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自来》含英华

57、牡丹

　　“小梨，我好想你啊，今天怎么这么晚才接电话。”
　　鹿梨看着视频里撒娇的少年，一时间心里格外复杂。一双无辜的狗狗眼满是失落，微微撇嘴，甚至连卷曲的头发丝都在诉说着他的不满。
　　“嗯……最近快到期末考试了，作业有点多。”
　　“这样啊，小梨，我最近好累啊。”白语趴在桌子上，看着对面的少女，阳光从她的后面洒进来，很好看。
　　“怎么了？是那边生活太忙了吗？那……如果真的很忙的话也不用每周都给我打电话的。”
　　“……”白语看到了她眼中的纠结，很熟悉的神情，就像决定逃走的金丝雀。
　　于是他唇角的弧度慢慢扩大，露出一个很漂亮的笑容。他认真地看着屏幕，像一个精致的洋娃娃，连眨眼都不曾有，有些难过地说道： “没有，就是想见你了。”
　　“最近我总是做梦，梦到之前。”
　　“梦到那场大火之后我支离破碎的家庭和不堪入目的童年。”
　　“小梨，你说如果那场火灾里死的是我而不是我的妹妹，那是不是我会轻松一点？”
　　“我是不是就不用经历那么多事情。”
　　“小梨，我梦到那个小巷，那些人好像总是不放过我，围住我，羞辱我。”
　　“小梨，我好想你，如果有你在是不是我就不会这么痛苦？你总是会救我出来是不是？”
　　鹿梨听着他的话，思绪好像一下子就被拉回到了那个月夜，苍白脆弱的小男孩、盈满泪水的双眼和眼角的那个小痣。她也想像之前一样安慰他，可开口却变得那么困难，她思考了片刻，说道： “都过去了，现在的你再也不会被人欺负了。”
　　不是承诺，更像是岔开话题。白语看着对面少女低垂的眼眸，从心底升出一种无力与恐惧，他仿佛已经能看到她离开的背影。
　　但是他表面上并没有露出什么，反而像是格外高兴地样子，一下子笑开了， “是啊，再也没有了。小梨最近怎么样？有认识新朋友吗？”
　　“嗯，还不错。慢慢地和班里的人都能聊一两句了。”
　　都是回避，全是搪塞。
　　从白语知道有人转来这个班已经快整整一年了，鹿梨一次都没有和他提过。
　　而且这一年来，鹿梨的搜索记录里频繁出现许多关于“PUA”的。
　　为什么她会想要搜索这个词条？为什么她能从下午六点多一直看这个词条到凌晨四点？她到底发现了什么，是和那个转学生有关吗？
　　小金丝雀还是不安分啊，不，准确来说是有人主动靠近了我准备的笼子。如果鹿梨真的发现了，那她肯定会离开我，我是决不会允许这样的结果发生的。
　　白语不由有些烦躁，看来是真的得加快回去的速度了，自己这么小心去珍藏的玫瑰还是被发现了。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那我就先不和你聊天了，我得去处理一些事情，然后就会回到你身边啦！”
　　“好，那你去忙吧。”
　　看着白语挂掉电话，鹿梨终于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大概一年之前，高一的那次对话，让她去查了季礼聊天时偶然提到的PUA，看了许多有关的帖子，不由地想到自己之前和白语相处的过程，瞬间有一种汗毛倒立、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她刚开始一点都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有一种格外不真实的感觉。
　　如果这么久的陪伴和相处都是他计划好的，如果她的糟糕和堕落都是他意料中的，如果原本说好的未来都是虚幻的，那她该去相信什么呢？
　　她该相信他们的相遇是偶然的吗？她该相信他们之间有过喜欢吗？她该相信他口中的过往与未来吗？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生根发芽，她不知道到底该怎么面对这一切呢？
　　鹿梨陷入了与自我的拉扯与怀疑之中，这种纠结与煎熬，在高一结束的暑假，偶然和林音的相遇时被打破。
　　那是一个天气很好的周末，季礼打电话来问鹿梨去不去图书馆，语气熟练地像是在和老朋友聊天，明明俩人认识了还不到两个月。
　　他们在图书馆呆了一个下午，准备离开时，鹿梨碰到了从楼上下来的林音。
　　白白净净的女生一蹦一跳地从楼梯上下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鹿梨没见过的高挑少年。
　　林音见到鹿梨的那一刻也有片刻呆滞，然后她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朝她打招呼： “好久不见啊，小梨！”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昔日旧友，这一刻鹿梨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眼眶有些湿润，嗓音里有着难以抑制的哽咽，也笑着说道： “好久不见啊。”
