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十一，娘亲舅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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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就连岄墨这初生牛犊也不免有些心生畏惧了，不由得放慢脚步，还垂下眼不敢再直视，可是玄帝却又命他：“抬起头来，看着朕。”只得又硬着头皮抬起眼睛，忐忑地望向那深如寂夜的黑眸。
而那玄帝，眼看着座下那粉雕玉琢般的小人儿渐行渐近，薄唇竟愈发地紧抿，浓眉也渐渐锁成了一个化不开的结。
常清驿的心也随之渐渐悬起：果然还是太女相，令玄帝不悦了吗？
这个皇帝，好可怕……岄墨极力抑制住想要转身逃到常先生身后去的冲动，终于一步一步挪到了玄帝座下，那玄帝竟还朝他伸出手，要他迈上台阶，走到自己身边去。
岄墨望着他神色越发冷峻的脸，还有他身边林立的那些更像雕塑的人，吓得迟迟不敢上前，咬紧了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随时都可能落下来。
常清驿见状，忙从袖中取出姜夫人的信函，正欲呈上前去，这时立于玄帝身侧的一位白面朱袍的中年人率先对玄帝俯头低声道：“陛下，您天威太盛，怕是把小公子给吓坏了……”
玄帝闻言微微一怔，随即极力展开纠结的眉心，令颜色和蔼了许多，那中年人便朝岄墨招手笑道：“上来罢，让陛下好生看看你。”
岄墨看那中年人慈眉善目，看他的眼神还特别亲切，于是稍微安了心，将眼泪憋了回去，乖乖地迈上台阶，走到看上去已经不那么可怕的玄帝跟前。
常清驿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那朱袍男子是太保范劲，也是统领皇城禁军的骠骑大将军，玄帝的亲信之一，为人温和正直，向来都喜欢做和事佬，今日幸而有他在场，就算玄帝再不悦，应该也不会太为难岄墨。
玄帝待岄墨走近，便伸手抚住他的肩，又将他仔细端详了一番，最后凝眸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神色越发温和道：“你的眼睛，倒是很像你母亲。”
原来皇帝的心思也跟别人差不多啊……听惯了别人说他眼睛像娘亲的岄墨，终于不再恐惧了，于是也习惯性地脱口而出：“但是娘亲说，我的眼睛比她好看多了。”
说完才觉得后悔，记得常先生好像叮嘱过，在陛下面前要慎言，而且不能自称“我”，得说“小民”，不然陛下会生气的……
但玄帝非但没有生气，唇角竟还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好似铁树突然开花了一般，还抚着他头上的紫袍玉簪叹道：“可惜不是个女孩儿……”
又是一句别人常说的话，但这回岄墨只是抿嘴笑着，不敢多言了，只是觉得，陛下好像跟常先生说的不太一样，不仅会笑，而且笑起来的时候还挺好看。
玄帝又问了他几个关于家人与之前学业的问题，岄墨都照着常先生事先教过的话恭恭敬敬地回答，玄帝连连颔首，似乎甚觉满意，便令宦官去传召太师太傅与众皇子等人觐见。
于是很快殿门外就传来此起彼伏的宣召声——
“宣太师赵惜年觐见——！”
“宣太傅安定国觐见——！”
“宣太子墨桦觐见——！”
“宣安王墨柏觐见——！”
“宣三皇子墨棣觐见——！”
“宣五皇子墨梧觐见——！”
“宣六皇子墨杉觐见——！”
“宣八皇子墨桐觐见——！”
每宣一声，都有人进来跪拜行礼。
太师赵惜年与太傅安定国都是已近垂暮的老者，须发皆白，玉冠朱袍的穿戴与太保范劲无异，只是官服上的纹饰各不相同。由于神色都十分严肃恭谨，看上去反倒不如太保这个武官显得谦和斯文。
太师与太傅被玄帝赐座于御前，接着便是诸位皇子，都以树为名，举止也都齐楚得就像锦绣的树苗一样，除了太子与已被赐封为安王的二皇子得以赐座，其余都跪拜完后分列殿下两侧，皆笔直挺立，神情肃然。
其中年纪最长的是十四岁的太子墨桦，已出落得仪表堂堂，自然比谁都显得沉稳庄重，最小的则是八皇子墨桐，才七岁，虽然稚气懵懂，但规矩礼仪还是一样不落。除了二皇子墨柏生得苍白清瘦以外，其他诸位皇子无论是身段还是面相，都跟玄帝各有几分相似，尤其是三皇子墨棣，除了身量以外，与他父皇几乎是一个模子刻下来的。
尔后又连宣了好几位侍讲学士，都穿着与常清驿一样青莲色云纹锦衣，也都是未及而立的青年文士，仪态端方，文质彬彬。
