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名义 ...
-
茶几上摆放着一个老式的按键手机，屏幕已经碎裂。
杜城知道它是因为什么碎的，从垃圾桶里捡到它的时候，它和一个酱油瓶子同归于尽了。
他伸手按亮了屏幕，蛛网一样的裂纹让字迹和图案都模糊不清了，他只能凭借对这种老式手机仅有的了解打开了通讯录。
只有一通记录，那是石峰的号码。
这通电话被拨通的时候，陈哲就立马捕捉到了信号来源，手机被人扔在破烂的垃圾箱里，在离石峰家不远的一条昏暗狭窄的小道，一整条巷子连带着周边岔路口都是监控死角。没人知道手机是谁扔的，它的主人甚至谨慎到没有留下半枚指纹。
杜城捧着手，盯着手机屏幕，一直到它自动锁屏，也没下一步的动作，直到皮质轮胎碾压地板的声音响起，他才扭头看向声音的来处。
周寻没做任何的防护措施，就将皮肤那么暴露在空气底下，那嶙峋如同山丘沟壑的表皮看起来狰狞可怖。
“睡不着？”杜城没起身去推他，他随口问了句，同时将手机揣进了兜里。
“有什么可藏的？陈哲全都告诉我了。”周寻瞥了他一眼，到茶几边给自己倒了杯水。
既然都知道了，杜城也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你把陈哲给我用，合着是为了监视我？”
周寻笑了一下:“真怕被我监视，你就不会用他了。”
杜城往沙发上一靠，眤他一眼:“那我也没想到你会干这种事儿啊。”
“是为了沈翊？”周寻没搭他的话，转而问到。
杜城握着手里半个巴掌大的机子:“是，也不全是，有人盯沈翊，在不确定这批人是什么目的之前，就不能排除是七年前那些人的可能性。”
周寻:“当初我以甲方的身份和那伙毒贩接触了很长的时间，长达五年，我知道他们残暴、嗜血、变态、精神不正常、报复心极重，可我以为是吸毒导致的，吸毒者总是会缺乏人性，我曾经以为这单纯是一场难打的缉毒战役，可事实并不是这样，那个名为‘木子’的人，并不是背后的毒枭，那他是谁呢？在这里面起了什么关键的作用？军师？如果只是这样，他们为什么宁愿自焚都不愿意交代出他的真实身份，如果这个‘木子’的权势这么庞大，已经到了可以威胁到他们所有人的地步，这么多年你搜寻下来，怎么可能一点马脚都不露。”
杜城:“我之前顶替你的身份和七年前的一条漏网之鱼接触过，套过他的话，可是和他的交谈过程中我渐渐的发现他好像不认识‘木子’，除非他是训练有素的演员，一个普通人在谈及熟识又关乎自身生死的人的时候不可能连微表情都透露着不明所以。”
周寻沉思片刻:“这种组织一般都有严密的等级制度，会不会是因为地位太低，他接触不到‘木子’？”
杜城摇了摇头:“我起初也是这么想的，可最后通知程择峰去逮他的时候，他居然自杀了，毁了手机，自然不可能是为了保护我，又自毁了面容，和以前很多被捕的毒贩死法都一样，只不过他更利落一点，致命伤是一颗子弹，可是他明明没有必要，他有妻女，很爱她们，而且虽然参与了七年前的事可他没有毒瘾，他明明还有机会的，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他为什么呢？为了保护谁呢？又或者说，被谁控制了呢？”
“你怀疑是‘木子’？”
“是，这个‘木子’可能就是在他死前给他打了电话，拿什么东西威胁了他。以打电话，或者发信息的形式……”杜城摩挲着掌中的手机，“高铁爆炸，石峰跳楼，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共同点被我漏掉了，所以这些案件看起来才这么零散和突然。”
听他提及高铁爆炸案，周寻问道:“对了，王意满的案子进度怎么样？新闻报道嫌疑人已经认罪伏法？”
杜城皱起眉:“案件的审理情况我不是很清楚，得想个办法和程择峰取得联系才行。”
“不能直接找路行舟？”
“不想麻烦他，虽然他是唯一的知情者，但这个案件自打最后一名毒贩自杀身亡后就已经告结，现在已经不属于北江分局的受理案件，我现在是对外宣告死亡，可‘木子’既然能找得到王意满，就早晚能找到杜城，我和他的联系能少则少。只是沈翊，他如今的处境很不安全，我不放心，没法置身事外了，必须得让他待在我时时刻刻能看到的地方。”
听到这话，周寻强行按耐住了那点八卦之心，正正经经地问:“你打算怎么做？”
杜城突然看着周寻的眼睛:“如今你的身份还算安全，也还算合理。”言外之意，自然是用你的身份去靠近。
周寻摊手:“你又要签娱乐公司？你说过盛悦娱乐只是个特例。”
“特例的并非是盛悦娱乐，而是沈翊。”杜城站起身，一把推住了周寻的轮椅，将他往卧室推。
“你这种拿我的钱哄媳妇儿的行为我不是特别赞同。”周寻如今“手无缚鸡之力”，任由杜城推着他也无法反抗，“我还不困。”
“反正你钱多，花也花不完，多方位发展发展也挺好的。”杜城说，“我困了。”
“你这样拿着我的身份去接近他，不觉得奇怪？”
