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与玫瑰右手》北极月

39、最可贵的友谊

　　接下来所看到的场景，薇尔不愿意直视，也不敢直视。他跟伊恩一起躲在舞台的阴影中，闭上眼睛，堵上耳朵，祈祷梦境快点过去。等到一切动静结束后，伊恩站起身，拿着铁锹和木桶走上舞台去为这场惨剧收尾。

　　薇尔依旧躲在阴影中，看着地面。他觉得胸口非常沉闷、难受，好想从这场梦中醒过来。这时，他注意到了连接着舞台的工作通道口处站着一个肥胖的身影，正是斗技场的老板，他正在和一旁的工作人员闲谈，看他脸上高兴的表情就知道他对于这场亲手导演的惨剧非常满意。

　　薇尔站起身，向着老板冲了过去，直接对着他那张油腻的脸就是狠狠的一拳。当然，没有如薇尔所愿，他的拳头穿透了老板的身体，打了个寂寞。

　　他喘着粗气，心中一股怒火无处发泄。

　　“我有个主意。”老板对工作人员道，“明天趁着伊恩在清理地面的时候，趁他不注意，把那只饿了三天的野狗放铁网里。”

　　“他还是个八岁多的孩子……”工作人员试图劝说老板。

　　老板戳着他的胸口，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如果你不处理好，下次关进去的就是你自己。”说完，转身离开。

　　薇尔追了上去，对着老板的身体一顿拳打脚踢，他知道自己打的是空气，但是这心中燃起的怒火，仿佛要将他的身体炸裂一般让他痛苦难耐，“你个混蛋！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性？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伊恩？”

　　老板哼着曲子，逐渐远去。

　　第二天，伊恩像往常一样等猛兽运送出去后走上舞台，清理舞台的地面。

　　薇尔也走了上去，对着瘦小的伊恩反复念叨道：“伊恩，快逃！他们要害你，你快走！不要管这些工作了，快走啊……”

　　薇尔念得嗓子都哑了，但是伊恩一个字也没听见。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铁网的大门关上了。

　　薇尔和伊恩听到声音，同时向大门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只体型巨大的野狗正呲牙咧嘴地看向他们这边。

　　牵制住它的链条被铁网外的工作人员紧紧拽住，才没有第一时间扑上来。

　　“伊恩，对不起了，这是老板的意思。”工作人员低下头去，松开了手。

　　链条与铁网摩擦，发出“咔咔”的声响，饥不择食的野狗看见面前的伊恩，只当作是填饱肚子的美味，张着长满獠牙的巨口，疯了似的向伊恩扑来。

　　伊恩虽然年纪尚小，但是反映极快，立马横过手中的铁锹卡在野狗的上下颚之间。

　　这漂亮的防御，惹得在座的观众一阵叫好。

　　野狗松开嘴，向后退了几步，然后对着伊恩防护薄弱的腿部咬去。伊恩快速后退，但是他后退的速度怎么赶得上野狗正面进攻的速度，眼看着两排锋利的牙齿即将咬向他的小腿，伊恩竖起铁锹挡在自己的小腿前。野狗连着铁锹头一起咬住了伊恩的小腿，锋利的牙齿刺破伊恩稚嫩的皮肤，鲜血顺着小腿流了下来。好在有铁锹头遮挡，不然他这条腿已经被野狗咬得粉碎。

　　“伊恩……”薇尔想要帮忙，但是他什么忙也忙不上。

　　伊恩喘息了几口气，然后握紧铁锹柄，向外用力推去。就算这是一把铁锹，但至少铁锹头也是坚硬的铁片做成的。皮开肉绽的声音之后是一阵刺耳的哀嚎，只见野狗的侧脸被划出一道又长又深的伤疤，血止不住地往下流淌，它夹着尾巴蜷缩在角落里不敢再进攻。

　　场外的观众一片欢呼，长久以来，他们已经看腻了猛兽厮杀活人的表演，突然看到人在求生的本能下奋力反抗甚至打败猛兽的画面，心中是难以言喻的震撼。

　　舞台之外的老板看到这一幕先是额头冒出一片冷汗，随即嘴角上扬，大声地笑了出来，吩咐旁边的工作人员道：“去请个医生，帮他处理一下伤口。记住，以后给他最好的伙食！”

