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自来》含英华

60、牡丹

　　鹿梨从楼梯上下来，正好看到季礼冲咖啡的背影。少年挺拔的身影让她一下子想到了上一世他在佛像前祈求的背影，眼泪在不自觉中溢满了眼眶。
　　她吸吸鼻子，坐到书桌前，看着季礼的背影，想到从他们认识开始，他好像一直都是这么温柔又细心。不论什么时候，他都很有耐心，一直在包容和鼓励着自己。
　　季礼一转身就看到小姑娘鼻尖红红的，正歪着头看着自己，眼里好像还有泪水。他有些担心地走到桌前，问道： “怎么了？做噩梦了吗？”说着把咖啡放在她那边，习惯性地摸了摸鹿梨的发尾，发现已经吹干之后就用手指顺着她的发丝。
　　鹿梨看着他形状漂亮的眼睛，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虽然她很相信季礼，但她不确定这些事情季礼一下子能接受，于是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试探地问道： “季礼，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他单膝跪在地上，一双桃花眼认真地看着鹿梨，唇角弧度格外漂亮。听到她的话季礼顺着她头发的手瞬间有些僵硬，不过片刻，又恢复了之前的温柔，说道： “相信啊，如果是小梨说的，一切我都相信。”
　　“这种时候，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啦！”鹿梨有些恼，皱着眉正准备再说什么的时候。季礼突然以一种很严肃的神情问道： “那小梨会相信前世今生吗？如果是我说的呢？”
　　季礼好像很认真，长睫低垂，遮住了眼中眼里有些复杂的情愫，他拉着鹿梨的手，轻轻摩挲着。过了几秒，开口道： “其实，我们想说的可能是同一件事。”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语气很认真，像是试探又像是坦白。
　　“我能感觉到你想说的事情或许也正是我在苦恼的，但我不确定你的故事里有没有我的存在……小梨，你是不是也做了一个……有些奇怪的梦？”
　　鹿梨愣了一下，然后伸手环着他的脖子，紧紧抱着季礼，就像是迷途的渔船终于找到了指引方向的雾灯。她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早已泣不成声，轻声说道： “可能……不是梦，是我们真实经历过的一切。”
　　原来从第一次看见白语的那天晚上，季礼就做了一个梦，一个漫长、破碎又痛苦的梦。
　　梦中的他一睁眼便是已经快初三了，但是身边没有鹿梨，自己关于鹿梨的记忆模糊又朦胧。记忆里自己一直是一个人，没有人每天和他一起上学；没有人带着早饭和他分享身边的小事；没有人从楼上迈着轻快的步子下来找他……偶尔能在校园里看到鹿梨的身影，她的模样仿佛和自己记忆中有哪里不一样，但还是一样可爱，她身边是一个很白净高挑的少年。
　　后来梦里的自己同样以中考状元升上高中，没有人陪他一起回学校演讲；母亲在一年后去世，没有人在深夜的大雨中向他伸出手；面对考试开始心慌紧张，也没有人带他去到那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就这样，他孤独又无助地经历着一切。
　　转到鹿梨高中的那天，应该是蓄谋已久；和她成为朋友，可能是顺其自然；最后喜欢上鹿梨，绝对是遵循内心。
　　原来不论我什么时候遇见你，不论我们经历了什么，我还是会像飞蛾扑火一样，再一次喜欢你。
　　梦里自己和鹿梨一起经历了高中之后两年的学习，他也慢慢了解了鹿梨和白语的相处过程，知道了从几年前就开始针对鹿梨的一场困局。当时他们都以为只要断开联系，考上大学，走出这里就没有事了，但未曾想到，白语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那天雨很大，她死在了最有希望的时候，明明……就差一点。而自己得知这个消息已经是在高考之后返校的时候了。
　　季礼不知道自己当时到底是怎么走出校园的，他只知道当时耳边很嘈杂，鹿梨好像就在转弯处的那个教室里等他一起填志愿。阶梯不断在旋转，天空持续在扭曲，无数人和他擦肩而过，他朝着熟悉的教室走去，座位上却没有人。
　　季礼一直知道自己是一个很固执的人，所以再固执一点也未尝不可，一辈子一颗心一个人，就足够了。
　　“所以……你第一次见白语之后就做了这个梦？怎么没听你说过？”鹿梨有些紧张。
　　“这怎么说？说实话我并不知道这个梦是什么意思，我以为就是一个荒诞又不切实际的梦罢了。”季礼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脊背轻抚，有些无奈地说： “但是后来每一次看到白语，脑子里自动就会想起这个梦。梦里失去你的感觉太真实了，真实到我一刻都不敢放松警惕。我真的希望它只是一个梦，但出于谨慎，不得不防着白语，不动声色地提醒你，做好准备保护你。”
