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与玫瑰右手》北极月

71、美梦

　　薇尔缓缓睁开眼睛，感觉右边的半个脑袋一阵疼痛。右眼原本已经愈合的伤口在刚刚审问的时候被罗伊又一次刺破，鲜血流了大半张脸，与发丝粘连在一起，让薇尔觉得非常不舒服。

　　脑袋疼，眼睛疼，胸口疼，四肢也疼，浑身上下，没有哪一处是不疼的。

　　他逐渐聚焦视线，在朦胧的火光中看到两个身影，其中一个是修德，另一个是泽威。

　　“薇尔，你还好吗？”

　　修德和泽威隔着铁栏看向他，眼神中充满着悲伤与同情。

　　薇尔咳嗽了几下，清了清嗓子道：“我很好。”

　　“我做了些面包，还热着。”修德打开篮子。

　　“不用了，谢谢。”薇尔拒绝道，“我现在不觉得饿。”

　　“但是……”

　　“有水吗？”薇尔问道。

　　“有牛奶。”修德取出两瓶牛奶送到薇尔的面前。

　　薇尔艰难地坐起身来，拿起牛奶，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在闷热的审讯室内呆了那么久，他早就口干舌燥。

　　“薇尔……”泽威蹲下身来，看向薇尔，“需要我们做什么吗？”

　　“不用，你们早点回去吧。”薇尔喝完了一瓶，又拿起第二瓶，因为喝得太快，牛奶从他的嘴角留下，滴落在衣服上。

　　泽威掏出他的手帕，递给薇尔。

　　“不用，我有。”薇尔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纯白色的手帕擦了擦嘴角，擦完才想起这是维恩多送他的空间手帕，忍不住被自己愚蠢的行为逗笑了。

　　“为什么你还能笑得出来？”泽威皱紧眉头。

　　“因为想笑就笑了。”薇尔笑完叹了口气，对铁栏外的二人道，“谢谢你们来看我，时候不早了，你们回去早点休息吧，留在这里太久反而会害你门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修德和泽威明白薇尔的意思，将空瓶收回篮子内，简单地嘱咐了几句话之后，便离开了监狱。

　　薇尔躺倒在地，闭上眼睛，度过人生中最后一个安静的夜晚。

　　那一晚，以利在这座监狱里做了什么梦？薇尔突然好奇起来。他又会做什么梦呢？希望是个好梦吧。

　　伴随着细微的呼吸声，以及阴冷和疼痛，薇尔逐渐进入了梦乡。

　　梦境的色彩总是比现实世界艳丽许多，或许这就是梦境与现实的区别。

　　薇尔站在开阔的地面上，仰着头，看向头顶上数以万计的星尘，陶醉万分，不愿意移开视线。

　　“很美吗？”班纳特走到他的身边。

　　“嗯！”薇尔用力地点了点头，“我以前从来没看过这么美丽的夜空。”

　　“神之境二十四小时都是夜晚，你看久了，就会觉得也就这样了。”班纳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来吧，开始练习剑术了。”

　　他将一把短小、轻盈的佩剑交给薇尔，这是特地为薇尔量身定做的小剑。

　　薇尔接过小剑，心中冒出了一个疑问，“师傅，为什么命运之神必须学会用剑呢？”

　　“因为这个世界远比你想象中的要更加险恶，你必须变得强大起来，才有能力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别人的命运。”班纳特的此番话语重心长。说完，他竖起手中的钝剑向薇尔袭去。

　　薇尔挥动手中的小剑，用别扭的姿势努力接下班纳特沉重的剑刃，但是没接几次，他便支撑不住了，跌倒在地。

　　班纳特立马放下剑，走上前去，将薇尔抱起，着急地问道：“没事吧？”

　　“抱歉，师傅，是我太弱了。”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薇尔每天都在这里学习剑术，但是每天都是一样，没接下几招就被打倒在地，一点进步也没有。班纳特的眼神，从一开始的关心，经过漫长的担忧，到了最后的失望。

