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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牡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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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熟门熟路的打开门,意料之中的家里漆黑一片。
刚进门,黑暗中传来一个虚弱的女人声音。
“是我的小秋回来了吗?”
鹿梨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听起来就像金字塔里的木乃伊在说话。但低头看到白语,他像是已经习惯了,面无表情地走到客厅,疲惫地瘫在沙发生。
他顺手打开了客厅的灯,鹿梨才看清他家的样子。
家里很大,装修很豪华,同样也很凌乱。地上都是衣服,到处显得脏兮兮的,只有穿着白色卫衣的少年是唯一的一抹亮色。
女人的声音是从其中一个卧室传来的,现在还有些起床的动静。
她没有等到人应答,像是很着急的样子,从卧室走了出来。
女人很瘦,是那种油灯快要燃尽的枯槁干瘦。
她看见沙发上的白语,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疾步走到他旁边坐下来,摸着他的头发说道:“小秋上了一天课是不是累着了?要不要妈妈给你热杯牛奶?”
她用手帮他把碎发往后拨着,“你的头发怎么这么乱?女孩子家家的,一定要注意形象啊。”
白语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疲惫夹杂着羞耻,他深吸了口气,像是做好准备般,说道:“妈,我不是秋泽,我是白语。”
女人的表情一瞬间变得狰狞起来,整个手指插进他的头发里,狠狠地揪着。
“不,你不是白语,你是我的乖女儿,你是秋泽!”
她的声音尖利无比,像生命快结束的秋蝉,用尽全身力气叫喊着,发狠地捶打着小白语的身体。
“我……我就是白语,秋泽已经死了!”
白语被拽着头发,整个人痛到缩成一团。
“你胡说!你胡说!她没有死!没有!”
女人被刺激到,彻底失去了理智,拿起桌子上的剪刀,恶狠狠地插进白语的脊背。
鹿梨着急的看着女人的举动,扑上去想要护住白语的身体。
但没有任何用,尖锐的剪刀穿过她,扎在了他的肩膀上。
少年痛到发不出一点声音,鲜红的血渗了出来,染红了他的卫衣。
女人像是被他的鲜血唤醒了一点理智,无措地扔了剪刀,抱住自己的双臂,哭了起来,“你是白语,你真的是白语……”
少年声音颤抖,唇色苍白,咬咬牙忍着痛继续说道:“你既然那么喜欢秋泽,为什么当年着火的时候要把我救出来?是你,是你让她被烧死的!”
“不是我,不是我,我只是来不及,来不及……呜呜呜呜……”
女人抱着头痛苦地倒在一旁,哭喊了一阵,像是坚定了什么决心,说道:“你就是秋泽,我没有救白语,是他被烧死了,我没有救他!”
鹿梨听着女人声嘶力竭的哭喊,着这一团闹剧,替他难过。
虽说这是白语童年的经历,鹿梨只要顺其自然看完就行,但看着明明应该是慈爱温柔的母亲,却这样伤害年幼的白语,她就忍不住的心疼。
少年已经格外虚弱,喘着气说道:“我明明是男生,你一直把我打扮成女孩子的模样!只是因为你愧疚!”
“你一直在骗自己!我是白语,是那个你不想救的白语!!!!”
女人听着他的话,痛苦地喊叫着。她用力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别说了!别说了!”
他并没有停止,白语一定要在今晚给自己的所有遭遇画上句号,于是继续刺激着她。
女人烦躁地抓起剪刀,在他的脊背上发狠地刺着。
终于,缩成一团的少年没有了声音。
女人像是突然醒悟过来,看着倒在自己怀里的少年,无助的哭泣着。
“小秋,小秋你怎么了?等一下,妈妈这就打电话叫医生过来!”
