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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何事秋风悲画扇(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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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又下雨了。明明早上还艳阳高照,突然间就淅淅沥沥地下起冷雨,在这凄冷的季节更觉寒冷。
我悲惨地站在那里,受着众人的议论。
「新娘跑了,真可真是……」
「周氏的脸都快被丢光了,话说回来,那个御剑而来的剑客是真不一般,能在那么多长老的手下把新娘劫走。」
「听起来关于云家的那个传闻是真的……」
「你是说夜半私奔那件事吗?我也听说了……我就说嘛,发生这种事就是早晚的事。」
这种事,是梦吧?
在大婚之日,新娘被人劫走了,我瞬间沦为了笑柄,这件事是梦吧?
可是淋在身上的雨,带来的冰寒的刺骨感,在在提醒我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人在发生倒霉事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想,这种事为什么会发生在我身上?
而那个时候,充斥着我的脑海的,也只有这个念头。
半个时辰前。
身边唱吉礼的人刚刚唱到『二拜高堂』的时候,一道恢弘剑气刺破长空,射在了门上,如此无礼的举动惊到了所有人,立刻有人呵斥:「什么人如此胆大,竟然擅闯我族!」
「鄙人沈家颉,无意冒犯,来此只为带走一人。」
身边人听到这名字瞬间身子一僵,而后掀开盖头,看着对面慢慢走近的人,不可思议地道:「颉哥?」
「你说我做不到,可现在我就来了,我来带你走。」对面的男子眼中并无别人,只对面前的女子微笑。
「云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眼前荒诞的一幕让我有些无法相信。
「我……对不起,我已经答应了他,不能不跟他走。」
「吉礼未成,你便还不是他人之妻,纵然是他人之妻,我也有自信将你夺回!」
「放肆无礼之至!」旁边终于有人上前来拿下那男子,场面一时间混乱起来,云萱——那个本该和我拜堂成亲的女子大喊着不要,然后借用手中的红绸,击退周围的人,两个人到了一处,便发挥出令人惊异的力量,出了堂内,便向外逃去。
两位长老闻讯赶来拦截,但那沈家颉年纪轻轻,剑法竟十分高绝,与云萱合力竟能抵挡两位长老的联手,且在众人中破开了一道口子,逃窜而去。
大闹周族的婚礼,还全身而退,这件事传出去后,家族的颜面何存?然而此时此刻,我已经无力关心这些事了,连族长对我说了什么,我都听不清了。
从那个喧闹的地方出来,耳边便一直嗡嗡的,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是雨没有停,并不大的雨,却让我觉得身体和心都是那么地冷,我可以想象其他人是如何议论我的,仅仅是想象就让我浑身都颤抖起来。
逃走吧,快点逃掉就好了。
一直埋头走路,突然间撞到了一个人,抬起头来,看到是一个皱着眉的熟悉面孔。
「你怎么了?」对方这样问我。
我突然意识到这个人还不知道发生的事。
「……没什么,只是婚礼延期了,出了点小状况。」我勉强保持着冷静的口吻,但是听起来还有些发颤。
「那边的动静听起来好像不是小状况。」他紧盯着我的反应,「你现在不是应该在堂上吗?」
「婚礼暂时取消了。」此时此刻,我的头脑一片混乱,偏偏还遇上了这个人。
「该不会……是新娘逃婚了吧?」他看着我,突然开心地笑了起来,「怎么,我猜对了吗?」
火大。火大得要命。这个人,就算猜出来有必要说出来吗?
「你是来嘲笑我的吗?现在你该高兴了吧?」
「我并没有那么想,你还好吧?我早就说了,这桩婚事或许有古怪……」
「没错没错,你全都说对了,只有我一个人是傻瓜,这下你高兴了吧!」我愤怒地看着他,要是他再多说一句我的拳头就会落到他身上。
「真可怜……」他摸了摸我的头,「很辛苦吧?」
我拍掉他伸来的手,「别把我当笨蛋。」
「我只不过是在安慰你……」他收回被拍红的手。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因此接受他的同情,那只会让我觉得更加悲惨。
他缩起肩膀,不解地看我,我推开他的身子就要往前走。
「世宁!」远处有人在叫我,那个人影愈来愈大,是咏文。
他很快跑到我面前,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说:「那件事我听说了,你放心,我不会坐视不管的。」
「不必了。」我勉强微笑着说,「族长已经说了,会替我处理此事。」
「整件事发生得都太突然了,都怪我我晚来一步,不能替你拦下那人……」杨咏文看起来很自责。
「多谢。」我低下头,忍住眼里的泪,「但是就算你来了,她也不可能留下。」
决心要离去的人,无论怎么挽留都不可能留得下,但这么大的事,族里难道一点风声都不曾得知吗?