　　终于有一天，班纳特看不下去了，他用工作为理由没有陪薇尔学习剑术。薇尔也看出了师傅脸上的失落，深感自责，一个人带着小剑偷偷来到空旷的室外练习。

　　他抬头看向星罗棋布的天空，心中已经波澜不惊，再美的场景看久了也会觉得疲惫。他心想，师傅看了这么多年，是不是早就厌倦了呢？

　　正当他对着空气挥舞手中的小剑时，一群比他年长的陌生孩子来到了这片空地，他们打断了薇尔的练习，将薇尔包围起来。

　　“他就是命运之神的候选人？”

　　“是啊，也不知道班纳特大人怎么想的，竟然招了这么小的孩子做候选人，还只招了一个。”

　　“那他以后不愁有人跟他竞争了，就他一个候选人，继承神位只是时间的问题。”

　　“真羡慕，不用像我们一样每天拼死拼活地练习。”

　　他们当着薇尔的面议论纷纷。

　　薇尔听了他们的这些话，怒火在心中逐渐燃起，大声为自己辩解道：“我每天也很努力练习的！”

　　“哦，是吗？我就看你每天在这里挥两下剑而已，皮都不破一下，血都不流一滴，这也叫练习？”其中一人嘲讽道。

　　薇尔气急败坏，抬起手中的剑向那人砍去。

　　那人躲都没有躲，直接空手捏住了剑刃，转头对另外几个人说道：“他可真弱，这么弱的人是怎么被挑选成为候选人的？”

　　“谁知道呢，说不定有什么特殊关系。”

　　这群年长的孩子笑够了，便大摇大摆地离开了空地。

　　薇尔跪倒在地上，忍不住痛哭起来。他真的每天都很努力，他真的尽力了，可是为什么自己就是没有进步呢？为什么自己这么弱小？他不明白。

　　他哭了许久，直到眼泪哭干了，情绪发泄完了，才从地上站起来，拿起他的小剑往家中走去。

　　回到家中，班纳特正在准备晚餐，同时，他注意到桌上放着一个盒子。

　　“去哪里玩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班纳特从厨房走出来，问薇尔。

　　薇尔把小剑藏在身后，撒谎道：“我……去看星星了。”

　　“去洗洗手吧，准备吃饭了。”

　　“好。”

　　薇尔回到自己的房中，把小剑挂在墙上，将弄脏的裤子换下，然后走出卧室来到餐桌前。

　　班纳特将晚餐端出来。

　　今天做的是薇尔最喜欢吃的土豆泥，但是当土豆泥摆到薇尔的面前时，薇尔的脸上却没有露出往日里的笑容。

　　“怎么了？”班纳特问道，“今天心情不好？”

　　薇尔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他不想让师傅为他担心。

　　班纳特没有多问，而是将桌子上的盒子推到他的面前，道：“打开看看吧。”

　　薇尔看看班纳特，又看看盒子，犹豫了一会儿后才动手将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把金色手柄、银白色刀刃的精美匕首，在微弱的烛光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好漂亮！”薇尔惊讶道。

　　“这是送给你的礼物。”班纳特说道，“它是一件神器，能够依据使用者心中所想变化成不同的形态，拿起来试试。”

　　薇尔小心翼翼地取出匕首，在脑海中想象剑的模样，下一秒，手中的匕首立马变成了一把修长的宝剑，他在脑海中幻想镰刀的模样，匕首变成了一把巨大的镰刀。薇尔一不小心没拿稳，镰刀砸向了地板，将地板砸出了一个窟窿。

　　“对不起，师傅。”薇尔尴尬一笑，赶紧让镰刀变回匕首。

　　“没事。”班纳特笑了笑，“有了这个神器，你以后就能够根据不同的场合用不同的武器进行战斗，它本身匕首的形态就是一件轻巧灵活的武器，而且便于携带。”

　　“师傅为什么要送我这样贵重的武器呢？”薇尔抬起头看向班纳特，“我成为神族才一个礼拜的时间，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

　　班纳特没想到薇尔会问他这样的问题，这让他陷入了沉默，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薇尔，作为师傅，我对你好是不需要理由的。”

　　“可是我……又笨又弱。”

　　“薇尔，你总有一天会变强的。”班纳特鼓励他。

　　“我什么时候才会变强啊？”薇尔的眼神中满是迫切。

　　“等你发自内心想要拯救世界的时候。”班纳特说道，“等到了那时候，变强对你来说不是一件痛苦的事情，而是一件必须的事情。”

