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与玫瑰右手》北极月

75、真相

　　“喂，醒醒。”

　　一个声音在薇尔的前方响起，他睁开眼睛，发现眼前的画面非常奇怪，视野比平日里宽广了许多，他向下看去，发现自己悬浮在半空中，却看不见自己的身体。

　　“这是什么情况？”薇尔一阵惊慌。

　　“你吵什么吵，还不都是你害的？”

　　薇尔听出这是爱米拉的声音，他抬头看去，只见一团淡蓝色的光晕飘浮在他的上方，薇尔奇怪道：“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你不是也一样吗？”爱米拉反问道。

　　“我也一样？”薇尔放眼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于一座空旷的洞穴内，洞穴地面是一条幽深的峡谷，峡谷深处开满了深蓝色的六瓣花，无数的光晕犹如萤火虫一般飘浮在花海之上，他和爱米拉也是其中之一。

　　这里是离域，他们来到了离域。

　　薇尔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事情，他手中的诺言之书突然发出一道亮光，然后他整个人被吸入了书中。这样的情况，之前在野麦岭已经发生过一次。有了先前的经验，薇尔立马反应过来这里是书中的世界，这里是多洛雷斯的回忆，而他们则是回忆中的配角。因为这里是离域，没有其他路人，所以他们变成了光晕。

　　“这里是多洛雷斯在离域的回忆片段，我们现在在他的回忆里。”薇尔解释道。

　　“回忆？为什么我会莫名其妙被吸进他的回忆里？”爱米拉焦躁不安，“怎样才能离开这里？”

　　“等故事结束，我们自然而然就能出去。”

　　“那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谁知道呢？”

　　薇尔从爱米拉的语气中听出了她内心的崩溃。

　　就在这时，底部峡谷处的光晕突然快速移动起来，似乎是受到了什么惊扰，紧接着，石门被打开了，从外面走进来两个身影。其中一个是多洛雷斯，但是此时的多洛雷斯没有浓重的黑眼圈，看上去更加年轻，带有冒险者的蓬勃朝气。另一位薇尔虽然不认识，却见过一面。在他靠着以利睡着的时候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出现在他身边的那张面孔就是此时多洛雷斯身旁那人的面孔，不用猜也知道，他应该就是布鲁诺。

　　爱米拉看到那两人的身影，陷入了沉默。

　　“多洛雷斯，快看上面！”布鲁诺指向洞穴的上方，神色激动。

　　薇尔向上看去，发现石阶尽头的平台处，有一束耀眼的白光飘浮在半空中。

　　“那就是能够实现一切心愿的世界之光吗？”多洛雷斯顺着布鲁诺所指的方向看去，但是他的表情看上去并不是那么高兴。

　　“多洛雷斯，我们终于可以复活爱米拉了。”

　　布鲁诺激动万分地走上石阶，来到最顶部的平台，他注意到了平台上的那块石碑，以及石碑上的字——愿望须用无价来交换。

　　布鲁诺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快点许愿吧，布鲁诺。”台阶外的多洛雷斯催促他道。

　　布鲁诺不再关注那块石碑，转过头来回多洛雷斯道：“知道了，知道了。”

　　紧接着，布鲁诺对白光说出了他的愿望——复活爱米拉。

　　只见白光分出了一点小小的光亮到布鲁诺的手中，那点光亮逐渐变大，最后变成了一个女人的形态，等到光芒散去，爱米拉出现在了布鲁诺的怀抱之中。

　　爱米拉缓缓睁开眼睛，抬起眼睑，看向布鲁诺，细微的声音从她的唇齿间发出。

　　“好久不见。”

　　布鲁诺流出了高兴的泪水，回应道：“好久不见。”

　　远处的多洛雷斯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原本拉平的嘴角微微向下弯去。

　　当布鲁诺回头向多洛雷斯挥手示意时，多洛雷斯的脸上瞬间带上了笑容，并用真诚的口吻祝福他们道：“真是太好了，布鲁诺。”

　　布鲁诺抱着爱米拉走下石阶，和多洛雷斯一起离开了洞穴。洞穴外，漫山遍野的蓝色花海之中，一只年幼的山羊正等待着他们，这是梅里。

　　若不是刚刚从洞穴内出来，薇尔必然不会相信眼前所看到的蓝色花海是离域的景象。他所去过的离域，只有赤裸裸的石头以及阴森的白骨，到底是什么让离域从一片如梦如幻的仙境变成了凄凉之极的绝境？薇尔非常想要知道。

　　接下来的剧情和薇尔当初在离域的经历相似，三人开始面临一个难题——如何离开离域？

　　布鲁诺显然还沉浸在与爱米拉重聚的喜悦之中，没把这个难题放在心上，唯有多洛雷斯既尴尬又焦急地左右观望，想要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

