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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等闲变却故人心(三) ...

  •   「啊,对了,帮我把那边的夜壶拿来。」什么世道,他开始指使起我来了。
      「我凭什么帮你?」我反唇相讥。

      「就在你旁边,动动手的事情。」他不怀好意地笑起来,「不然夜里如厕,不小心……」

      「够了!你真恶心!」刚吃完的饭差点吐了,我怒视着他,「你真是一点没变!」

      「什么没变?人人都会做的事,做得说不得?你刚才不也吃了我烧的红烧肉?」他说,「你的虚伪也是一点没变。」

      我突然意识到这些年他嘴皮子似乎利索多了,当下没吭声,挪到了另一个地方,这个角落似乎也好不到哪去,只多了个壁橱,我安心向后靠去,冷眼瞪着他。他眼见支使不动我,只得自己去拿了。

      他用净身法将自己清理了一番,褪掉身上的外衣,只着内衫,准备吹熄蜡烛,我忙叫住他:「别吹了吧,不是太黑了吗?」

      「有什么黑的,太亮我可睡不着。」他拿着灯罩,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吹灭了,「你的事,跟我没关系。」这话就是说给我听的。

      虽然很生气,但我没有生气的立场,这才是最令人气愤的。早知道就不该答应他的。

      我站起来,拍拍自己的衣裳。一时也睡不着,想着有没有什么法子破开这个阵法,试了好几次都不行,只得放弃了,可惜我对这个简直一窍不通。

      折腾了许久,还是抵不住困意渐渐睡去了,也不顾地上冰凉,睡到半夜,突然被一阵怪声吵醒了。
      『吱吱』『吱吱』的,这声音似乎是从壁橱里传来的,听得人毛骨悚然。
      这莫非是……老鼠?

      我浑身一个激灵,尖叫了一声,举起手里的剑,朝着壁橱刷刷几下,听得一阵破碎的声音,『吱吱』声四处乱窜。

      忽的烛火亮起,江元站在床边,皱眉道:「你做什么?」

      「好像有老鼠。」我小声地说。

      「老鼠你没见过?」

      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也没消下去,而那些老鼠已经不知所踪了,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它们就会出来,我只觉得浑身发寒,「我要出去,你快点把阵法破开。」

      「你怕老鼠?」他好笑地问,「连妖兽都面不改色斩于剑下,你怕老鼠?」

      「随便你怎么说,我要出去!」他再不给我开门,我就要歇斯底里了,让我和那丑东西同居一室,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现在还不到子时,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他一抬手,施法悬空把灯放回桌上,我趁他不备一个鹞子翻身,冲到床上。

      他警惕地将手一拦,没提防我一低头一窜,便趴在了床上,脚一踢甩掉了两只鞋子,两只手臂一甩脱掉外面的衣服然后一个翻滚就往里面去了,他伸手来捉,我和他便比起力气来,互不相让,彼此都揪着各自的领子气喘吁吁,互相不约而同地都使法术。

      一会儿我得意洋洋地将他压在身下,用手肘压住他的脖子,笑着看他,「怎样,你服不服?」

      忽而他腰部一用力趁我重心不稳将我翻转在下,也用同样的手段压住我,我被他锢得很难受,用力拍了拍他,结果更觉窒息,这人疯了吗,他是想让我死吗?

      喉咙有种被掐住的感觉,我伸出手去,拼命地掐着自己能够到的东西,眼前渐渐昏黑起来。
      大概是看我很难受,他终于慢慢松开了,我拼命地咳嗽起来,用脚蹬着向后退,他、他该不会是想报复我吧?

      但是他什么也没说,筋疲力竭般地倒在床上,合上眼睛,如果不是胸口有起伏简直像死了一样。

      良久,我稍微动了动,把歪着的身子正了过来,他突然睁开眼睛,说:「你走开。」

      「…………」

      「我不想和你再躺在一起,谁知道你会不会再杀我一次。」

      「我不会……」

      「你杀了我三次。」他说,「你觉得我还会让你接近我吗?」

      「……对不起。」这种时候的对不起显得太廉价。

      「如果你愿意再尝一下刚才的滋味,我就原谅你。」他盯着我,说,「要吗?」
      那种眼神好像在说,我真的会杀了你。
      「…………」我承认我不敢。
      他也看出来了,冷冷地道:「下去。」

      我从他身边离开,我没有资格哭,所以也没有流泪,对他造成的伤害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行了,以前讨厌他讨厌到想要杀死他是真的,现在的抱歉也是真的,但是他不会接受。