　　倒是季礼，好像和林音身后的少年很熟悉，于是四个人打算一起去吃饭。
　　季礼和那个少年走在前面，两个人好像很久没见了，勾肩搭背地聊着最近的生活。
　　林音和鹿梨走在后面，都不知道该谁先开口，一时有些沉默。
　　林音把路边的小石子踢到一边，有些别扭地捏捏衣角，问道： “你……在那个高中生活的还好吗？”
　　“嗯，还不错，就是按时起床、上课。你呢？清溪一中听说很严格。”
　　“其实还好，学校要求其实也没有很多，都是学生自己要求自己。”
　　“这样啊。”
　　于是俩人之间又没了话语，其实彼此都有很多话想说，但是这一刻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四个人到了吃火锅的地方，点了菜之后林音又加了六瓶啤酒。
　　“不是，林小音，你点啤酒干什么？胆子大了，还想喝酒？”
　　“这不是有你在嘛。拜托就这一次，我发誓！好不好嘛，沈一成。”少女拉着身边少年的袖子，软软地撒着娇。
　　“行吧，行吧，我的大小姐。”沈一成看着对面坐在一起的两个女生，知道那个就是之前林音经常和自己提起的鹿梨。他能感受到鹿梨和林音之间不太对劲的氛围，也知道林音是想和鹿梨说些什么。
　　行吧，女生之间总有自己要解决的问题，他就负责把一会喝多的林音带回去就行。
　　火锅正煮着，林音已经两瓶啤酒下肚了。
　　沈一成有些无奈地扶额， “不是，你就算要喝能不能等吃菜的时候再喝。就你那破酒量，还空腹喝，你是怕自己醉的不够快吗？”
　　“我不！我等不及了。”林音看起来已经有些放开了，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小音……”鹿梨正想劝劝她，却被林音拉着也喝了一杯。
　　可能是酒劲有些上来了，她抱着鹿梨的胳膊，整个人靠在鹿梨身上。
　　“梨子啊，我真的好想你。”
　　“明明我们都没有吵过架，为什么你就慢慢不理我了？都怪那个白……白什么，从初二他来了之后，你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下课也不怎么说话了，连你最喜欢的语文课都不怎么回答问题了。”
　　鹿梨看着眼里已经有眼泪的林音，心里也格外触动，摸着她的头发说道： “不是我不想回答，是我太笨了，而且我那么差劲，你们总是在包容着我，和我相处久了也会累吧。”
　　“笨什么笨？！你明明那么有潜力，谁敢说你笨我就让沈一成打他！”
　　林音把头靠在鹿梨肩上，继续说道： “而且你哪里差劲了？明明很温柔，也很细心，总是替别人考虑，梨子你啊，就是太善良了。”
　　“梨子啊，你知道我最后悔的是什么吗？就是你之前和我说那个校园表白墙的时候，我没有太当回事。”
　　“你那天偶然提到说表白墙上有很多没有依据的言论，我真的以为就是有些学校里面的流言蜚语之类。”
　　“我好后悔，好后悔，对不起……”
　　林音的眼泪从眼角滑落，掉在鹿梨的衣服上。
　　林音无法忘记中考完的那个暑假，她偶然点开表白墙，浏览消息时才发现上面竟然有那么多对鹿梨的攻击和诽谤，起因都是她和白语的关系。
　　那天晚上林音熬了一夜，一条条翻完了整个表白墙。
　　从白语转来的那天起，就有针对鹿梨的帖子出现了，刚开始还能看到发帖人，大多都是喜欢白语的女生，后来连发帖人都变成了匿名，整个帖子的走向都变成了对鹿梨的人生攻击。
　　那一刻，林音真的好后悔，她后悔自己没有早一点打开表白墙，没有早一点知道这一切。
　　她的小梨啊，那么善良美好的小梨，当时到底得有多么难过，多么无助啊。
　　同时林音也有些疑惑，作为主人公之一的白语有没有看到过这个表白墙？他有没有及时安慰和鼓励鹿梨？
　　那些帖子，她越看越生气，于是第二天一早她就去找沈一成了，她要知道那个匿名发帖的人到底是谁，她一定不会放过这个肆意造谣的人。
　　但是她得到的，却是一个令她怎么都不能置信的结果。
　　想到这里，林音一下子坐了起来，拉过鹿梨的胳膊，格外气愤地说： “还有小梨啊，那个姓白的根本就不是个好东西！”
　　“我让沈一成查了那些匿名发帖人，上面对你的贬低以及引战的那些帖子都是他发的！”
　　“他就是想贬低你的价值，然后让你感觉配不上他！而且我想通了，他经常一下课就来找你，无时无刻想要来我们班，就是想要隔断你的社交圈！”
　　“那个王八蛋！”
　　林音越想越难过，抱着鹿梨的胳膊哭了起来。
　　“小梨，我们之前明明约好了要上同一所高中，为什么现在连见面都这么困难……”
　　鹿梨呆呆地拍着林音的肩膀，安慰着她。她感觉自己现在就像被人一拳打在脑袋上一样，大脑一片空白。
　　匿名发帖的人是白语？些让自己难过、难堪、痛苦的话都是白语发的？他到底要干什么？他还干了些什么？
　　令鹿梨想不明白的地方太多了，明明俩人那么亲密，明明他看起来那么喜欢自己……
　　所有问题绕成了一团解不开的乱麻，鹿梨手忙脚乱却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