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 6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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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他曾经感叹惋惜，说人生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但等多年后回想起来自然就明白了，意思是总要等变成回忆，才衡量得出某一刻的价值。
现在的江百喜一心求生，不觉得这个吻有多难得，自然体会不到齐玊此刻展现出的出人意料的宽宏，那是许久以后，面临生死时才会让人恍惚明白过来的平静。
出于最后的结局，他以为他不会后悔这一刻。
天气晴，无雪，但极冷，刮骨头的风吹皱沉水湖面。
得不到回答，齐玊也没再说话，大抵这样也好，都不强求。
于是他只深深的看着江百喜，或者说望着，好像他们之间已经横梗了几场风雪，难以跨越。
齐玊走了，好像他匆匆赶回来只是为了和江百喜吃顿饭。
江百喜昨晚一夜没睡，齐玊走后他回了落溪阁闷头倒在榻上。
房门栓上，短暂的隔绝了寒风。
梦里也不算安稳，先是齐玊猛地出现，跪在地上满脸是血，然后是一片嘈杂的炫光，纷乱破碎。
江百喜猛地惊醒，耳边是一阵刀光相见的杂音。
随后就看到立在床边的三石，一身骑装，指节上覆着钢甲，脸比任何时候都冷，还带着压抑的暴戾，他一把揪住江百喜的衣领把他从床上拽起来，语气又沉又快：
“江公子，王爷吩咐我带你走。”
说完不顾江百喜慌忙套上的靴子，唰的一声，手中长刀出鞘，护在江百喜身前。
江百喜还算冷静，摸了一把齐玊陈在刀架上的匕首，利落的把碍事的衣摆割断，甩在地上跟着三石往外走，身上的白衣在黑夜里很显眼，但他似乎并没有打算给江百喜时间换。
出了房门走暗道一路往角门赶，王府外已经乱起来了，一片人声马沸，火光混杂。
踏过后门，巷子里早有四个暗卫接应，看三石护住江百喜出来，手中刀剑无声出鞘，转头四个方向在前面开路。
这时江百喜才终于有机会开口：
“王爷呢？外面怎么了，我们要去哪。”
三石侧脸冷硬，唰的一声把刀入鞘，微举起一只手横向他的后脑：
“王爷有令，若公子不配合。”
江百喜猛地抬手，语速很快：
“我不问了，我自己走。”
三石额首，和一边的暗卫一人一边抓住江百喜的肩膀往前一拖，躲过一只流矢，言简意赅：
“走。”
一路奔袭到晏山山脚，六人短暂停下，其中一人点燃松脂做的火把，三石才似乎反应过来，在进山之前对江百喜简短解释了一句：
“太子逼宫，意图谋反。”
回头看了一眼亮起火光的京城，江百喜点头，在微弱的光亮里一头扎进狭窄的山间小径。
晏山很高，更险，多是陡坡断崖，除了采药人和猎户，没有人会冒险进入这座深山。
三石五人走的很快，不像护送，更像挟持，江百喜的衣服和鞋都不适合赶路，下摆被丛生的草叶倒刺割的稀烂，开始江百喜还能勉强更上，后面速度渐渐慢下来，三石一声不吭只猛地把刀鞘插进江百喜腋下，驾着他不管不顾往前拖。
暗卫中有人拦了一下，沉声开口：
“三石。”
三石动作顿了一下，速度稍慢，想把刀收回去，江百喜却一下抓住，满脸狼狈下竟是一张同样冷沉的脸，喘着粗气：
“走，麻烦了。”
一边的暗卫统领一愣，随即打了个手势，马上有人接替了三石的位置，一左一右刀鞘反别，驾着江百喜健步如飞。
江百喜没心思去想自己在这些人眼里现在是个什么混账人，他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得到答案。
一路往上，跨过深沟，淌过过险涧。
后半夜出府，五人脚程很快，但饶是如此等他们真的到晏山顶的时候，第一缕日光已经挣破地平线，正无声的往上蔓延。
晏山顶有一片顽石林，暗卫四人没跟上来，只确认三石二人安全到达此处，在那一缕阳光追上来之前飞身下山，回齐玊身边。
顽石高低耸立，迷宫一样遮住阳光，到了这里，只剩走在前面带路的三石和江百喜。
