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凡有别》清商散人

13、等闲变却故人心（二）

　　第二天去找村长，在村长的帮助下，我把母亲埋葬在高岗的一个山坡上，村长好像还记得母亲，「跟着一个修道的走了，后来就没听说了。」

　　「你是她什么人，干什么的？」最后他问我。

　　只说了自己在镇上开一家店，我名下只有一家店铺，那是走之前周宇康给我我要的唯一的一样东西。
　　几乎失去了所有法术，就这样过平凡人的日子也不错吧，我是这么想的。

　　不知从哪一年开始，我就懒得数自己的年纪了，只记得自己大约三十几了，作为一个修道之人，这年纪实在不算大，只从外表看，别人可能会错认我的年龄。只是……随着自己的年龄慢慢增长，自己却没什么大长进，做的都是自己不喜欢的事，不知不觉，连剑术也荒废许久了。

　　花了那么长时间，才发现自己走了太多的弯路，我不是不喜欢剑术，只不过……不想过那种生活。而且还过了十二年。

　　我在新坟前坐了许久，用法术让坟前长满了小雏菊，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以前的事。

　　在父亲还在世的那会儿，我有点模糊的记忆，那时我还不很大，只记得父亲总是喜欢把我托起，玩举高的游戏，我总是乐此不疲，有一回他要出远门，我拼命地追他，他蹲下身子抱起我，用胡子拉碴的脸亲了我一下，然后把我交给母亲。我记得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不过也许是我记错了，那时的记忆总是很模糊的。

　　逐渐长大后，我才明白，父亲是在清除妖兽的过程中不幸死去的，从别人的口中，我听说了事情的大概，他遇上了兽潮，为了保护那些凡人不肯撤退，最终力竭而亡。

　　「无谓的坚持。」告诉我这件事的人是这么评价的，「何必为那些凡人去死呢，他们最后也不会感激。」

　　如果不是因为那些凡人父亲就不会死了，母亲也不会因此日日哭泣。
　　这个念头就这么深深种在我心里。

　　但是年纪愈长，愈发觉得那只不过是我的任性罢了，一厢情愿的讨厌，并不能改变什么，反而只是，让自己变得越来越偏激而已。
　　怎样才能获得幸福呢？不明白、不知道，连找寻的方向都不清楚。如果像以前那样很容易地就能满足就好了，因为太贪心才会这样不幸吧。

　　我在那一直坐到天色暗下来，温度突然间冷下来，这时村长让圆脸蛋来请我过去一起吃饭，我一起身又见到了那只鸟。

　　「神鸟！」圆脸蛋小孩惊叫了起来。
　　「神鸟？」

　　「嗯嗯！」圆脸蛋用力点点头，「这只鸟是大神仙带来的，听说不是真的鸟哦！」
　　「那是……机关鸟？」我本来以为他说的大神仙不过是游方道士，至多散修一流的人物，没想到还真有几把刷子。

　　「机关鸟？好像是的，大神仙说他过两天再做一只送给我们。」

　　「他还没走吗？」

　　「没有呢，这次会住得久一点，村里人都高兴坏了，我娘把家里的蛋都送到村长家了，让庆祝庆祝，我爹还准备宰鸡杀鹅，但大神仙不让，说这样的话他就要走了，我爹说，大神仙可真是个好神仙！」圆脸蛋抬起头看我，「你也是神仙吗？我刚才偷溜上来的时候，看见你变出了花！」

　　「我？我还称不上……」我不想多说，摸摸他的头，道，「快走吧，别让村长一家久等了。」

　　顺着小坡往下，村东口就是村长家，此时此刻从里面飘出饭菜的香味，许久没有正经吃过一顿饭的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圆脸蛋急忙忙地说：「我也要家去了，我爹在家宰了只鸡，说要给我留大鸡腿呢！」

　　「哎……」

　　没等我再多说什么他就不见了踪影。

　　那只鸟扑棱棱地飞到了房梁上，我看了它一眼，还是不觉得这是只假鸟，如果真的是，那这人以假乱真的本事也太大了，民间也有这样的奇人吗？

　　推开了门，看到不大的桌子旁围了两个人，是村长夫妇，正背对着我，他们有些拘谨地搓着手，碍于什么不敢动，另一个人正端着盘菜走过来，目不斜视地把菜放在桌上，才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有贵客来了。」

　　「哎呀，请坐请坐。」村长过来热情地请我坐下，好死不死正是那人的旁边。

　　我突然觉得……我现在转身逃跑还来得及吗？
　　我僵硬地坐在那人的旁边，觉得天雷滚滚也不过如此了。怎么会想到有这么离谱的再遇方式？

　　「真是不好意思，神仙大人好容易来一趟，还亲自下厨，这叫俺和俺婆子怎么好意思？」

　　「叫我小江就可以了，至于下厨，只不过是我的一点爱好，不如尝尝我的手艺如何？」身边的人从容应答。

　　「吃！吃！俺一定多吃！」村长往我碗里夹了片红烧肉，「小伙子你也尝尝。」

　　我食不知味地吃了，味道很好，可我只紧张得想吐，旁边的人突然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道，「肉是浊气，这浊气滋味怎么样？」

