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四月》朴槐

44、告白

　　沈长风在院子里找了半天都没看到沈青松的身影，他走到沈青松卧室门口，敲了敲，没人应。

　　他握住把手，推开门，“外公？”

　　只见沈青松侧躺在小沙发上，鼻梁上松松垮垮架着眼镜，地上还掉了本书，应该是看书看着看着睡着了。

　　谭四月有些紧张，退后半步，“我还是先不打扰了吧。”

　　沈长风拍拍他的手，道：“没事，他那个姿势睡太久了不好，而且快吃饭了，是该叫醒他。”

　　沈长风往前走了几步，捡起地上的书，轻轻拍了拍沙发上睡着的老爷子。

　　沈青松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眼。

　　“外公，醒一醒，已经六点了，要准备吃饭啦。”沈长风轻声道。

　　沈青松嗓音沙哑，“嗯？六点了？”

　　“嗯。”

　　沈青松一拍脑门，“都六点了！我怎么睡那么久，那个来家里做客的孩子呢？”

　　沈长风扶着沈青松的肩膀，帮他坐起身，“喏，那呢。”

　　谭四月也走上前，微微躬身，“外公好，我是小谭。”

　　沈青松没说话，扶着眼镜眯了眯眼。

　　谭四月很紧张，四处望了望，目光锁定在床头柜上的保温杯。

　　他将保温杯拿起，递给沈青松，“您喝水。”

　　沈青松愣了一下，随即接过，笑得合不拢嘴，“哈哈哈哈哈好孩子。”

　　谭四月低头，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小谭是吧，多大了啊？”

　　“他和我同一年生的。”沈长风答道。

　　谭四月看了眼沈长风，补充道：“我是四月份生的，比他要大一点点。”

　　沈青松喝了口水，“是么？瞧着比他要小啊。”

　　沈长风得意地挑眉，掸了掸外套，“是这样的，我的气质确实要更加稳重些。”

　　沈青松听完噗嗤一声乐了，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来，小谭，坐。”

　　谭四月乖乖坐到沈青松身边，沈长风也挤在一起。

　　三人一起聊了很久，谈得很是融洽。

　　半小时后，沈如意敲了敲门，在外头喊道：“吃饭啦！”

　　谭四月最先起身，“我去帮忙。”说罢，微微颔首离开了。

　　沈长风刚准备跟谭四月出去，沈青松抬手，“小风，你等一下。”

　　沈长风停下，“外公，怎么了？”

　　沈青松艰难起身，沈长风急忙上前扶住，沈青松笑道：“我还是老了啊，站都站不起来。”

　　沈长风微微蹙眉，却仍是笑着道：“哪里老了，您今早不还晨练吗，您身子骨多硬朗啊，别多想，就是坐时间长了，换我我也得缓半天才站的起来。”

　　沈青松捏了捏沈长风的后脖子，“你这孩子说话就是讨人喜欢。”

　　“实话实说而已。”

　　沈青松搭着沈长风，微笑道：“小风啊。”

　　“嗯？”

　　沈青松边走边说：“我看得出来，小谭是个好孩子，模样生的清秀，人呢，细心又懂事，比你要稳重些，嗯，有这么一个朋友在你身边，我倒放心。”

　　沈长风抬眼，惊喜道：“外公，您喜欢他？”

　　沈青松点点头，“嗯，那孩子确实不错。”他说完又把手抽出，摆了摆，“好了，我自己走就行。”

　　“好。”

　　沈长风很激动，激动得手都在颤抖。

　　“手怎么在抖？”沈青松又握住沈长风的手，捏了捏，“啧，你这孩子，多穿点，手这么冰。”

　　沈长风脸蛋发红，“嗯。”

　　冰层之下，是寂静的喧嚣，无声的沸腾。

　　另一边谭四月端着盘子，在厨房与客厅间来回跑。

　　沈长风把他拦住，“你是客人，坐着就行，哪能让你忙活。”

　　说罢就拽着他坐下，自己转身上楼去拿饮料。

　　他在楼上找了半天没找着，耽搁了一会儿，等他下楼时，就看见了这么一副景象。

　　沈青松一个人坐在最头边，沈如意坐在靠墙的角落摆弄手机，谭四月仍坐在原位，只不过Vincent坐在他旁边，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眉飞色舞的，谭四月居然还笑了。

　　沈长风径直走到Vincent旁边，踢了踢凳子腿，“你去坐我妈边上。”

　　Vincent转过头，眼里透露着清澈和愚蠢，“为什么啊？不都一样吗？”

　　谁说Vincent很会追人的啊？！
　　这不就是个大傻子吗？！

　　沈长风咬着后槽牙，“我不想靠墙坐。”

