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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牡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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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鹿梨以为自己的上一世就会这样度过时,意料之外的转折出现了。
高一下学期刚开学的时候,白语的爷爷病情加重而离开了,他需要立刻启程前往京市。
鹿梨并不知道白家到底是做什么的,也不知道白语在白家扮演什么角色。她只是通过白语平常的描述得知白家有一个家族企业,是那种中立在黑白两方界限上的重要存在,在外声名远扬,在内明争暗斗的存在。
按理来说白爷爷去世之后应该是白父继承这个位置,但是白父沉溺于儿女情长而能力不足,让白老爷子格外失望。所以从很久之前白老爷子就开始培养白语,目的就是在自己去世后他能直接成为掌权人,以雷厉风行的手段继续将白家的这个企业发扬光大。
白语离开的那天,天空湛蓝,万里无云,阳光格外耀眼。
他坐在之前离开的那辆轿车里,趴在车窗上,卷曲的深棕色头发在阳光下看起来微微泛红,一双有些下垂的狗狗眼清澈无辜,认真地看着鹿梨,感觉格外难过。
“小梨,我要走了,可是我好放心不下你啊。”白语撇撇嘴,抓着她的手说道。
“没事的,我会照顾好自己的。”鹿梨摸摸他的头发,少年的头发柔软蓬松,就像大雨降临前的乌云,美好而又危险。
“你这么胖又这么笨,只有我才会真心对待你,要是你被别人骗了怎么办?你一定要记住只有我们是最亲密无间的,不要轻易相信别人的话哦。”他将额头贴在鹿梨的掌心,眨眨眼,长睫划过她的手掌。
“嗯,我……知道的。”她点点头,说道。
鹿梨用力朝他挥着手,看着少年乘着车渐渐远行。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被一扫而空,本应有些难过的情景她却有种轻松的感觉。
白语看着少女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笑容再也维持不住,嘴角的弧度渐渐消失,整个人看起来格外冷漠。
他这一去啊,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白家企业里的弯弯绕绕比他之前了解的更多。而且听说自己的继母刚怀孕,还是个男孩,真是有趣。之前千方百计都无法怀上的人突然间就有了好消息,还真是会挑时间。
这些倒不是他最担心的,反正到最后他会把这些障碍物一一解决掉。他最担心的是自己的玫瑰,如果在这个空隙偷偷盛开,被别人看到该怎么办?
他花了那么长时间才一点一点将鹿梨变成现在乖顺的模样,如果他离开真不知道鹿梨会有什么变化。
白语知道鹿梨是一个很有韧劲又很执着的人,她会朝自己认定的目标不断努力,哪怕效果微小却从不放弃。
这一点真的让他又爱又恨。因为她对自己信念的坚定,所以当白语慢慢让她认定自己就是失败者,让她失去自信与社交圈之后,她就会在心理作用下按照自己是失败者这个方向真正走去。但当白语离开,他不能时刻在她身边看着她,她一定就会有自己新的社交圈,而且一旦在这个过程中鹿梨发现他的计划,那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从自己身边离开。
她会像很久以前的那个夜晚一样,从自己身边离开,朝另一个人坚定地跑去。
这是白语最不能接受的。
他费尽心思地将那个本来处于云端的少女拉进泥泞,处心积虑地将她的光芒隐藏,怎么能容忍她从他身边离开。
白语揉了揉额角,深深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片刻他睁开眼,眼里是病态的偏执。
如果她真的想要离开自己,那不如他们一起死掉。死亡就是另一种形式的永存,到时候她就会躺在自己身边和自己一起下葬,这样就永远不会分开了。
精致的少年嘴角勾起一个漂亮的弧度,终于想到了令自己满意地答案,安心地靠着椅背,整个人放松下来。
鹿梨回到学校,她一个人的生活就避免不了和别人要打交道,于是自然而然地和身边人有了更多接触。
每周末白语会估计好她回到家的时间,然后和她视频通话,听着她说一周生活的一切,看着她明媚张扬的笑容。一边潜移默化地加固自己灌输给她的理念,一边继续扮演良好的倾听者。
但是白语同样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没有办法在短时间里回来,白家确实比他原来想的更加复杂,各种勾心斗角、明争暗斗也让他心力交瘁,只有和鹿梨通话的时间能让他完全放松下来。
就像见过光明的人又怎么能再次忍受黑暗,感受过温暖的人又怎会再愿意回到冰冷。无法见到鹿梨的每天,他都在幻想她的生活,担心她的改变。这种超出他控制范围的感觉让他抓心挠肺却又无可奈何。
白语离开的一周左右,鹿梨他们班转来了一个同学,刚好坐在白语原来的位置,是鹿梨的同桌。
从那个转学生进入他们班的那一瞬间,看到这一切的非实体鹿梨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落。
少年有一双形状漂亮的桃花眼,但是眼中没有一丝光亮,长长的睫毛疲惫地垂下,眼下是一片青黑色的印记。他的头发有些长,遮住了眉毛,甚至已经有些遮眼睛了。
他和鹿梨现在身边的那个温柔干净的少年没有一点重合,这里的季礼,像一潭没有生气的死水。他好像瘦了很多,侧脸的线条流畅凌厉,整个人苍白脆弱,好像风一吹就能倒。
他简单地介绍完自己,就径直走到鹿梨旁边的空位,坐下来的那一刻就趴着开始补觉。
非实体的鹿梨看着单薄的少年,心疼地伸手想摸摸他的脸颊,但只是从他的上方穿过。
她大概能猜到季礼变成这样的原因,少年失去了他的母亲,长久地陷在对自己的自责中,开始自暴自弃。他从清溪一中的高二转来这里的高一,可能正是因为他在考试时会出现莫名紧张与颤抖。
看着明明该是光芒万丈的那个少年,鹿梨心疼又难过。他明明那么意气风发,那么温柔善良,为什么现在却只能在这个普通的高中里自我放弃。
非实体的鹿梨做不了任何事情,只能看着眼前的景象不断变化。
这边的鹿梨从少年坐在自己身边时,就开始有些紧张。
他长得真好看啊,这是她看到季礼第一眼就出现在脑海里的想法。
之后相处的几乎两个月时间里,俩人没有任何交流。这个好看的少年好像来学校只是为了补觉,从不和任何人说话,作业虽然也都按时在交,但是每次的考试却不参加。
可能他们唯一的交集就是那天运动会报名的时候。
班长拿着表朝鹿梨走来, “鹿梨,咱们班没有人报三千米,给你报一下啊。”
鹿梨有些犹豫,说道: “班长,我真的跑不了。”
但是女生并没有听她的话,不耐烦地说道: “那怎么办?你想让我们弃权然后失去竞选最优班级的机会吗?”