　　我下意识地望向他，他正笑吟吟地和村长夫妇攀谈。

　　他这是在讽刺我吗？他一定很恨我吧，以前我给他留下了那么糟糕的回忆。

　　我食不知味地吃着，他突然把话题转向了我，「说起来，我觉得你面熟得很，莫非你是周家公子周世宁？」

　　「…………你想怎样？」故作不知，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昔年我与你还是同窗，你不记得了？从前你待我一向很好，可惜我没有机会报答你。」

　　「哎呀，原来这么巧吗？原来是恩公的恩公，之前真是失礼了！这位一定也是仙人吧！」村长惊喜地道。

　　「可不是！他不像我，师门劣徒，不提也罢，这位可是周族的执剑长老呢。」

　　他还在一本正经地扯谎，我心里闷得很。

　　「我也已经脱离周族了，从此也不要说什么周族公子、执剑长老的话了。」我低声道。

　　「那也是贵客，老婆子，还不快把屋里收拾收拾，腾出来让贵客住！」

　　「不用了，我在外面也是一样。风餐露宿也不是没受过，哪里那么娇贵。」更何况，我也清楚他们并没有多的房间，所谓的收拾房间，大概是这对夫妻要把自己睡的屋子腾出来，那我就更不能要了。

　　「不如这样，我那边地方也大，又是旧识，不嫌弃的话一起？」他边笑着看我边用力地握住我的手。

　　「这样的话最好了。」我飞给他一个眼风，你给我松手！

　　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唯一的好处是把睡觉的地方给定下来了，虽然这也根本不算什么好处。
　　饭毕，回到他的房间，我还没有说什么，他就变了脸，冷冷地道：「你睡地上。」

　　「凭什么？」

　　「难道你想上我的床？」

　　他说得轻薄，我立刻恼怒，「你……！」

　　「已经不是五年前了，你还以为我会吃你这套吗？」他走近我，捏住我的下巴，仔细看了看我的脸，「你只有这张脸还吃香，别的一无是处。」

　　「你还是一点没变，说的话仍然这么讨人厌。」论斗嘴的话，我自信不会输给他。

　　果然，他眼神一滞，放开了我，自己坐在床边，逗弄那只鸟，视我如无物。

　　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好像我们都还是没什么长进，除了彼此伤害什么也没有学会。本来还想跟他好好相处的，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整个房子也不大，地上干净，像是刚扫过不久，但坑坑洼洼的，这种土地连打地铺都嫌烙身子，好在有一张桌子一个凳子，我便决定在趴在桌上睡算了，反正事情也办完了，明天离开就是。

　　只是上面亮着的烛火有些晃眼，倒也能忍。

　　过了会儿，才刚刚攒出点睡意，便被人推了下，「谁让你睡这儿的。」
　　「嗯？」我有些弄不清状况。

　　「这桌子我要用，你去别处吧。」

　　我立刻黑了脸，「让我到哪里去？再说了这桌子是空的，你哪里要用。」
　　「说了有用就是有用。」他也不理我。

　　我站到一旁，忍住气没有吭声，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结果他从空间储物袋里一样接一样地拿出了许多只鸟，跟原来那只形态相仿，只是尚没有灵性。那些鸟都上了色，现在放出来晾干，堆了整整一桌。

　　我又想起村里小孩说的大神仙要送他们机关鸟的事，原来是真的。

　　「机关鸟……是怎么做的？」我有些犹豫地问。

　　「呵……你跟我有什么交情，我为何要告诉你。」他冷淡地说。

　　果然，问他只是自取其辱，他一定讨厌死我了，留我下来也只不过为了羞辱我而已。了解到这点，即使再不情愿我也不想留下了。我也是有自尊的人。

　　『哗啦哗啦』拼命地拉门门也不开，这倒霉的门也跟我作对，我气得往门上踢了一脚。

　　「你做什么？」明知故问的人来了。

　　「你没眼睛吗？我正是要出去。」
　　「这里已经设了结界了，你出不去。」

　　我睁大了眼睛，「你真够卑鄙的！」

　　「别自作多情了，你该不会以为我是为你设的吧？我是防止小孩子夜间偷溜出去才设下的，村里人都清楚。」他淡淡地解释。

　　「既然是你设下的，你总有办法解开吧。」

　　「…………到子时才行，那时阴气最弱。可我为什么要帮你？」

　　说的很是。如果是以前，他对我自然无有不应，我只要对他稍好点，他便什么都可以为我做，虽然我没对他提过什么要求，可我对这点很自信。但是现在不是五年前，我们也都不是五年前的我们了。

　　虽然有点不甘心，好像看到本属于自己的东西不再是自己的了，因此而产生了巨大的失落感，可是没有任何办法。不要为不再属于自己的东西哭泣，不然就会落得很悲惨的下场，这是我从母亲身上学到的。

　　「我知道了，你不用帮我。」我自己找了个角落坐下，头靠在墙边，只要忍耐的话，不是哪里都能接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