　　Vincent皱起眉，“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坐靠墙的位置吗？”

　　沈长风攥紧拳头，“我今天就是想坐这边。”

　　谭四月见状起身，“那你坐我这吧。”

　　沈长风简直要吐血，他笑着凑近Vincent，眼神却仿佛要杀人，每个字都咬得很重，“你确定要坐这吗？”

　　沈如意注意到那边的情况，立马放下手机，用力咳嗽提醒Vincent。

　　沈青松皱着眉，冲沈如意摆摆手，“你这怎么了，别把肺给咳出来了。”

　　Vincent猛然反应过来，“噌”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我突然觉得坐这屁股痛，我去那边！”

　　沈长风终于如愿以偿坐到谭四月旁边，谭四月有些懵，沈长风给他夹了一筷子菜，“来，尝尝，Vincent厨艺很不错的。”

　　“嗯。”谭四月将菜送入口中，垂着眼睫，慢慢地嚼着。

　　等他再抬眼，就看见面前的盘子里躺着剥好的虾，挑好刺的鱼肉。

　　他愣了片刻，看向饭桌上的其他人。

　　沈长风正在剥虾，长长的睫毛垂着，神态认真，像是在雕刻一件艺术品。

　　另一头，Vincent和沈如意正在挑鱼刺，与沈长风的安静不同，这头的沈如意边挑边埋怨Vincent笨。

　　沈青松一直微笑着，夹了个鸡腿放进谭四月的盘子里，“小谭多吃点。”

　　谭四月眨眨眼，咽了口口水，这一切都美好的不真实，像是在做梦，他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

　　还好，是痛的。

　　热泪陡然窜了眼眶，他慌忙拿起一旁的热可乐，把眼睛埋在杯口。

　　温热的水汽扑在他的眼睛上，泪珠终于夺眶而出，砸进杯里，与热可乐融为一体。

　　他抿了一小口，再苦涩的泪水混进温暖的爱中，也是甜的。

　　他这个姿势维持了一会儿，沈长风注意到他的反常，“怎么了？”

　　谭四月已经调整过来，摇了摇头，“没事。”

　　沈青松又给谭四月添了碗汤，“小谭啊，你在这吃饭跟你父母说过了吧？别让他们担心。”

　　这一句话让其他三人僵在原地，沈如意捂住眼睛，冲Vincent懊悔道：“糟了，我忘跟他叮嘱这个了。”

　　谭四月眨了眨眼，平静地说道：“他们都不在了。”

　　饭桌一时陷入寂静。

　　谭四月笑着打破僵局，“这个鱼烧的很好吃。”

　　沈如意赶忙接过话茬儿，“这可是Vincent的拿手好菜，来，多吃点，你要是爱吃这个，往后多来我们家做客，让Vincent给你烧。”

　　“嗯。”气氛终于缓和。

　　大家聊天也都变得小心翼翼，谭四月能感受的出来，沈长风和他的家人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晚饭吃的差不多了，谭四月帮着收盘子，被Vincent拦下。

　　沈如意给沈长风使了个眼色，沈长风立马会意，看了眼手机，“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沈如意也道：“是啊，你们两个小朋友去玩吧。”

　　谭四月看了眼其他人，“大家不一起去吗？”

　　沈如意脑子转的飞快，“Vincent有病，等会儿要吃药，外公年纪也大了，外边又太冷，就不去了，你们两个先去吧，我和Vincent随后就到。”

　　一旁拿着盘子，身体十分健康的Vincent：“……”

　　沈如意又从抽屉里拿了几个暖宝宝，往谭四月怀里塞，“两个小朋友，快去玩吧。”

　　沈青松也从房里出来，手里拿着红围巾，沈长风刚要开口拒绝，就见外公把红围巾往谭四月手里塞。

　　“外面冷，把这个戴上。”

　　谭四月认得这个围巾，他瞄了眼沈长风，沈长风笑着掰过他的肩膀，“来，我帮你戴。”

　　谭四月并未拒绝，沈长风缠围巾时，注意到谭四月脖子上的链条，奇道：“诶？你戴项链啊？”

　　谭四月怔在原地。

　　那是沈长风的校服拉链啊！被他发现就完蛋了！

　　他扭了扭脖子，很快把围巾缠好，紧张地说道：“嗯，戴着玩的。”

　　沈长风却很有兴趣，“可以看一下吗？什么款式的？我什么时候也买一条戴戴。”

　　谭四月把下半张脸缩进围巾里，“没什么好看的，街上随便买的。”

　　沈青松盯着谭四月，说道：“你还别说，小谭戴这围巾真合适！”