没几人涉足过的山林，连鸟鸣都没有，安静的异常，一时间只有江百喜过于粗重的喘气声，撞在石壁上弹回来，四面八方的回响。
等绕过最后一根石柱，眼前是一个天然形成的石台，阳光已经完全挣脱浓雾，雾气四散，眼前豁然开朗。
晏山绝险，谁也不会想到晏山上有这样的旷景。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江百喜站在平台上，山风猎猎间只见绝壁松石垂挂之下，是奔腾的渭水，两江自西向东交汇，江水呼啸一路向东，水声隆隆，荡起千层雾气，雾气蒸腾，凝结成云聚在山腰，又遇一急弯，两水短暂交汇后又各自分散。
一清一浊，真正泾渭分明。
自然的鬼斧神工，一时让江百喜看痴了。
冬日的山风吹的人牙关打颤，但江百喜只是定定的看着眼前的景色。
他猜齐玊一定爱极了这气势如虹、自由、无拘无束的宽江，才会选择戎马一生，死后长眠于此。
江百喜嘴角裂开笑，为了他们隔着时间空间达成的共识，他逆着山风回头，发丝有些飘散，形容狼狈，却朝着三石开口喊，声音里是藏不住的笑意：
“墓呢？在哪里？”
他赶了几个时辰的路，爬了京畿传里最高的山，终于把云雾踩在脚下，握在手里。
江百喜又一次承认，他不像齐玊那么直白坦荡，要挖开人的心脏看是黑是白。
他更卑鄙，更迂回。
他花言巧语，所以他不信人说的，他惺惺作态，所以他不敢信他人做的，前二十年的花心浪荡尽数报复在他身上。
不安，多疑。
越靠进，江百喜似乎越不确定齐玊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为国征战十年，街头巷尾说他是战神英雄，却又说他草菅人命残暴不仁，府里下人敬他爵位遵从，烈火烹油，又怕他喜怒无常，沉默冷厉。
但江百喜遇到的齐玊永远是温柔的，平静的，随和的，甚至是纵容的。
如此纯粹，又如此多变。
齐玊从未直说过爱，所以他唯恐他看到的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那颗心，又不太自信，自信自己能配得上，接得住，当的起。
曾经的胜券在握早已动摇，说到底，挖开心脏，江百喜其实就是个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固执角色，容不得一点含糊。
所以他爬上来了，不顾一切。
他需要答案。
他要亲自看看，齐玊承诺里的同生共死。
长风还在呼啸，吹过一切。
江百喜就站在那，裤脚破烂，鞋底全是黄泥，发冠没好好束过，几缕发丝散乱在风里，这种时候了，但他眉目依旧好像敛了世间八成好颜色，破衣烂衫都衬的修长挺拔。
他似乎缓过气了，弯着眼看着三石又问了一次：
“王爷的地宫呢？在哪？带我去瞧瞧。”
白衣印着红日，给这人描着浅淡的亮边，他身后是磅礴的大江，云雾蒸腾，任谁来都会赞叹的场景，可惜他对面的人是三石。
三石不为所动，只是平静的遵从王爷的命令，伸手摸向胸口的暗袋，语气带着些淡淡的疑惑：
“王爷身份尊贵，地宫应要集百千能工巧匠之力，运土万石方能成事，而晏山山高路险,”
三石直直的望着对面突然僵住的人，缓慢的摇头：
“王爷的地宫，怎么会在这儿呢。”
江百喜站在风口，惨白了一张脸。
身形晃了晃，好像几个时辰的疲累突然一齐涌上来，让人从指尖到心口都一阵阵的发麻，他猛的攥紧拳，不死心的追问：
“那庙呢？庙！”
三石眼神无波，扫过一览无余的山顶。
“没有，这里什么都没有，如你所见，只有两条江，一座山。”
说完不在废话，掏出一封信递给他，指着曲靖分明的江水一板一眼的复述齐玊的话：
“王爷说。”
“愿你我二人，就如此江，一别两宽，再不相见。”
一别两宽。
再不相见。
脸上突然有些寒凉。
但今天明明没下雪。
江百喜抬起头，看着日光恍惚间发觉，也许这场风雪，一直没停过。
从相遇开始。
是下在他心头的。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第 61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