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七，两全其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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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清驿踏着暮色归来，尚未迈进大门，就听见里头传来阵阵欢声笑语，似乎热闹非凡。
细听起来，竟是岄墨的声音。
他绕过门内的雁翅影壁，快步迈入前庭，一眼望见岄墨正被某人抱在怀中，手举着一根长竹竿，在一株高大的梅子树下仰头敲打着那结满青梅的枝桠。
衣袖随着青梅滑落，露出两截纤细皓白的胳膊，还有那小脸上灿烂的笑容，即使在暮色之中也有些耀眼，耀眼得有些刺目，又不忍移开视线。
抱着岄墨的某人突然将手一松，吓得岄墨慌忙丢掉竹竿，用双手紧紧搂住他的颈脖，于是某人哈哈大笑，重新将他抱紧，还趁机亲亲他惊魂未定的小脸，亲昵地笑道：“小笨蛋！”
岄墨非但不生气，反倒与他贴得更紧，“子珩大哥，原来你也是腹黑！”
“腹黑？”
“就是一肚子坏水！”
某人又笑得花枝乱颤，又在岄墨粉嫩的小脸上狠狠咬了一口，引得岄墨一边躲闪一边咯咯直笑，“你知道就好，那可得小心了，我可能比你想象的还要坏，你怕不怕？”
“不怕，子珩大哥就算是腹黑，也肯定不是坏人。”
“呵，那你喜不喜欢子珩大哥？”
“喜欢……”
“喜欢就过来亲一个！”
某人将厚脸凑向岄墨，岄墨就听话地送上粉嘟嘟的小嘴，结果某人蓦然将脸一转，嘴对着嘴地贴了上去……正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仅剩几毫米的距离，突然凭空飞来一粒青梅，狠狠砸在某人的脸上，某人惨叫一声，将头一偏，让岄墨的嘴扑了个空，连脸皮都没能沾到！
“子珩大哥，子珩大哥！你怎么了？”
“我……我破相了……”
☆≈※≈☆
常府的前厅里，常清驿不再身着旅行时的简装，而是换上了一袭青烟色宽袖儒袍，领口露出一层白色的内襟，看上去更添了几分温文清雅的味道。
但此时他那张乌云密布的脸，却与清雅完全无缘。
“小公子，平日我都是怎么教你的？”
岄墨垂着头，半晌才委委屈屈地低声嗫嚅道：“对不起……常先生……我知道错了……”
其实他真的没觉得自己有多错，他跟子珩大哥一见如故，在他眼里，子珩大哥除了模样与年纪以外，其它方面几乎都跟他家大哥一模一样。忍不住亲亲自家的大哥，难道还错了么？
但是看常先生那副样子，好像不仅错了，而且还错得很离谱。所以，无论怎样，还是先道了歉再说。
而一旁的罪魁祸首棠子珩，非但没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还捂着自己引以为傲的俊脸埋怨道：“不就是玩得太开心，有些忘乎所以了吗？都说在外游历能陶冶性情豁达心胸，但为何‘常先生’出门一趟回来，却变得比以前更不讲情面了？！”
“忘乎所以？光天化日之下，礼部员外郎棠大人会忘乎所以，甚至忘了礼仪廉耻？！”“礼部”两个字，咬得格外清晰。
某人装模作样地往窗外张望，“哪有光天化日？太阳明明早就落山了嘛。”
“你……！”拳头无意识地攥紧，“你到底是怎么混进礼部的？！”
“咳，不好意思，都是托家父的福，谁让我只是个没出息的纨绔子弟？哪像‘常先生’您，全靠自己的文韬武略才当上的翰林？”某人依旧面不改色恬不知耻。
常清驿终于忍无可忍地站起身，径直走过去拉开厅门，“道不同不相为谋，慢走，不送。”
棠子珩悠然站起身，啪的一声打开折扇，但没有急着出门，而是俯身对岄墨笑吟吟地说：“小岄墨，跟子珩大哥一起回去，好不好？我家可比这里好玩多了，还没这么多臭规矩，更没人敢黑着脸对你，等你玩够了，我再送你进宫去，好不好，嗯？”
岄墨虽然咬着唇没有说话，但看着棠子珩的眼中分明写满了依依不舍。
棠子珩见他不肯出声，就作势要走，岄墨终于憋不住怯怯地唤了一声：“子珩大哥……”
某人又露出得逞的笑容，朝他伸出手，“来，咱们走。”
“岄墨！”常清驿咬咬牙道：“别忘了我们说好要一起去看夜景。”
“夜景？啧啧，没想到你还挺懂风情……”某人笑得好不揶揄，“但你可别忘了，他是小孩子，可不是什么女人，比起风情，他更喜欢无拘无束地玩耍罢。”
然后又看向岄墨，“比起天空，你更喜欢天上的风筝，比起河流，你更喜欢水里的游鱼，对不对啊，小乖乖？”