“我……”
“吵不吵?”少年不耐烦地抬起头,看着眼前拿着表格的班长, “你听不懂人话吗?我同桌都说了她不想参加,你要是觉得跑三千米很简单,那就自己去啊!”
一瞬间,教室格外的安静,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他们这里。
班长脸涨得通红,季礼转到这个班里这么久,一直都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还是第一次和别人这么冲地说话。她觉得格外丢脸,说道: “和你有什么关系?鹿梨自己都没说话呢?她这么闲,报个三千米怎么了?”
于是问题重新回到了鹿梨手里,她不习惯被太多人关注的感觉,也不习惯与别人起冲突,仓促地点点头, “可以,那我就报名吧。”
班长心满意足的拿着报名表走了,得意地白了季礼一眼。
鹿梨在点头的那一刻,就格外内疚。她看着身边重新趴下的少年,歉意地说道: “对不起……”
很意外,少年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凶,他抬起头,看着旁边都快把自己藏进地缝里的女生,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嗓音很温柔,说道: “不用和我说对不起的,你自己想好就行。”
说完正准备继续补觉时,又想到这两个月以来的发生的事情,补充着: “还有,如果别人说什么你都答应的话,很容易被欺负的。”
“这些事情应该看你自己的意愿,做让自己开心的决定。大家都是人,没有谁比谁高一等,你没有义务满足所有人的要求。”
鹿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抬头看着他,少年一双桃花眼看起来很温柔,但整个人是很认真的样子。
这么久来第一次有人告诉她做让自己开心的决定,眼泪不自觉地盈满了眼眶,她用力点点头,听见心里有什么东西破碎。
少年有些无奈地抽出一张纸塞在她的手里, “哭什么,女孩子还真是水做的。”
说完揉揉自己的脑袋,继续趴下睡觉去了。
之后的运动会她还是参加了,那天鹿梨一个人疲惫地跑在队伍的最后,看着和大家越来越大的差距,无力地感受着自己脊背上滑落的汗珠。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季礼可能有事没来,看不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虽然鹿梨一共就和季礼说过几句话,但她最不想自己狼狈的模样被那个善良正直的少年看到。
最后双腿像是被灌了铅一样沉重,还剩一圈的时候迈都迈不开。鹿梨咬牙跑到终点,再也撑不住了,坐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班级里没有一个人来接她,她坐在操场的草坪上,抬头看着灼目的日光,脑海里一阵天旋地转。
“要是我就这样死掉该多好啊。”这是鹿梨脑海里唯一的想法。
裁判老师皱着眉,不耐烦地朝她挥挥手: “能不能不躺在这里?要休息回自己班级,这给下一队运动员空出来。”
鹿梨忍着肺快撕裂的感觉朝老师低头道了歉,自己撑着腿慢慢站起来,拖着已经没有知觉的双腿,朝教学楼走去
她感觉自己就像忘记被丢掉的垃圾;像被所有人嫌弃的剩菜;像被晒得流油的肥腻的赘肉。
于是她第一次逃学了。
她疲惫不堪的走在校外的小路上,刚跑完步全身像是要蒸发一样,不停地出着汗,连带着她的眼睛也可能因为劳累有了水汽渗出吧。
漫无目的地胡乱走着,鹿梨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她要出来。
可能是被硬凑数推上跑道的急切、可能是无人迎接的终点、也可能是裁判老师的不耐……可能太多的小事积压在一起,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她只是听见心里有个声音对自己说: “我果然还是这么失败,什么都干不好。”
秋末的风已经带着一些寒气,吹在她湿透的脊背和头发上,寒冷从心底像上蔓延。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鹿梨低垂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干净的皮鞋。
她抬起头,是今天没有出现的季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