鹿梨看着女人匆忙地跑回卧室,抓起电话熟练地拨打着某个号码。
沙发上的白语一动不动,嘴角勾着解脱的笑容,弧度很漂亮。
医生来的速度很快,五六个人直接走最近的路线进到了别墅里,他们的后面跟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性。
他看着医生们把白语抬上担架,抬进那辆高级轿车里。然后转头看到了客厅里的女人,厌恶地皱着眉。
女人看到他的那一刻,表情是抑制不住的欣喜,撑着身体向他跑去。
他抓着她干枯的手臂,说道:“小语我就带走了,你果然疯的根本照顾不了他。”
女人流着泪,问道:“那我呢?我不要呆在这里。”
男人没再说什么,嫌恶地把她摔在一旁。
“你爱在哪儿就在哪儿待着吧,死了最好。”
很冷漠的语气,一点也看不出当年相爱的模样,说完就离开了。
这个月光格外皎洁的的夜晚,少年在昏迷中看到了自己可能被长期霸凌的未来。
他先是失去了自己的尊严,后来又失去了折磨自己许久的母亲。
苏醒过来的那一瞬间,他曾想让自己结束在这个夜晚,但是天不尽如人意,他活下来了。
休养了一周之后,便正常地去上课了,然后和父亲以及继母生活在一起。
鹿梨跟了少年一周,看到他昏迷、转醒、回家、流泪;也看到他参加葬礼、去到新家、虚与委蛇、强颜欢笑。
一周之后他还是在这个补习班,穿着新的卫衣,依旧是冷漠苍白的样子。
只是没有再把头发扎起来,卷曲的棕褐色头发是很清新的少年模样。
再一次回到这个补习班,鹿梨也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这了,因为她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现在她正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上一世的自己。
她清晰地看到大概是五年级的自己,正坐在白语旁边的位置上。之前鹿梨关于小学的记忆很模糊,现在她知道了,这正是那段她丢失掉的记忆。
鹿梨发胖的时间是从四年级的青春期开始,所以现在的她看起来白白胖胖的,像一个糯米团子,坐在白语的旁边。
鹿梨看到自己热情地和白语打了个招呼,然后问他叫什么名字。
但是旁边的人根本不理她,于是她自己趁着课间偷偷问周围的小朋友关于自己同桌的姓名。
之前小巷里见过的那个男生告诉小鹿,“他呀,他叫秋泽,是个小姑娘。你别理他,他有个疯妈妈!”
年幼的鹿梨本能地不喜欢这个说话的人,敷衍地应和了他两句,也没把他的话放在心里,继续热情地缠着自己的同桌。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白语真的精致又漂亮,小鹿梨很喜欢自己的这个同桌。
她一头卷发看起来真漂亮呀,眼睛大大的,整个人又白又美,眼睛旁边的小痣也很好看。
之后的鹿梨一直围着他,一有机会就不停地和他说话,哪怕他只是偶尔应两句,小鹿梨也开心的不行。
他们这个补习班是周六全天制的,所以鹿梨只有每周周六才能见到白语。而且是那种学校不管饭的模式,需要自己带饭。
渐渐地,上了两三周课之后,鹿梨发现自己这个漂亮的同桌经常没有吃的。于是鹿梨告诉了鹿妈妈这个情况,每次上补习班前,都让鹿妈妈给自己准备两份饭菜,带过来热情地和同桌分享。
白语刚开始以为鹿梨是和那些男生一样,喜欢捉弄和嘲笑自己,因为她一直叫自己小秋姐姐。
但时候后来发现这个糯米团子只是单纯地以为自己叫秋泽,她很喜欢和他说话,每天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而且她善良又热情,是那种他从来没体会过的善良。
慢慢的,白语习惯了每周六来上补习班。
这种温暖的感觉,像吸引飞蛾的火源,让他忍不住靠近。
相处的久了,小鹿梨更加喜欢同桌这个漂亮姐姐了,他原来一点都不冷漠,很温柔,很细心。
这样在鹿梨看来美好的日子,终结在一个夜晚。那是今年的最后一次补课,元旦这天的课补完,就要迎来寒假了。
小鹿梨下课之后按往常一样准备回家,突然看到前面白语的身影,他好像很孤单,自己一个人准备穿过小巷。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一个人,她就几乎出于本能地想要陪他走一段路,和他说说话。
她急忙追上去,但出乎意料的看到了一群男生包围住了他。
小鹿梨对这种场景还是有些害怕,她知道他们肯定不是出于什么友善的目的,一时间不敢靠近巷子,在原地急得打转。
小鹿梨看到为首的那个胖子把自己恶心的手伸进了白语的衣服里,月光下,白语的眼泪顺着眼角的小痣无助地滑落。
突然在自己的兜里摸到了妈妈之前买的小灵通手机,于是鹿梨坚定地拨打了110,然后像一个炮弹一样冲进了那堆人群。
“让开!我已经打电话给警察叔叔了,你们这是在欺负同学!”
鹿梨的声音有她自己没意识到的颤抖,但她坚决地张开双手,护住自己身后的白语。
都是五年级的小孩,大家对警察这个名词还是很害怕的。
鹿梨想着爸妈经常教育自己的语言,继续说道:“一会他们来了,肯定会把你们都抓进去好好教育一番!”
有几个男生已经准备跑了,为首的男生恶狠狠地说:“你个死胖子来凑什么热闹!我才不信你的话,滚开!”
鹿梨被吓的有些后退,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紧紧握住,回头就看到了白语含着泪的双眼。
一双很清澈的狗狗眼,大颗的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鹿梨一下子就想到了刚刚那个男生伸手进他衣服里的场景。
于是同样坚定地说:“你爱信不信,反正有本事你先把我弄开!你别想再靠近她!”
