的声音也越来越大，我不得不关上火撩了铲子出去瞪着他问他干嘛呢，他笑着抬头看着我的眼睛：“我就是在想，一会儿我们互相祝对方生日快乐，我是不是就是全世界第一个给死神过生日的人啊？”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态度挺自然的，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小动作，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他在撒谎，他说的并不是心里话，这不是让他忽然笑得这么开怀的原因，但是我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在这件事上骗我。

　　我想问，又不想问。我不想再了解这个人更多了。

　　我恶狠狠警告他不准在我做饭的时候这么笑，他点头承诺他一定改。

　　饭菜陆陆续续上桌，老钉子把蛋糕放在桌子最中间，插上了蜡烛，一一点上。关了灯，我们坐在餐桌两端，点点烛火映在老钉子黑色的眼睛里，亮得好像伸手一抓能拿出来几颗星星，老钉子笑起来：“我们既然都是寿星，就各自许愿吧？”

　　说完，他开始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认真许愿，我就在这里看着他，心里乱糟糟的。可是我又有什么愿望呢？可能原来的我是有的，而且不止一个，但是我现在都不知道了，我也没有办法替那个已经带着所有记忆一同死去的我许愿。许愿这个月的KPI也已经没有意义了，更何况下个月我就要去当小猫咪了。

　　啊……还是有一个可以许愿的愿望的……

　　老钉子许完愿睁开眼睛，拽着我一起吹蜡烛，最后一点烛光被吹灭，屋里完全黑下来。我去打开灯的工夫里，老钉子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根奇奇怪怪的逗猫棒，他非常嚣张地伸到我面前晃了晃，说生日快乐。

　　真想一巴掌打掉他的头啊。

　　我送的对戒老钉子还挺喜欢的，立刻戴上了，还要给我戴另外一枚，被我拒绝了，老钉子倒是没有说什么，他把另外一枚在他自己口袋里收好，然后嘻嘻哈哈问我许了什么愿。

　　“你先说。”我把蛋糕上的蜡烛拔下来扔掉。

　　“我就是希望能一生一世，能白头偕老。”他说完又干巴巴地笑了一下，“这辈子不可能了，这个愿望是提前替下辈子许的，希望过生日许的愿没有保质期。你许愿投胎当什么样的小猫咪了吗？还是许愿下辈子遇到个好人家？”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面前空空的餐盘，盘子边上的图案是几只三花，我觉得有些好笑：“没有。我许愿下辈子你和詹一文同学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好好过完一辈子，不要再有什么天灾人祸、恶疾伤病来打扰你们了。”

　　我忽然有些哽咽，但是原本的气氛那么和和美美，还是不要因为我破坏了气氛，于是我托着腮抬起头，换了个话题：“不过下辈子投胎当小猫咪，我还是想当只橘猫，拿嘴当挖掘机那种。”

　　这时我才看到，坐在餐桌那头的人哭得鼻涕都快流过人中了，看那表情就知道是用了大力气才没有哭出声来，我赶紧抓了几张纸去给他擦鼻涕。老钉子擤了擤鼻涕，擦了擦脸，然后把我拉过去抱着腰，脸埋在我肚子上：“谢谢你。谢谢你。真的……我不知道，要是没有你……”

　　他没有再说话，剩下的时间里，他都在抽泣，眼泪大颗大颗打在地面上，而我也说不出来别的什么话，只能像之前那样轻轻拍拍他的后背，告诉他会好的，这辈子没有的东西，下辈子都会拥有，这辈子缺席的人，下辈子还会遇见，就算会有新的遗憾，但还是会有什么这一生痛彻心扉的空缺，会在下一辈子被填满。

　　我不知道他是睡过去了还是昏过去了，总之没有哭太久，老钉子就闭着眼睛进入了待机状态，我把他抱回床上，盖好被子，他仍旧皱着眉头，我用手指按着想把他的眉头推开，可还是失败了。他在发什么愁呢？

　　我亲了亲他的额头，也在他身边躺下来，枕头有点高，平躺着正好能看见那傻呵呵的“结婚照”，于是我翻了个身，背对着老钉子，闭上眼睛，闭了好一会也没能睡着。

　　闲着也是闲着，确实不如幻想一下将来。下辈子当小猫咪，最想当的果然还是橘猫，不能当一只体脂率过高的橘猫的话，当一只奶牛猫也很好，很神经，很折磨人。总之不要是那种很乖很温顺的假猫，要当就当那种走路不碰倒点什么就不舒服的猫，就要在洗澡的时候变成蜘蛛猫蝙蝠猫一窜老高。

　　我拿出来老钉子当“生日礼物”送我的那根逗猫棒，又有点生气，什么人会给别人送逗猫棒当生日礼物，我下辈子才能当猫呢，现在怎么说也是人啊。在黑暗中盯着它看了一会儿，也把它和那几声新的感谢一起装进右边的口袋。

　　当猫的话，要是领养我的是下辈子的老钉子和詹一文也不错。

　　我想着，忽然笑了。

　　下辈子如果投胎当猫被老钉子收养，那我也要早早地死去，也好让这个人的眼泪为我流下几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