岄墨很老实地点点头，于是某人就乘胜追击：“所以，比起他，你更喜欢跟子珩大哥在一起，对不对？”
这次岄墨没有点头，但也没有摇头。
他看看笑容可掬的棠子珩，又望向常清驿，只见他正眉头紧拧地看着自己，双眼已不再清亮，而是变得很深很深，挤满了他看不懂的情绪。
他知道常先生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他好，但是他真的很喜欢跟子珩大哥在一起的感觉……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终于，他做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决定：“我答应过常先生的事情，不可以食言，所以今晚我留下来跟常先生看夜景，明天再跟子珩大哥走，好不好？”
话音未落，常清驿就索性闭眼叹息，两片薄唇被被抿得发青。
而棠子珩则抚着岄墨的小脸笑得很开心：“岄墨真是个懂事的乖孩子，那就这么说定了，子珩大哥明天再来接你。”
在迈出门槛之前，还不忘以扇掩口，对落败的常清驿低声耳语几句：“啧，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莫非……一向自诩清高的翰林大人竟然会有那种癖好？！没想到啊没想到，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只可惜这孩子，你终归是碰不得的！唉，看你这么可怜，我决定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家小妹今年及笄，趁着你不在的时候，我家老爷子跟你家老爷子已经为你俩敲定了婚期，明年的此时，咱们可就是姻亲了。如何，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觉得很开心啊？”
末了还用扇子拍拍常清驿攥得咯吱作响的拳头，轻声安抚道：“少安毋躁，少安毋躁，对未来的大舅子动手，这可不符合礼法规矩啊，‘常先生’！”
说罢就大笑三声，捂着脸摇着折扇，神清气爽地扬长而去，还随口哼唱起了小曲——
“行一步、盼一步、懒一步。
霎时间天也暮、日也暮、云也暮，斜阳满地铺，回首生烟雾～雾雾雾雾雾～回首生烟雾呀生烟雾……”
他今日前来常府，原本只想借两家的亲事给常清驿添一点积郁，没想到竟然碰上了意外的惊喜，这让他怎能不开心，怎能不得意？
话说他与常清驿虽是同窗，两家也算世交，但两人私底下却颇有些过节。这个中的因由，还得从他们当年同窗之时说起。
想当年，他们同窗的国子监中的国子学，仅收三品以上公侯官家子弟。棠子珩的家世虽不算最显赫，但却是最吃得开的那一个，只因他上可翻墙爬树掏鸟蛋，下可吃喝斗赌进勾栏，样样在行，五毒俱全，令各位在国子学里混日子的纨绔子弟无不心悦诚服。
而常清驿进国子学的时候比他晚，年纪却偏小，那时才十三四岁，正是个眉目如画的俊秀少年，穿着一袭素色青衫静静地往那衣锦斑斓的纨绔子弟堆里一站，非但不显得寒酸，反倒像是淤泥中徐徐绽开的一株青莲，任谁都免不了驻足多瞧上几眼。
习惯了呼风唤雨的棠子珩，如今见来了这样一位新鲜人物，自然免不了率领大家上前去好好调戏一番。
谁知那常清驿看似文弱，其实从小就练过童子功，而且那时尚未修炼成为君子，棠子珩刚伸手挑起他的下巴，他就忍不住将棠子珩的手腕给一下掰脱了臼，令风流倜傥的棠大公子当众流下了痛苦的泪水，也留下了最屈辱的回忆，丢尽了颜面。
于是这梁子，就此结下了。
从那以后，棠子珩狠下心暂且告别玩乐，好好地学了一身功夫，没事就找常清驿“切磋”，以雪前耻。可惜在他足以雪耻之前，常清驿就已修成了谦谦君子，再不屑与他动手，每每都避而不战，处之淡然。
不能动手，那就只能动口，因此隔三岔五地去给他找茬添堵，就成了棠子珩平生最大的乐趣，可惜常清驿越发地沉静孤傲，尤其是进入翰林院以后，几乎只当他是跳梁小丑，任他再怎么上窜下跳，也只作不理不睬。
如此就平白地冲淡了棠子珩的许多兴致，又苦于很难抓住他的把柄，每次都只能乘兴而至，败兴而归。
但这下可好了，有了岄墨这个小宝贝，棠子珩头一回感到人生充满了乐趣，前途一片光明。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七，两全其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