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与玫瑰右手》北极月

74、正义

　　“你真是大气呢，多洛雷斯，竟然舍得亲手毁掉整个神之境！”爱米拉笑了起来，“你是想用神之境给我陪葬还是给你自己陪葬？”

　　“你以为你还走得掉吗？”多洛雷斯看向她。

　　“多洛雷斯，你觉得这样能够困住我吗？我只要像这样轻轻随手一划，就能离开这里。”爱米拉说着，在空中随手画出了一道细长的裂痕。

　　“是吗？那你试试看。”多洛雷斯豁出了一切，此时的他显得格外淡定从容。

　　爱米拉冷笑了一声，自信地跳入了裂痕，但是下一秒她就从裂痕中被反弹了回来。她抬头看向头顶，才注意到此时神之境四周的星空相互连接，编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将整个神之境笼罩在其中。

　　“在你来这里之后，我已经切断了神之境和人间的联系，这里相当于另一个离域，独立于原本的世界之外。”多洛雷斯解释道，“我拥有创世的力量，想要毁掉你轻而易举，一开始只是不想连累我花了这么多心血培养的神族，但是比起我赐予他们的能力被你夺走，不如让他们跟你一起毁灭吧。”

　　随着地面剧烈晃动，四周的岩石越来越近，头顶的星空越来越小，薇尔知道，用不了多久，神之境内的魔族和神族都将被岩石挤成碎屑。

　　爱米拉的神情瞬间阴沉了许多，她看向多洛雷斯，眼中是永无止境的恨意。
　　四周的房屋随着地面逐渐升起，或是倒塌，或是被挤压，碎石裹挟着房屋被破坏后扬起的灰尘一起席卷星尘广场的上空。金色的沙粒从光之境的围墙处溢出，流过街道，最后来到了薇尔的脚下。

　　薇尔看着地面的坡度越发陡峭，周边的神族和魔族犹如蜡像一般从斜坡处摔下，粉身碎骨，心中的感慨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里是他生活了十年的地方，然而此时此刻，这里的一切都已经面目全非，唯一尚且没有被破坏的建筑就是星尘广场中央的处刑台，它依旧静默地立在在里，似乎早就看透了生死存亡，对当下的灾难已经不为所动。

　　就在这时，薇尔在噪杂的建筑倒塌声音中听到了一个非常细微的声音，这个声音说的并非是他们的语言，而是另一种难以形容的语言，细细碎碎，时而像是细雨落在平静湖面上发出的声音，时而又像是风吹过青草发出的沙沙声响，时而还像是花苞在空谷里绽放的细微动静。

　　这个声音非常奇怪，薇尔听不出它来自于哪里，甚至怀疑这是来自于他内心的声音，因为他能够听懂声音表达的含义。

　　它在说：动起来，去救那些无辜的人。

　　薇尔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声音要让他去救别人，他虽然保留着意识，但是身体依旧无法动弹，此时的他甚至连自己都救不了，更别说是救别人了。

　　声音再次从他的心底深处传来，它催促薇尔：快一点，要来不及了。

　　薇尔在心中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是真的有心无力。

　　它提醒薇尔：用书。

　　用书？难道是用诺言之书吗？薇尔疑惑。

　　但是没等他疑惑多久，他突然感觉身体的重心在一点点向前偏移——是他脚下的地面发生了倾斜。

　　终于，要轮到薇尔了。

　　他知道自己没有反抗的余力，就算那个声音一直在督促他，他也没有办法动起来。

　　地面越来越倾斜，房屋的碎片从空中落下，砸落在薇尔的身旁，他僵硬的身体随着逐渐陡峭的地面一点点地向下滑动。

　　他会脸朝地面直接摔死吗？还是倒下之后被乱石、砖块砸死？或者是被塌落的房屋掩埋，最后窒息而亡？薇尔闭起眼睛，在心中猜测着自己的死法。

　　薇尔感觉身体的重心开始摇晃起来，最后脚下一松，整个人向前倾倒而去。

　　但是他的脸接触到的并不是冰冷坚硬的地面，而是一具温热的身体，同时耳边听到了一句“哎哟”。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下压着一个人，同时，他还发现自己身体可以动弹了。