　　寻找了半天仍然毫无结果，三人坐在石头上休息，一起看向头顶上方深蓝色的海洋。梅里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呆在这里，只觉得肚子饿得慌，咩咩叫唤个不停。

　　“爱米拉，你还记得我当初画的一幅关于大海的画吗？”布鲁诺问爱米拉。

　　“画……”爱米拉陷入了沉默。

　　“你不记得了吗？”

　　“不知道怎么回事，很多事情的细节我记不太清楚了。”爱米拉尴尬一笑。

　　多洛雷斯斜眼偷偷看了看爱米拉。

　　“没关系，等出去以后我会帮你慢慢回忆的。”

　　“嗯。”爱米拉点了点。

　　多洛雷斯看着亲昵的二人，尴尬地转过脸去。

　　休息好之后，三人开始继续寻找离开离域的方法，在石岛上漫无目的地行走着，最后来到了那片堆积着无数白骨的巨坑，甚至还有几具腐烂得看不出身形的尸体。

　　爱米拉看到眼前的景象，脸色非常镇静，没有一丝半毫的恐惧，直到多洛雷斯瞟了她一眼，她才后知后觉一般扑到布鲁诺的怀中，抱怨这些东西过于吓人。

　　“中间那块石头上好像有字，多洛雷斯，我们去看一看。”布鲁诺说完对爱米拉道，“你呆在岸上，我们下去看一看。”

　　“你们小心。”

　　布鲁诺和多洛雷斯一起，沿着边缘滑入巨坑，踩着坚硬的白骨，艰难地向中心的石头走去，凌乱的白骨间，可以看到各种锈迹斑斑的武器，这些东西和白骨一起被时间保留了下来。

　　二人走了好一会儿，才来到石头的面前。上面雕刻着的并不是文字，而是歪歪扭扭的简笔画。画着两个小人，一个人身上插着一把剑，倒在地上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另一个人长出了一对翅膀向天空飞去。

　　薇尔直到如今才看到那天以利所看到的内容，这幅画有点抽象，但是它表达的内容非常清楚——只有一个人的死亡才能换取另一个人的离开。

　　“它的意思不会是……”布鲁诺看了看石头上的画，又低头看了看脚下无数的白骨，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你想的和我想的应该是一样的。”多洛雷斯叹了口气，“果然，这世界上就不可能有免费的好处，总要付出代价的。”

　　“愿望的代价是无价……吗？”布鲁诺低声呢喃，“没想到愿望的代价竟然是生命。”

　　“再去其他地方看看吧，这可能是骗人的。”多洛雷斯鼓励他，“这个岛上还有好几个地方没有看呢，说不定有其方法。”

　　多洛雷斯眉头紧皱，微微抿着嘴唇，点头同意了多洛雷斯的意见。离开这个巨坑时，多洛雷斯回过头，看向放眼所见都是白色的枯骨残骸。如果真的有其他方法，这里也不会堆积如此多的白骨了。

　　没有水和食物，再加上行走了一整天，等到天空暗去、黑夜来临，三人一羊皆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嘴唇干涩，脸色惨白，眼神暗沉，不管是精神还是□□，都已经失去了活力。

　　三人保持着沉默，不是不想说话，而是连说话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

　　“多洛雷斯，你还有食物吗？”多洛雷斯问布鲁诺。

　　“在我们来到这里之前，不是就已经全部吃完了吗？”多洛雷斯有气无力地说道。

　　“我以为你这种细心谨慎的人会藏着点的。”

　　“如果有我早拿出来了。要不，把这头山羊宰了？”

　　梅里吓得跳了起来。

　　“你说什么呢？梅里可是好孩子。”布鲁诺伸手安抚梅里，“大家省点体力，早点睡觉吧。”

　　气氛逐渐安静下来。

　　黑暗中，布鲁诺轻轻牵住爱米拉的手，小声问她道：“你饿吗？”

　　“不饿，就是有点渴，有点累。”爱米拉回答。

　　“晚安。”

　　“晚安。”

　　三人就这样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枕着各自的手臂沉沉睡去，一直睡到第二天天亮。离域虽然有日夜，却没有太阳，就算三人都已经睁开了眼睛，但是没有人爬起来，都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实在没有力气了。

　　最后，爱米拉受不了一直躺在地上蹉跎时间的二人，率先从地上爬了起来，看向二人道：“你们别放弃啊，如果放弃了就永远离开不了这里了。我们三个好不容易才重新聚到了一起，不能刚重聚就一起死在这里。”

　　布鲁诺平躺在地上，对着面前的海洋深深叹了口气。多洛雷斯偷偷看向爱米拉，始终保持着沉默。

　　“我们再去找找看，说不定这四周的白骨堆里有先前的人留下的消息。”