　　鹿梨听闻勾起嘴角，脸颊的酒窝若隐若现，她以一种完全信任、完全放松的姿态抱着他，有些感慨道： “真的是你，每一次都是你在拯救我。”
　　“为什么每一次？”
　　“我知道接下来我说的话可能有些奇怪，但是……我想都告诉你。其实，你做的梦是真实发生过的，不，准确来说是上一世真实发生过的。”
　　“可是……如果我们都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呢？”
　　“不，是真的。我能感受到痛，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火光中被烧焦的血肉、冲击下全部破碎的筋骨、言语中被打压的难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我全部能感受到的。”鹿梨再次回想起那个疯狂又痛苦的下午，从内心深处感受到的恐惧让她的声音忍不住颤抖。
　　“我这一世的机会，是你用二十多年求来的。今天我才知道上一世和这一世都是你在拯救着我，原来一切我以为的幸运，都是你用自己的时间和运气换来的……”
　　季礼听着鹿梨的话，陷入了沉思，房间安静的只能听到鹿梨的啜泣声。
　　“如果这一切都是上一世，那……白语他妈该死！”季礼拍着自家姑娘的脊背，带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说道： “他这次要是敢靠近你一步，我会让他体验什么叫自作自受。”
　　“我重生的时间应该是初二的时候，这样说来小学的所有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只是这一次我提前认识了你，加上我并没有关于他的记忆，所以他一直以为是我忘记他了。”
　　“这么说来，你果然还是得早一点认识我。”季礼有些得意地挑挑眉，沉重的话题过后，他不想让鹿梨继续陷在回忆里，语气格外轻松地逗着她。
　　“现在看来他还没有什么行动，如果之后他敢做对你有害的事情……那时候我倒要看看是他疯还是我更疯。”
　　“嗯……”鹿梨趴在他的肩上，点点头。
　　“好了好了，我的腿都蹲麻了。”季礼帮她擦掉脸上的眼泪，笑着说： “看来今天是写不了什么作业了，你先喝点咖啡，我去做个早饭。”
　　“好。”鹿梨看着季礼向厨房走去的背影，点点头枕着自己的胳膊趴在桌子上。
　　“哦，还有一个事我觉得一定要特意说一下。”季礼一边煎着鸡蛋，一边语气平常的开口。
　　“什么啊？”
　　“就是我们一直相处的很日常，渐渐的我都差点忘记告诉你，你对我有多么重要。”季礼背对着餐桌，鹿梨看不到他的神情，只听到他的声音格外温柔。
　　他一边给鸡蛋翻面，一边说： “怎么说呢，如果没遇见你，我应该永远不会是现在的自己。我很喜欢你，连带着也喜欢和你在一起时的自己。你说是我一直在拯救你，但你又何尝不是在拯救着我。”
　　“其实拯救这个词太过理想化，没有人能完全拯救另一个，所以应该说是我们互相拉扯着，一起成长。”
　　“无数个瞬间，我都庆幸，是你在我身边。你说上一世我在你死后做慈善、去祈祷，让我现在来看，如果我不这样做，我该怎么支撑自己继续生活？我只是在失去你之后，找一个拯救自己的方式。”
　　季礼停顿了一下，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继续说道： “因为是你，曾经拥抱着我破碎不堪的灵魂，也因为你的出现，我才变成了现在更好的自己吧。”
　　他转过身，看到桌上趴的小姑娘已经睡着了。有些无奈的走过去，帮她把遮住脸颊的发丝抚到一旁，笑着轻轻抹去她眼角还没干的泪痕。
　　他在鹿梨脸颊上印下一个很轻柔的吻，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最后你到底听见没有？白让我紧张那么久。”说完，给她把椅子上搭的外套轻轻盖上，继续进厨房准备早饭了。
　　鹿梨眼睫颤抖，等季礼走后才悄悄睁开眼。
　　少年的背影已经不再单薄，看起来肩宽腿长，是很有安全感的模样。他就这样穿着淡蓝色的围裙，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一边轻声哼着歌，一边做着早饭。
　　是啊，拯救这个词太过理想化，我们只是互相拉扯着，一起成长。
　　他们的关系既像娇艳的玫瑰和保护她的利刺，也像肆意的夜莺和她的翅膀。他尊重她的美丽，保护她的美好，也给她可以翱翔的力量，让她拥有自由的底气。
　　以后在他们的生命中不会再找到像彼此这样亲密又独特的关系，他们永远是彼此最安心的存在，相互爱着，陪伴着，成长着。
　　当多年以后，暮色温柔，早已白头的老人一起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晚风轻轻从他们身旁拂过，诉说着爱是这么美好的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