杜城不明所以:“奇怪什么？”
周寻勉强抬头看他:“不觉得，还挺禁忌么，兄长，弟媳。”
“……你没事儿的话多关注关注你公司的股票，少看电视剧。”杜城双手一撒，将他放在了卧室门口，“自己进去吧。”
周寻推着轮椅转身，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杜城的背影。这人走到自己卧室门前，想了想又走回来认真地对周寻说:“我并没有要再和沈翊发展那种关系的念头，我只是想保证他的安全。”
周寻偏着头点了点:“你最好是。”
杜城泄了气，自觉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原地踟躇两步转身回了卧室。
周寻看了一会儿那紧闭的房门，也转身回了房。
阿城，你最好是。
沈翊又呆愣愣地坐了一夜，直到手机日程提醒他今天上午九点有一场解约发布会要开。
大脑受损后他记性不好，除了平常是张玄帮他记录行程以外，他自己也会在手机上记录一些私人日程。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和赵达明约定好的日子，他试着直起腰，因为保持一个姿态太久，脊柱都发麻。等他洗完澡出来，也才早晨七点，他将自己收拾出个人样，出了门。
之前那辆车扔在公寓那边了，他想着没必要开过来，毕竟老房子没有车库，现在看来没有一辆代步工具还是不方便。
他随手拦了辆车，抵达市里后直奔盛悦娱乐。赵达明应该吩咐过，进了公司不仅没有人拦他还设置了接待。当前台将水递到自己手里请他稍等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已经完全从主变成了客。
“呦？这不是立羽么？”一个女声十分突兀地响起，“怎么回来了呀？”
沈翊淡淡地喝着水，目光都没有偏移一寸。
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他的余光里，烫着法式大波浪的女人摘下墨镜，一双风情的眼睛满含笑意的盯着沈翊:“立羽？回来做客啊？”
女人身材很好，目测有一米七，三十多岁的年纪却依然玲珑有致，蹬上高跟鞋直奔一七五，穿着包身短裙，嘴唇红的刺眼。她就是夏百如，不会放过看他“笑话”机会的夏百如。
“夏经纪，”沈翊笑了一下，“好久不见。”
夏百如明显是很开心，笑开了回答道:“还真是好久不见了，自打那个林莀犯了事被赶出去之后就没见过你了哈，怎么样？她的事没连累到你吧？”
沈翊:“多谢夏经纪关心，我今天是来解约的。”
“什么？”夏百如故作惊讶，“怎么会这样啊？都怪那个贱人林莀！”
他今天过来是要开发布会的，这种需要媒体到场的大事夏百如天天在公司不可能不知道，她说这样的话绝不会是因为关心，只是将此作为沈翊拒绝她而选择林莀的报复。
沈翊垂头淡淡一笑:“夏经纪这个语气，真是跟赵总越来越像了，肯定经常深入交流吧，怎么会不知道呢？”
夏百如嘴角的笑意僵了僵，眼神也不在柔情脉脉，转而犀利起来，质问到:“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您和赵总，确确实实是高山流水遇知音，不是我和林经纪能比得上的。”
见眼前这如玉的面容明明带着温柔的笑意，说出来的却尽是讽刺她的话，夏百如直想伸出指甲划烂他的嘴，让他这辈子也不能再对自己露出这种笑，“你一个毫无背景的过气二线明星怎么敢对我说这种话？就不怕我找人封杀你么！”
沈翊不愿与她多做纠缠，他放下水杯站起身，看着她的眼睛，“悉听尊便。”
“你站住！”
夏百如伸出手，指甲在沈翊手背上划出了一道口子，紧接着就发出一声惨叫。沈翊没被夏百如唬着，倒是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他震惊地看着身侧那人拧着夏百如手腕的画面，一时间什么也没说出来。
“哎哎！周总周总！手下人不懂事，周总见谅，周总见谅！”跟在杜城身后一起进来的赵达明见状打起了圆场，劝杜城先把人放开。
杜城瞥了一眼沈翊手背上的血口子，手指微微收紧，立马把夏百如疼的放声惨叫起来，折磨了她大概有一分钟，杜城才像甩开一块破布一样甩开了夏百如的手腕，沈翊看见那雪白的手腕上留下了一道明显的勒痕，“盛悦娱乐的经纪人都这么猖狂么？敢随便对艺人动手动脚。”
“没有没有，哪有的事，这就是一点小摩擦，没那么严重的，”赵达明一边陪笑一边使眼色让夏百如离开，“脾气最不好的也就那个林莀了！”
“林经纪可从来不会随便对人动手。”沈翊在对方将目光转移过来之前收回了目光。
杜城虽见他不怎么待见自己，但也立马领了他“煽风点火”的意:“都见血了，还叫小摩擦？赵总，怎么处理，不表示表示么？”
赵达明有些哑口无言，却又无可奈何:“那……我扣她奖金？”
杜城冷冷的看着他，不说话。
“停职……检讨。”