　　沈长风也打量了一下谭四月，不禁叹道：“红色果然跟你更配。”

　　谭四月闻言脸部发热，把脸往围巾里面埋，又想到这是沈长风戴过的，脸变得更烫。

　　沈长风揉了揉他的头发，“别，再往里面埋就要憋死了。”

　　沈如意拧了沈长风一把，“行了，别老逗人家！”

　　沈长风无奈道：“好好好，那我们走了。”

　　外面有些冷，沈如意没让沈青松出门，自己和Vincent出去，把谭四月沈长风送到大门。

　　叫了辆车，谭四月先上去坐着了。

　　沈如意拉住沈长风的手，严肃地说道：“小风，不管结果如何，都不要伤害他。”

　　沈长风郑重地点点头，“我明白。”随即也上了车。

　　车子开走后，沈如意的心便揪了起来，她皱着眉头，对Vincent说道：“你说他们俩能成吗？”

　　Vincent思索了一下，“沈沈可以的。”

　　沈如意双手合十，虔诚地说道：“希望一切顺利。”

　　车上的两人倒是没怎么聊天，安安静静地坐到目的地。

　　距离烟花秀开始还有一会儿，但广场已经人山人海了。

　　沈长风指着前方，“我们去桥边看吧。”

　　人太多了，谭四月不太舒服，一直缩着。

　　沈长风见状牵住他的手，谭四月微微探出头，有些不解。

　　“人太多了，不牵着我怕我们俩走散了。”

　　“好。”

　　沈长风牵着谭四月，艰难地从人群中穿过，走到了桥边。

　　沈长风握紧了谭四月的手，又问了一遍。

　　“小蒲公英，你害怕吗？”

　　谭四月没看他，只是看着天空。

　　“不怕。”

　　下一秒，天空中绽放出绚烂的花，惹得全场人欢呼。

　　烟花窜上天空，一个接一个，向上，炸开。

　　黑沉沉的夜空似乎被点亮，那些勇敢的烟花拼命绽放，虽然短暂，但好在此刻，它们成为了属于夜空的星星。

　　沈长风仰头看烟花，谭四月偏头看向沈长风。

　　烟花投映在沈长风的眼睛里，乌黑的眼珠像是点上了金。

　　一个名叫“谭四月”的烟花，今夜想要变成星星。

　　他启唇，低声道：“沈长风，我喜欢你。”

　　说完，他的眼睛便泛起热意，起了层雾，他什么也看不清。

　　憋了那么久的心事，说出来的这一刻他的心却突然变得平静。

　　烟花声很大，广场上人声嘈杂，沈长风并未听清谭四月说了什么。

　　谭四月也知道沈长风不会听见。

　　他已经满足了，扬起唇，笑着抬头，接着欣赏缤纷绚丽的烟花。

　　他沉浸其中，伴随着最后一个烟花消失，他渐渐低下头。

　　果然，美好都是短暂的。

　　“谭四月，我喜欢你。”

　　霎那间，消失的烟花在他脑中炸响。

　　谭四月猛地抬起头，看向沈长风的目光中满是错愕，一直悬着的泪在此刻终于落下。

　　“你……你说什么？”他颤抖着声音，问道。

　　沈长风看见谭四月掉眼泪，一下子慌了，“你被我吓到了吗？对不起，你不要哭，我真的——”

　　谭四月打断了他，“沈长风，我问你刚才说什么？”

　　沈长风咽了口口水，下定了决心，他直视谭四月的双眼，认真道：“我说，”

　　“我喜欢你。”

　　平静的夜空化为最汹涌的海。

　　谭四月弯腰，用手把脸捂住，眼泪不停往下掉，砸在手心。

　　沈长风急得不行，“吓到你了吧，我……我不是，我……但我是认真的，我没……没有故意拿你找乐子，我……”

　　这时，谭四月从掌中抬起头，他整张脸都是红色的，沈长风一下子说不出话。

　　谭四月看着沈长风，哽咽道：“那你……那你知道……我也喜欢你吗？”

　　沈长风愣在原地，反应过来后，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眼里甚至还有泪光。

　　“真的吗？你没骗我？”

　　谭四月吸了吸鼻子，“你没骗我我就没骗你。”

　　沈长风激动地将谭四月抱住，谭四月把头埋在他肩上，不停地哭。

　　周边的人仍然沉浸在烟花秀的余韵中，并没有注意到这两个少年。

　　他们都在欢呼，为烟花，为自己，为勇敢的灵魂。

　　另一边，沈如意仍然在担忧，“希望一切顺利啊！”

　　所有烟花都放完了，Vincent握住她的手，笑着说道，“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