这偏殿是玄帝用于处理政务的书房，原本就不算很大，突然多出十几个人，再加上原有的宦官宫女，就难免显得有些拥挤了，但此时的殿内依旧悄然寂静，倘若玄帝不发话，就仿佛空无一人的静室。
依旧随意站在玄帝身边的岄墨，看着这一屋子恪守礼法的人，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显得很突兀，有些浑身不自在。
而那些人似乎都无视他的存在，尤其是那些即将与岄墨成为同窗与玩伴的众皇子，只有在玄帝将他介绍给众人之时，才迅速抬眼看他一眼，随即又垂眼肃立，恭谨地聆听玄帝身旁的宦官宣读任他为皇子伴读的诏书。岄墨有些失望地想：他们简直就像是两排木头桩子……
宣诏过后，早已恢复了冷峻凛然的玄帝，让岄墨去一一拜过“三师”：太师、太傅、太保，又对众皇子嘱咐了几句要情同手足、共进互勉之类的话，然后称赞常清驿此番千里迎送有功，当众赐他文房四宝及丝绢数匹，以示嘉奖。
待该说的话都说完了，玄帝便命人引岄墨去拜见太后与皇后，只让常清驿一人留于殿上，其余人等均可退下。
太保范劲主动请缨，说要亲自为岄墨引路，获得玄帝欣然首肯，便率先领着岄墨与引路的宫人告退了。
待众皇子与侍讲学士也都一一告退，殿内又恢复了之前的空旷清净，常清驿这才把姜夫人的信函呈与玄帝，玄帝细细阅过之后，神色越加柔和，尔后便问常清驿：“常爱卿，这段时日你与岄墨朝夕相处，依你所见，这孩子德行如何？”
常清驿俯头答道：“回陛下，依臣所见，小公子如今年纪尚幼，难免还有些稚子娇气，但他秉性纯良，聪慧伶俐，且为人兼爱无私，敦厚无邪，倘若多加训导与扶植，将来定能成为治国安邦的栋梁之才，不会辜负陛下的一片隆恩厚望。”
玄帝满意地颔首道：“素闻常爱卿为人刚正严明，传言果然不虚，那岄墨这孩子就劳你多加费心了。”
“多谢陛下谬赞，臣定当谨遵圣命，尽心尽力。”
至此，常清驿一直高悬着的心，才完全安放了下来。
旭日漫过雕窗，将殿内的一切物事都镀成了金黄，窗内丹心可鉴，窗外天青日晏。
此时年轻气盛的常清驿，纵使读书万卷，直至很多年以后也依旧想不明白，自己当初亲自将岄墨接至兴都，又亲自送进皇宫，这样的作为，到底是对，还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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岄墨跟随太保退出偏殿以后，深深的吸了一口自由自在的空气，几乎想要展开胳膊伸个懒腰了，可是碍于有太保在，只得谨遵常先生所说的“要在人前恪守仪规”，规规矩矩地跟在太保后面走着，不敢东张西望，更不敢问这问那。
谁知那太保没走几步就突然停下，回转身来，笑眯眯地俯身问岄墨：“小岄墨，你不认得舅舅了？”
“舅舅？”岄墨一愣，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太保抚着他的头叹道：“唉，也难怪你不记得了，想当年我回望乡探亲之时，你还光着小屁股在澡盆里跟岄初打架，阿篱也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小子……”
岄墨歪着头想了想，好像的确有这么回事：玉蝶姨娘有位在兴都做官的二哥，也是娘亲的结拜义兄，据说在他很小的时候回来过一次，还曾送给他和小坏两把小金锁与许多好玩的东西，可惜后来都被小坏给占为己有了……
如今虽然想起来了，但岄墨还是有些不敢轻易相认，便迟疑地说：“娘亲常说，舅舅外表斯文，其实力大无比……”
太保咧嘴一笑，拉着他走到墙角的一座铜鼎前，拂起一只手的衣袖，趁他还来不及眨眼，就将那只比岄墨还高的铜鼎轻松拎起，然后笑着问他：“这样算不算啊？”
岄墨看得目瞪口呆，待回过神来，也咧嘴笑开了花：“哇，果然是舅舅啊！”
太保得意洋洋地将铜鼎放下，又用双手将岄墨高高举起，弄得岄墨又惊又乐，眯着眼不敢往下看。将他逗弄够了，太保就抱着他边走边说：“我的乖外甥，以后你娘亲不在身边，就都得听舅舅的，娘亲舅大，知道不？”
“嗯，知道了，舅舅！”
这突如其来的舅舅，令小岄墨感到满心欢喜，没想到在这陌生而又森严的皇宫里，竟然还能遇到自家的亲人，看来今后在宫中与“木头桩子”为伴的日子，应该也不会太无聊罢？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十一，娘亲舅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