　　从那之后，伊恩每天晚上走上舞台，不再是去清理舞台上的“残羹剩饭”，而是以下赌注的对象之一站在舞台上。原本只有高档座椅和包间的客人才能参与赌博，后来参与权限扩大到了所有观众。斗技场开始成为黄金似流水一般的消费场所，同时也变成了黄金城最著名的娱乐场所，斗技场的门票更是变得一票难求。这一切，都是靠伊恩每晚的殊死搏斗换来的。

　　当然，老板也不会轻易让他死掉，并没有一上来就安排猛虎或雄狮这种难以战胜的对手，而是从鬣狗、狼、豹子、蟒蛇这样由弱到强的顺序。并且，他还给伊恩配备了轻重大小都适合他的冷兵器，让舞台上的战斗更加精彩，让观众更加难以判断到底谁会在今晚胜出。

　　伊恩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活到什么时候，他再次看到曾经一直被他拿在手上的铁锹和木桶时，目光发生了改变，变成了一种看向“归宿”的目光。

　　薇尔站在铁网前，看着与猛兽厮杀的伊恩，他的心很痛，他都不知道伊恩在斗技场每晚要经历这样的事情。一个八岁多的孩子，就要拿起武器为了生存而战斗，而这一切在别人的眼中却是一张激动人心的视觉盛宴。世界总是充满着不公平，有人流血，有人快乐。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着，每天的生活仿佛都一样，却又不一样。在这一年的年末，伊恩的母亲跳楼自杀了，她落在一片洁白无暇的雪地上，面容安详。斗技场的工作人员为她举办了极其简单的葬礼，就是送入地下室铁笼中，成为猛兽们的美餐。伊恩看了太多的生死，对于这种事情早就习以为常，哪怕是自己的母亲。第二年的春天，薇尔的母亲得了肺病，斗技场的老板怕她传染给其他员工，就让她搬出了宿舍楼，没多久，她就病死在了一间废弃的仓库里，因为是病死的，老板出钱买来棺材土葬了薇尔的母亲。

　　不管是少了谁，斗技场的生活还是一往如常，人山人海的观众，大把挥霍的金银，血腥暴力的搏斗，痴迷享受的欢呼。伊恩的目光越来越冰冷，仿佛深邃的泉眼，里面是望不见底的黑暗，却又暗流涌动。直到有一天，一个新的身影出现在了斗技场，让斗技场的生活发生了变化，那就是刚满八岁的小薇尔。

　　“伊恩！”小薇尔非常激动，脸上挂着笑容，他终于可以和伊恩一起工作了，这对于他来说是多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但是伊恩却紧皱着眉头，看上去非常不高兴。

　　“伊恩不高兴吗？”小薇尔察觉到了伊恩的情绪。

　　“可能吧。”伊恩无奈一笑，“老板给你安排什么工作了？”

　　“老板说让我上台表演。”小薇尔的眼中闪耀着点点亮光，“真期待啊，会是什么表演啊？伊恩你知道吗？”

　　伊恩张着嘴巴似乎要说什么，但是最后咬住牙，迈步冲上楼，半路回过头来看向小薇尔，道：“你别跟来，乖乖呆在下面。”

　　小薇尔撅了撅嘴巴，一脸委屈的表情，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看到这里，薇尔回忆起来了这一天的故事。这是他工作的第一天，也是他工作的最后一天，同样也是他与伊恩在一起的最后一天。这一天有太多的不愉快，而现在，一切才刚刚开始。

　　小薇尔一个人在最底层的台阶上玩耍，一会儿跳上来，一会儿跳下去，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

　　“笨蛋！你真是个笨蛋！”薇尔对着面前这个瘦小的自己骂道，“你怎么还有心思在这里玩？你可不可以体谅一下伊恩？”

　　薇尔恨这个不争气的自己，但是再怎么恨，过去的事情都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伊恩从楼上下来，脸色非常难看。

　　“伊恩？你怎么了？”小薇尔仍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没什么。”伊恩的语气听上去非常的疲惫，他不想多废话，转身向后厨走去，那里还有活等待着他。

　　小薇尔缠上去，追问伊恩，“真的没什么吗？你看上去和平时不一样。”

　　“真的没什么。”