这个年龄段的女生好像一般都比男生高,加上鹿梨又有点胖,所以她看起来格外人高马大,为首的那个男生有片刻犹豫。
幸好老天没有太过残忍,警察及时到来了。
警车上,鹿梨依旧紧紧握着白语的手,安慰他:“没事的,小秋姐姐,一切都过去了。”
白语低着头,感受着掌心的温暖。
可能是今晚的月色太美,也可能是鹿梨朝他跑来的身影太过坚定,白语第一次想要对人倾诉自己不堪的过去。
想到刚刚一直护在自己身前的那个身影,于是他犹豫了片刻,最终声音很轻,像是怕吓到鹿梨一般说道:“其实我叫白语,是男孩子。”
在去警局的路上,白语第一次和别人坦白所有事情。
鹿梨安静地听完少年的心声,了解了他所有的遭遇,然后看着那双漂亮的狗狗眼,认真地说道:“没关系的,白语,之后我会保护你的。”
鹿梨的笑容很浅,肉肉的脸上是很严肃的表情。她的语气很坚定,不知道为什么。他瞬间就红了眼眶。
一群七个小孩被带到警局,分成两波做完了笔录。
鹿梨和白语安静地坐在警局的椅子上等着父母来接。那五个男生已经有哭出来的,为首的那个胖子更是祈求警察不要叫自己的父母来。
“白语,你爸爸会来接你吗?”
鹿梨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一想到这么漂亮的小孩竟然这么悲惨,她一下子就同情心泛滥,忍不住关心起他。
“会的。”
白语没有告诉鹿梨的是,他们家的继母无法生育,现在只有自己一个男孩。按爷爷那个老古董的样子,之后他就会是白家企业的唯一继承人,所以白父格外担心他人生安全。
其实要不是今晚鹿梨出现,他是想把自己的生命结束在今天的。
痛苦的童年,没有人情味的新家,不属于自己的新年,没有任何值得留念。
他的裤兜里就是早已准备好的匕首。只要鹿梨晚一步出来,他就会把他们一个一个都杀掉,以这样决绝又热烈的方式结束掉一切。
但是她出现了,她逆着光跑到他面前,明明自己害怕的声音都在颤抖,却仍保护着他。
第一次,白语觉得生活里还是有一些值得留念的事物。
是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温暖像太阳一样吸引着他靠近。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为首的那个男生家长来了。
是一对很严肃的夫妇,像是已经认定是自己儿子犯错了,一来就拉过他向鹿梨他们道歉,然后才去找警察了解的情况。
鹿梨一五一十地把他对白语做得事情说了出来。男人的脸色在鹿梨叙述时就越来越差,尤其看到白语是一个清秀的男孩之后,他额角的青筋暴起,狠狠盯着自己儿子。
而那个男生好像害怕到了极致,竟然干呕起来。最后哭喊着被自己爸妈拽走,不知道他之后会经历什么,但他自己做的事情就是得自己承担后果。
白语从那对夫妻一下车,在看到他们的穿着打扮时,猜测他们可能是一对刻板而又正直的父母。再看到那个父亲听到自己是男生的表情时,他知道那男生今晚回去怕是会被打个半死。
而且看样子自己应该不是第一个被霸凌的,从他害怕的反应就知道之前应该有被打的经历。他还真是败类中的窝囊废。
果不其然,白语看到那对夫妻拽着他走到路口去打出租车,然后那个父亲一脚把男生揣进了车里,气哄哄的关上了车门。
再然后出租车扬长而去,鹿梨的爸妈也来了。
了解过情况后,鹿妈看着自家女儿旁边漂亮的小男孩,有些心疼的摸摸他的脑袋,说道:“你家长还没来吗?”
白语看着慈爱温柔的鹿家爸妈,再看看身边的鹿梨,突然就不想回那个冷漠的家里了。于是他嗓音带着哭意,说道:“阿姨,我没有妈妈,我能和你们回家吗?”
鹿妈一听就心软地一塌糊涂,于是把白语和鹿梨一起接回家里了。
白语路上给白父打了个电话,说明了自己的现状,心安理得地挂断电话,回到了鹿梨家里。
非实体的鹿梨看到年幼的白语和年幼的鹿梨一起回到家里,就知道这时候他们的羁绊应该已经开始了。现在作为旁观者,看到一切之后,她清楚地知道白语绝对不是那么单纯善良。
到底之后发生了什么,让鹿梨的身体选择遗忘掉这一切?鹿梨现在百思不得其解,她作为一个阿飘,格外担忧年幼的小鹿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