一开始还以为是门好亲事,最终却是以这样荒唐的结尾收场。
杨咏文从怀里拿出一个礼盒,抱歉地说:「现在虽然不需要了,你就只当寻常的礼物吧。」
他又和江元说了几句话,然后便体贴地告辞了。
也许是周围的雨势变小了的缘故,也或许是我们之间突然安静下来的缘故,江元攥着我的手腕一直到回了房间也没有说话。
他关上门,屋里也没有点灯,于是四周一下暗下来,他用力地抬起我的下巴,于是望见了我眼里的泪水,冷笑了起来,「真有意思,你为什么在哭呢?」他掐着我的脸颊,掐得我愈来愈痛,看着我变形扭曲的脸,他居然还在笑着,「虽然现在应该安慰你,不过我很生气。奇怪的是,明明都是差不多的话,为什么效果却完全不一样呢?」
「真想杀了你……」他竟然说着这么可怕的话。
「我说我会为你报仇,你也不会在意吧?」他自顾自笑着。
「好痛……」我开始去拨他的手。
他放开了我,从我手里拿夺过咏文给我的礼物,私自打开来看,里面是一颗土黄色的珠子,看起来灵韵不凡。
「什么破珠子……」他拿起那颗珠子就往窗口走去。
「还给我!」这个人真有够随便和无礼的。
「我要丢掉。」他从窗户那里一扬手就把珠子给丢出去了。
「你这个人……真是过分!」我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冲出去绕到后面去找。
他一直就站在那里看着我找,哪里都没有找到,去了更远一点的地方,一直找到半夜,最终也没有发现。
满身湿透地回到房间,他冷淡地走到一边坐下,我的狼狈他都落到眼里了吧,即使如此,他也没有丝毫的同情。
这个人是不会有愧疚之心的。在他哼着小曲躺到床上的时候,我更加确定了这一点。
那天晚上,我没能睡着,心中的恨意翻叠到无以复加的高度,生出了一种念头:这个人死掉就好了。
死掉的话我就可以解脱了吧。
在黑暗的夜,这种阴暗的想法像藤蔓一样飞速生长,都是因为他,我才会遇到这么倒霉的事,『贱民都是肮脏的,会带来不祥的命运』,也许这句话是对的,打从遇到他开始,我就几乎没有遇到过好的事。
就算倒霉的事不会结束,但只要他死了,我也会顺心很多。
在这股念头的强力支配下,我翻了个身,手指慢慢往下试探,触碰到温热的身体,开始掐住他的脖颈。
手下的力度慢慢加大,他终于被惊醒,咳了几声,激烈地反抗起来,我惊慌地加大力度,两个人扭在了一起,他毫不留情地拽住我的头发,那是种难以言喻的疼痛,我不由得松开了手,又被他一掌拍开,他坐起来,咳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平息下来,「你想要杀了我吗?」冷静而毒辣的声音。
腹部还残留着灵力动荡的剧痛感,我咬着牙道:「是的。」
长久的沉默,他坐在床沿,视线从我身上转到上方。
「真够笨的,你想掐死我,难道不知道直接用灵力将我的脑门拍死吗?」他空虚地笑了两下,然后猛地发出了一声抽泣,「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呢?」
「你讨厌我讨厌到想要杀了我,是因为谁呢?你那逃走的未婚妻,还是杨咏文?」
他这么说着,过了会儿,他突然动起来,我忍着痛,往后面退了退,体内灵气激荡一时无法运气,他一点点地用手指往上,抚摸过我的脖颈,那一瞬间我还以为他要用同样的手段杀我。
「说啊。」
「我就是讨厌你,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了。」
他不明悲喜地『哈』了一下,突然抱紧我在我肩上狠狠咬了一口,我倒吸了口冷气,狠狠去推他,他紧紧抱住我,过了好一会儿才松开,一反常态地穿好鞋子站在床边,冲我微微一笑。
「尝过了,你的血果然是冷的。」
「或许……从我遇到你开始就是个错误。」
「放心吧,以后不会再缠着你了。」
那天晚上没有月亮,但还是能见到亮光,他拉开门就走了。
后来他再没回来过。
有种……解脱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