      我的报应也来了,我成了和他一样的普通人,再也没有任何光环加持。我没有资格再去轻视他。

      坐在板凳上,想了很久,才从荷包里取出一只木鸟,放在桌上,这是当年他走的时候没有带走的,后来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一直留下了,当年刻的这第一只木鸟,比起之前的,看起来要笨拙一些,可也是他花了许多心思的。

      留下这个就走吧。我没有别的想法了。
      因为这个人是如此地恨我,已经不愿再包容我的任何任性了。
      而我,也许会因为忍不住把他当成五年前的他,而做出不可挽回的事也说不定。

      ***

      一直蹲到早上,脚麻了。
      尽管如此也很香地睡了一阵,蹲在长椅上,脚不着地地睡过去了。
      因为我实在讨厌老鼠。
      那会勾起我不好的回忆。

      以前母亲最疯狂的时候,把我关在一个黑屋子里不闻不问,那里竟然有老鼠,在那个恐怖的地方我待了两天才被放出来。啊,真讨厌,一想起来就觉得浑身战栗。可是我并不怪她,我想如果她是清醒的话一定不会那么对我的,她只是太难以忍受了。

      半梦半醒的,听见鸡叫,意识渐渐回来了。
      「痛……」腿和脚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我一个踉跄直接摔了下去,麻得我面目扭曲,公鸡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天亮了,我揉了揉腿慢慢站起来,没敢看那个人醒没醒就蹦着出去了。

      一路忍着酸麻感往山上走去,一直走到母亲的坟前,跟她说话,碰到了一个很久以前的一个熟人,昨天吃的饭很香,看到了机关鸟,等等,絮絮叨叨的,另外,我很快就要离开了。

      比想象中能待的时间都要短,我吸了吸鼻子,虽然不想哭,可不知从何而起的一种委屈,还是让我流泪了。

      为什么会这么讨厌呢,我都厌恶这样的自己。

      「好累……」我躺在雏菊花中,看着天空,要是有个世界没有任何痛苦和悲伤就好了,从今以后,就是孤独一人的事实,更让我觉得惶恐,失去唯一的亲人,让我觉得心里空空的,无论做什么都觉得好失落,好像永远也没有办法再开心起来的感觉。

      从前的我,从来没有真正离开过家族,所做的事都是早就被决定的、交代下来的事。没有自由,但也没什么压力。

      但现在就不一样了,极度的自由,也代表着,或许死在那里别人都不会知道。我是没有牵挂也不被人牵挂的人。

      杨咏文是我的朋友,可我们不能一直总在一起,朋友就是可以和你一起走一段路的人,你不能指望他陪你走过全程,更何况他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天空的云朵在变幻着形状,以极慢的速度,风并不大,轻轻地拂过身体,感觉很舒服。

      或许去复仇吗?向夺走了我的幸福的那两人,可……那又有什么意义?

      太累了,于是当睡意袭来的时候,我没有抵抗。

      耳边一直隐隐地有热闹的声音,模糊而遥远,那声音渐渐安静了,我突然睁开眼睛,已经是傍晚了,大概家家户户都去吃饭了,翠烟袅袅,余热未散,孩子嬉戏的声音没了。

      「你睡得一个好觉啊!」身边突然有人出声,而后从一块岩石上跳下来一个人,笑嘻嘻地望着我,「好久不见了!」

      是杨咏文。

      我心情激动地迎上他,和他抱了下,彼此拍拍后背,他松开我,上下看了看我,「你像是瘦了不少。」
      我笑,「哪有。」

      我们没有问过得还好吗?因为彼此都了解彼此的处境,他对我的帮助我不用言谢,因为早就记在心里,而我对他,也是随时都可以豁出性命的,而他亦清楚这一点。

      「你早来了?」

      「刚到了一个时辰,看你睡得香,便没叫醒你。怎么,这几日没睡好吗?」他关心地问。

      「不是。」我怎么好说昨晚的事,说起来还是我理亏。

      「对了,方才我见到江元,他也在这儿,说要跟你赔不是呢,昨晚你们拌了几句嘴吧。」
      「不用,不用!」他不来找我的麻烦我就谢天谢地了。
      「就我们三人,去桃花林畔喝几杯酒,也叙叙旧,一起去吧。」没容我多说他就拉着我走。
      「哈、哈……」我也只能僵硬地微笑了,我就不能拒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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