　　多洛雷斯听出了爱米拉话语中的暗示，逐渐皱紧眉头，昨天一天多洛雷斯都觉得爱米拉给他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今天早上这种感觉更加明显。他心中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他希望这份猜疑是疑心太重引起的误解，并非是爱米拉的问题。

　　爱米拉在二人的耳边唠叨个没完，再加上叫唤不停的梅里。无奈之下，二人只好忍着身体的虚弱、疲乏，强行从地上爬了起来。

　　因为许久没有喝水进食，他们刚站起来的刹那，腿脚突然发软，差点摔倒在地。

　　“我觉得可能真的只有那一个方法了。”布鲁诺觉得站着太费力气，最终选择盘腿坐在地上。

　　多洛雷斯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下，爱米拉则站在原地。

　　“什么方法？”爱米拉问道，“你们昨天是不是在白骨坑里发现了什么？”

　　布鲁诺缓缓垂下脑袋，看着深紫色的地面说道：“我在洞穴里的一块石碑前看到一句话：愿望须用无价来交换。这个‘无价’应该就是指生命。”

　　“这是什么意思？”爱米拉露出一副疑惑的表情。

　　“这就像是在餐馆里吃了饭，不付钱就不能离开餐馆一样。但是这次我们要付的不是钱而是生命。”布鲁诺向爱米拉解释道。

　　三人彼此相视一眼，陷入了沉默。梅里察觉到气氛不对，也闭上了嘴巴。

　　布鲁诺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与布鲁诺相处了多年的多洛雷斯自然是明白布鲁诺说的话，唯有爱米拉一脸惊讶，不知道是明白了还是没明白。

　　冗长的沉寂之后，布鲁诺开口了。

　　“来这里是我提出来的，想要爱米拉复活也是我的心愿，我觉得这份代价应该由我一个人来买单。”

　　布鲁诺说这句话时的语气非常平静，倒是听这句话的二人神色骤然大变。

　　“我跟着你一路艰辛来到这里，不是为了看你死的。”多洛雷斯对布鲁诺说道，“为什么要这么执着于爱米拉呢？如果是这样的结局，我真后悔当初答应了你的请求。”

　　“抱歉，都是我的错……”爱米拉垂下眼睑，“是我害了布鲁诺。”

　　“我已经实现了我的心愿，能够再次看到爱米拉，我已经非常高兴了，也算是没有遗……”

　　布鲁诺话说一半，一个身影从他的面前一闪而过，向爱米拉冲去，爱米拉猝不及防，被扑倒在地上。布鲁诺慌忙看去，只见多洛雷斯正用手中的佩剑抵着爱米拉的脖子，眼神中满是凶恶。

　　“你要做什么，多洛雷斯？”布鲁诺慌张地站起来，试图上前阻止多洛雷斯。

　　“别过来！”多洛雷斯对布鲁诺吼道，然后回过头来，质问爱米拉道，“你不是爱米拉，你是谁？”

　　爱米拉神色凝重地看着多洛雷斯，随后用哭腔向布鲁诺求救，“布鲁诺，救我！多洛雷斯已经疯了！”

　　“不许逃避我的问题，你到底是谁？”

　　多洛雷斯用刀压向爱米拉的脖子，鲜血从她白皙的脖颈间流出。

　　“多洛雷斯！”布鲁诺上前握住多洛雷斯的剑，用力将他推开，然后将爱米拉从地上扶起，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爱米拉泪眼汪汪，哭着说道：“我以为我要被杀了。”

　　此时，布鲁诺注意到梅里不见了踪影，可能受到了惊吓，不知道跑到了何处，眼下也没有时间去管它。

　　“布鲁诺，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多洛雷斯举起剑指向爱米拉，“她不是原本我们认识的那个爱米拉。”

　　“她怎么就不是我们认识的爱米拉了？”布鲁诺走到多洛雷斯的面前，用自己的胸膛抵着他的剑，“多洛雷斯，我知道你想要出去，我已经说了，如果要牺牲一个人，那就牺牲我吧。不要去伤害无辜的爱米拉，好不好？”

　　多洛雷斯叹了口气，“我看你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真正的爱米拉是绝对不会允许你死在她的面前，也不会一惊一乍，哭哭啼啼，她根本就不是爱米拉。”

　　薇尔看向飘浮在他身旁的爱米拉，问道：“你不是真的爱米拉？”

　　“我是爱米拉，却又不是爱米拉。”爱米拉解释道，“我是被创造出来，有着爱米拉长相以及粗略记忆的人。就算是创世的力量，也只能创造出相似的生命体。失去的生命会有它的新去处，是永远也不会回来的，所以生命才显得无价。”

　　薇尔想起了以利，虽然他此时只是一点光晕，却感觉到心如刀割般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