　　薇尔的脸上写满了困惑，他听了，但是没听懂。

　　“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明白的。”班纳特摸了摸薇尔的头，“我们吃饭吧。”

　　“嗯。”

　　在漆黑、阴冷的监狱内，薇尔闭着眼睛，露出了浅浅的笑容，口中时不时呢喃道：“师傅……”

　　第二天早晨，薇尔很早就醒来了，他靠着墙壁，看着眼前浓稠的黑暗，静静地等待着以利曾经等待过的命运。

　　薇尔觉得这段时间可能是自己人生中最为漫长的时间了，既害怕着命运的到来，又觉得此时此刻的等待似乎永无止境，没有尽头，又无比煎熬。

　　不知道等了多久，反正薇尔觉得过了很久，牢笼外的转角处出现了橘黄色的火光，两名士兵来到了他的面前。掏出钥匙，打开牢门，用铁链将薇尔捆绑起来，然后拖了出去，装上专门押送囚犯的铁笼马车。

　　马车从战争之神的城堡出发，沿着街道，向星尘广场缓缓驶去。一路上，无数的目光投射在薇尔的身上，或是惊讶或是期待，更多的则是凑热闹。

　　薇尔觉得这样的场景非常可笑，因为上一个被运往处刑台的人死在了他的手上，而如今他成为了下一个运往处刑台的人。他想起了罗伊在他身上烙下的伤痕——一条咬着自己的尾巴的蛇，自讨苦吃。

　　可不就是吗？这一切都是薇尔自讨苦吃，如果是以前的他，一定会非常悔恨，但是现在的他，一点也不后悔。他不后悔为了自己一个异想天开的愚蠢想法酿成如今这一场悲剧，他觉得这是他人生中最清醒也是最有意义的时光，他知道什么东西对于他来说是最重要的，并且他也努力了，所以他不后悔，虽然结局不美好。

　　薇尔仰起头，对着头顶上方那一片亘古不变的星空，突然大声地笑了起来。

　　没错，命运终于公平了一回，让他拥有了和以利一样的经历。此时此刻，薇尔觉得在他内心深处埋藏了十年的愧疚突然减轻了许多，他终于不再是幸运苟活下来的那一个了，他终于要和以利走到一起了。

　　他不停地笑着，右眼的伤口流出血水，划过他的脸颊，从他的下巴处滴落。

　　驾驶马车的两位士兵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薇尔，摇了摇头道：“真是疯了。”

　　马车缓缓向前行驶，最后来到了星尘广场。今天是星尘广场有史以来群众最多的一次，甚至八位上神都难能可贵地来到了这里，算是给足了薇尔面子。因为薇尔一直以来都是神之境的名人，从他成为命运之神唯一的候选人开始，就被整个神族所周知，再加上前不久他的丑闻传遍整个神之境，已经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程度。在神之境神族被处以死刑是十年难得一见的事情，又是这样一个出了名的人，他们怎么舍得错过？

　　数名穿着铠甲的士兵在人群中艰难地为马车开出一条勉强能够穿行的道路，马车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向着处刑台驶去。

　　“叛徒，你这个神族的叛徒！”

　　“神之境养你十年，你就是这样回报神之境的吗？”

　　“真是恶心，神族竟然会出这样的人，当初就不应该只剥夺他的候选人资格，就应该直接处以死刑。”

　　“竟然私逃神之境去投奔魔族，真是史无前例。”

　　四周的谩骂声不绝于耳，薇尔缓缓抬起头，看着铁笼外这一张张似乎熟悉却又并不熟悉的面孔。他们的眼神中充满着憎恨与愤怒，同时也充满着兴奋和期待，就像薇尔当初第一次看处刑一样，心中觉得这是一件无比正义的事情，可是现在想想，这样的正义似乎残酷了些。

　　“真是头疼啊。”驾驶马车的一位士兵抱怨道，“为什么这么多人？”

　　“毕竟今天的处刑太有看头了。”另一位士兵说道。

　　“照这速度马车要什么时候才能到处刑台前啊？”士兵焦急地直跺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