　　伊恩走进后厨，那里有一筐刚运来的水果，他将水果倒出，仔细挑选，再用清水冲洗干净。小薇尔凑上去，想要帮忙。

　　“我来就行了。”伊恩说道。

　　小薇尔眼眸低垂，一脸失落的神情。他扭头看到后厨的角落里有一筐刚削下来的土豆皮，他跑过去用细小的胳膊颤颤巍巍地搬起沉重的木框，但是没走几步，连人带木框一起摔倒在地，框内的土豆皮洒落一地。

　　伊恩被身后的动静所惊动，转过身来，神色愠怒地看向小薇尔，“你在干什么？能不能别添乱了？”

　　“我只是想帮你一起工作……”薇尔头一次见到如此生气的伊恩，眼泪被吓了出来。

　　伊恩叹了口气，抬起手，轻轻地摸了摸薇尔的头，语气温柔地说道：“薇尔你还小，这些事情就交给我吧。”

　　“但是伊恩你在我这个年纪已经开始干活了。”小微尔的眼中泪光闪动，“我不能让伊恩一直保护我。”

　　“薇尔……”伊恩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保护你，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不仅小薇尔的心被这句话打动，作为梦境局外人的薇尔，哪怕隔了十年，再次听到这句话，内心也非常触动，他不明白当初的自己究竟是如何丢下这样一个温柔的人独自逃跑的。

　　时间过得很快，忙完了后厨的活，便到了斗技场开始营业的时刻。上个月观众的数量持续减少，因为他们对于百战百胜的伊恩已经产生了视觉疲劳，不再对这样一个奋勇厮杀的孩子抱有新奇的目光。

　　但是今天斗技场的票却再一次抢售一空，哪怕外面下着倾盆的大雨，观众还是络绎不绝地来到这里。因为他们听说斗技场来了新的猛兽，同时会有两个年幼的孩子一同并肩作战，这样的表演安排再一次吸引住了观众的好奇心。

　　“新的猛兽？是什么猛兽？”伊恩问工作人员，他作为今晚演出的参与者都不知道这件事情。

　　“听搬运的人说是只狼。”工作人员回答道。

　　“狼啊。”伊恩松了口气。

　　狼对于他来说不算难对付，在这之前他已经杀死了不少的狼和野狗，但是他不知道今晚的狼不同于以往所见到的任何一匹狼。

　　薇尔站在舞台前，看着伊恩一手拿着一把厚重的斩剑，一手牵着小薇尔走上舞台。

　　伊恩回头看向小薇尔，叮嘱道：“不管等会儿发生什么事情，千万不要乱跑，一定要听我的指挥知道吗？”

　　“嗯。”小薇尔点了点头，他看向伊恩手中的剑，问道，“为什么我没有剑？”

　　“你不需要拿剑，薇尔，请你相信，我会保护好你的。”伊恩自信地笑了。

　　“嗯！”小薇尔再次用力地点了点头。

　　两人走进铁网内，工作人员将铁网的门关上。舞台中央，有一个巨大的、用黑布遮盖的铁笼，看不清里面是什么猛兽。随着机关的声音响动，铁笼从中间四散打开，黑布落下，盖在一个庞大的躯体之上。随着躯体一起一伏，空气中传来低沉、浑厚的呼吸声。

　　“那是什么？”小薇尔感到些许的害怕，情不自禁靠近伊恩。

　　“狼……应该。”伊恩隐约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寻常之处，微微皱起眉头，同时抬起手中的斩剑，做好战斗的姿势。

　　只见这个庞大的躯体站立起来，黑布被高高抬起，露出了黑布之下四只长满黑毛、粗大无比的爪子。

　　舞台外的工作人员松开铁链，铁链“咣当”一声坠落在地。

　　下一秒，这头猛兽便以惊人的速度向伊恩冲去，同时，黑布被撕破，三个张着血盆大口、目光凶恶至极的脑袋露了出来。

　　这不是普通的狼，这是一匹拥有三个头的巨狼。

　　眼看三张大口向自己咬来，伊恩的第一反应是一脚将身旁的小薇尔踹开。

　　小薇尔被踹飞了出去，翻了好几个跟头，最后撞在铁网上，他连忙抬起头，向伊恩的方向看去。

　　“伊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