杜城依旧没反应。
“开除……”
“可以，就这么办吧。”杜城立马应和到。
赵达明:“……”他算是明白了，这周寻哪里是财神，分明就是瘟神，怎么每次他一来自己公司就要少几个人。
“周总怎么会在这里？”
杜城没想到沈翊还会主动跟自己说话，一时有些愣，反应过来后立马说到:“和赵总，谈一些后续业务。”
沈翊点点头，没有过多的表示，问赵达明:“赵总，发布会什么时候开始？”
赵达明心情不怎么美妙，奈何这两位祖宗他都得罪不起，只是赔笑着看了眼手表说:“还有半个小时，立羽，稿子给你准备好了，你先看看？”
沈翊点头:“好。”
“我去给你拿过来。”
“我和你过去吧。”
赵达明看了眼周寻，见这刚刚还气势汹汹的人此时站在旁边不敢插嘴，觉得这氛围有些诡异，但直觉让他立马拒绝沈立羽，不然会死的很惨，“不了吧，立羽，媒体陆续到场了，你最好别现在露面。”
沈翊停下了脚步，眼看着赵达明一溜烟儿离开了休息室，也没再说什么。
“立羽，”杜城这话一叫出口，刚才还看着出口处的沈翊立马侧身给了他一记眼刀，杜城呆一下，一脸错愕。这一眼将他开口说话的欲望瞬间熄了个通透。
这是怎么了？怎么拿这种眼神看他？他说错什么了么？他明明还没开始说话啊！
那种眼神只不过持续了一秒钟，沈翊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侧着身看也不看他，语调没什么起伏地问到:“什么事？”
他这反应，杜城有点摸不准该不该开口说接下来的话，于是他话锋一转，挑了另一件事情开口解释:“那天，你发高烧了，我才带你回了公寓，你放心，没有任何人看见，你后来怎么样，身体有好起来么？”
“我没事，谢谢关心。”沈翊说，“但周总以后还是少管这些事吧。”
“那怎么行呢，我不可能不管。”杜城下意识地回答道。
沈翊扭头，掀起眼皮看向他，眼底翻涌着晦暗不明的情绪，他突然向前一步，拉近了和杜城之间的距离，“你以什么名义管我？”
杜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看着沈翊近在咫尺的双眼，他顿时想起了那天晚上周寻和他半开玩笑似的对话，要不是他膝弯抵上了茶几，他早该把自己弹射出去了，“我不是那个意思！立羽，你别误会！”
沈翊微微皱眉，盯着他，杜城咽了口唾沫，解释到:“不管以前我们是什么样的身份，现在，我把你当朋友，所以你有什么困难尽管找我，我能帮的都会帮。”
“是么？”沈翊冷冷地开口。
杜城看着沈翊眼底倒映出来自己慌张的神态，连忙点了点头。之前连靠近一下他都反感，如今为何离得这么近看他，倒好像要看破他的伪装和屏障一样。他承认自己有点受不住沈翊这种似乎已经看穿一切的威压，赶忙转移话题，“立羽，我们坐下来说，可以么？”
沈翊盯着他的脸看了大概有一两分钟，才终于从他身前走开，坐到了沙发上。杜城松了口气，才发觉自己居然手心都渗出了冷汗，这种紧张的感觉仿佛让他回到了七年前跟对方告白求爱的时候。
“周总想说什么？”
杜城慢悠悠地挪到沙发上坐着，还没喝上一口水，沈翊就开口问到，他看了对方一眼，默默放下了水杯，清了清嗓，“听说这次发布会结束后，你就要正式退出了？”
“林莀告诉你的？”
杜城沉默，不置可否。
“我之前确实是这么想的。”沈翊说。
“之前？那现在不这么想了？”杜城问。
“是，”沈翊回答道，“我不打算退出了，和盛悦娱乐解约后，我会签其他娱乐公司。”
“签哪家？”杜城迫不及待地问出口，接收到沈翊不太和善的眼神后语气又弱了下来，“要不，来我这儿……”
沈翊看着他，突然笑了一下，给出了一个令他欣喜又震惊的回答:“好啊。”
杜城没想到他会这么快答应，高兴地有些忘乎所以，根本没空去细纠那么多，“签在林莀旗下，可以么，愿意么？不愿意的话我们也可以换别的？随便你挑！”
“周总看起来很高兴？”
杜城也意识到自己的兴奋表达的有些明显，略有些不好意思:“能签到你，我自然高兴。”
沈翊:“跟着林经纪没问题，但我有一个条件。”
杜城:“你尽管提，只要我能满足的都会满足。”
沈翊看向他:“我要一场签约发布会，要全市所有大大小小的媒体尽数到场，我要你，给我最好的资源，力捧我。”
“可以，没问题。”杜城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沈翊:“你不问问凭什么？”
杜城笑了下:“没必要，我说了只要你来，有要求尽管提，我能满足的都会满足。”
沈翊见他笑得一脸满足，似乎只要得到他，其他的一切都可以不用在乎。他因为这人诚挚的笑意泛起点异样的感觉，腹诽了一句，起身离开了休息室。
杜城见他离开，也立马起身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名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