　　薇尔赶紧从那人身上走开，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怎么可能没事？”那人从地上跳了起来，一脸愠怒。

　　薇尔一看，面前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突然消失不见的哈里。薇尔正想问哈里为什么出现在他的面前，眼睛的余光瞟到从斜坡上摔落的罗德烈亚，他赶忙快步上前将罗德烈亚以及站他肩膀上的拉夫雷接住。就在他触碰到罗德烈亚的刹那，罗德烈亚的身体瞬间柔软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僵硬如蜡像，但是意识依旧处于静止的状态，目光空洞，没有一丝半毫的反应。

　　薇尔向四周看去，发现其他人仍旧身体僵硬，心中猜测可能是因为被人触碰所有才解除了静止的状态。

　　“我就消失了一会儿，这里怎么变成了这样？”

　　哈里看着逐渐合拢的神之境，一脸惊讶。他再一次打了个响指，从当前的世界消失，不知去往了哪个时间的世界。

　　此时的爱米拉被困在了神之境，在愤怒的驱使下，她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又一道的裂痕，不断出现在多洛雷斯的面前，挥舞手中的剑，想要将多洛雷斯劈砍成碎片。

　　多洛雷斯除了躲避爱米拉的剑，还要时刻提防地上的影子。

　　“你都有了创世的力量，难道还怕这轻薄的剑刃？”爱米拉嘲讽道。

　　“我归根到底也只是个普通人罢了，只是经历的事情比较多，能做到的事情也比较多。”

　　多洛雷斯看向四周，这朵巨大的“花苞”很快就将合拢，他们脚下平整的地面越来越小，只剩下半个星尘广场。

　　薇尔背着罗德烈亚和拉夫雷，不知道该向何处躲藏，广场的中心虽然没有被波及，却有多洛雷斯和爱米拉，不往中心去，四周的岩石地面很快就会压向他们，不管往哪个方向走，都不是好的选择。

　　正当薇尔进退两难时，心中那个声音再一次响起，重复道：用书。

　　“到底是谁在说话，‘用书’是什么意思？”薇尔对着空气问道。

　　那个声音没有回答薇尔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说道：不能让多洛雷斯赢，不能让多洛雷斯赢，不能让多洛雷斯赢……

　　甚至重复了许多遍来强调这一句话，薇尔被这个声音烦得头疼。

　　他听到头顶传来声响，抬头一看，已经看不到星空的天空中，一块巨石正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砸落，他赶忙扛起罗德烈亚和拉夫雷躲避，因为剧烈的动作，腰腹间传来皮肉撕裂的疼痛。

　　薇尔匍匐在地上，疼得直冒冷汗，从衣服的口袋中拿出手帕，一下又一下地将它翻开，取出维恩多送他的赝品诺言之书，以及他的匕首。他想起维恩多将这本诺言之书交给他时嘱咐他的话——这本诺言之书只能使用一次。

　　既然只能使用一次，那么薇尔能用它做什么呢？因为失去了神力，他的匕首也无法变成笔，他又能用这诺言之书改变谁的命运呢？

　　越是迷茫，死亡便离他越近，留给他思考的时间越是短暂。

　　到底该怎么做？

　　他要怎样使用诺言之书？

　　他又该对谁使用诺言之书？

　　薇尔越是着急就越是想不出办法，思考了好久，才发现自己忽视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到底谁才是敌人？

　　他抬起头，看向星尘广场的正上空，多洛雷斯悬浮在半空，逐渐向头顶上方唯一的出口快速上升，很快，他就将离开这座已经变为一片废墟的神之境。爱米拉一次又一次利用空间穿越的能力，向多洛雷斯进攻。多洛雷斯知道他无法战胜爱米拉，他也不打算战胜爱米拉，等到这朵六瓣花合拢，爱米拉将永远被困在这个与人间没有关联的世界内，由时间来杀死他的对手。

　　照理来说，爱米拉才是薇尔的敌人，因为爱米拉是创造魔族的人，同时，爱米拉也是神之境毁灭的导火索，不管怎么想，爱米拉才是敌人。但是薇尔不明白，为什么他内心的那个声音不希望多洛雷斯赢？

　　邪恶被消灭，正义获得胜利，这应该是世界的真理。

　　是的，这才是真理。

　　薇尔小心翼翼地翻开诺言之书，这应该是他人生最后一次使用诺言之书，但是此时心中的紧张却堪比第一次翻开诺言之书时的那份心情。

　　他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在心中默念爱米拉的名字。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事情发生了，那个声音突然在他的内心响起，说出了多洛雷斯的名字。

　　没等薇尔反应过来，诺言之书洁白的纸面发出刺眼的光亮，一股强大的吸引力将他整个人吸入光亮之中。

　　爱米拉从空中摔落在地上，正欲再次抬起剑在空中划出裂缝，突然感觉一股吸引力将她的身体紧紧抓住，往光亮的方向拖去，最后随着啪的一声，诺言之书自己合上了。

　　因为爱米拉的消失，时间的凝固被解除，所有人都醒了过来，当他们看到眼前翻天覆地的变化，已经顾不上自己是神族还是魔族，纷纷向尚且处于安全区域的处刑台逃去。路上看到有谁摔倒了，停下来搀扶一把，看到有谁被重物压住了，过去帮忙搬开重物，他们好像回到了最初的时候，大家都是普通人的时候。

　　多洛雷斯看了眼地面上的诺言之书，眉头逐渐紧锁。他伸出手在空中一挥，原本停在半空中的金砖重新组合成三个金色的立方，他站在立方之上，六个黑色的身影站在他的身旁，就这样离开了神之境。

　　四周的岩石逐渐靠拢，头顶处的星空消失不见，整个神之境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魔族和神族紧紧挨在一起，这次他们不再因为种族之间的矛盾对对方大打出手，而是安静地同彼此享受生命中最后的一点时光。

　　“墨菲！”

　　黑暗中传来罗德烈亚的声音。

　　墨菲一惊，她的身体颤抖起来，似乎想要回应，但是最后还是咬了咬嘴唇，抱着膝盖，蜷缩在地上。

　　“你在叫什么，罗德烈亚？”拉夫雷狠狠地啄罗德烈亚的脑袋，“都这时候了，你还想打架吗？”

　　“好疼！”罗德烈亚抓了抓头发。

　　这时，一团粉红色的火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虽然非常小，却给深陷黑暗的众人带来了一丝光亮。众人向着火焰望去，只见泽威竖着他的食指，食指之上，便是那团粉红色的火焰。

　　“好厉害，你是怎么做到的？”泽威身旁的魔族问道。

　　“这是……爱情的火焰，当两个人心动的时候才会亮起。”泽威解释道，他没想到他的能力竟然在这时候派到了用场。

　　“这是什么骗小孩的故事，也太幼稚了吧。”有魔族吐槽道。

　　众人没有心情去关心这团火焰的故事，只是安静地看向它，让它微弱的光亮照进他们绝望的内心。

　　远处的墨菲看到这团火焰，起身往边缘处的一块石头后面走去，坐在黑暗之中，把脸埋藏起来。

　　罗德烈亚注意到了可疑的身影，他悄悄地走了过去，当他看到藏在石头后面的背影时，他一眼便认出了墨菲。他没有叫墨菲，而是在她的身旁坐了下来，安静地看着她。

　　墨菲缓缓抬起头，但是目光始终不敢直视罗德烈亚。

　　“好久不见。”罗德烈亚说道。

　　墨菲点了点头，“嗯，好久……不见。”

　　利兹坐在处刑台的最高处，撑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利兹大人，您怎么了？”一旁的尔文问道。

　　“我在想，当初爱米拉欺骗薇尔带以利去神之境的时候，我如果说出真相，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展成如今的地步？”

　　尔文听完，沉默了一会儿后道：“有些时候，真相被说出来，但是我们没有承受真相的能力，倒不如活在欺骗之中。”

　　“欺骗……我欺骗这个世界太久了。”利兹对着眼前的黑暗叹了口气，“这可能就是报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