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四月》朴槐

45、晚安

　　回家的路上，谭四月和沈长风像来时一样安安静静的，只不过两人的内心一个比一个波涛汹涌。

　　下了车，沈长风伸出手，谭四月看了他一眼，没有搭上去，笑问：“干嘛？”

　　沈长风扬起眉，定定看着谭四月，手没动。

　　谭四月故意问道：“下午我们手牵手进去，当时我们是朋友，那现在呢？”

　　沈长风也笑，直接捉住谭四月的手，握了上去，“现在是男朋友。”

　　谭四月任由他牵着，沈长风走在前头，他在后头一直盯着他的背影，只觉得很满足，像是泡在蜜罐里。

　　可当要进大门时，谭四月看了一眼前面，就突然顿在原地，迟迟未迈一步。

　　他像是被一道雷劈中。

　　进了门，要面对的就是沈长风的家人了。

　　沈长风怎么办。
　　他谭四月没人管，可以喜欢自己想喜欢的人。可沈长风呢？他有自己的家人，而且他的家人都是很好的人。如果，他们知道了自己和沈长风的事，会怎么想？自己这样做会不会伤害他们？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

　　沈长风牵着他的手，没拽动，疑惑地回头，“怎么了？”

　　“沈长风，我……我不敢进去。”谭四月松开沈长风的手。

　　沈长风眉头皱紧，再次握住谭四月的手，捏了捏他的小拇指，“不要这么轻易就松开我的手，好吗？”

　　谭四月低头，“对不起。”

　　沈长风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谭四月的头发，“你在担心什么？”

　　“你家里人如果知道我们俩的事该怎么办？他们那么好，我这样是不是很对不起他们？”谭四月忧虑道。

　　沈长风长舒一口气，“原来你在担心这个，”他凑近，对着谭四月的耳朵小声说道：“我爸妈早就知道我对你的心思，你今天来还是他们出的主意，他们都很喜欢你。所以，你不用担心。”

　　“他们早就知道了？”

　　“嗯。”

　　谭四月：“……”怎么感觉掉进了一个圈套。

　　谭四月的耳朵被他吹得痒痒的，他又把头往围巾里缩了缩。

　　过了片刻，他又问道：“外公……也知道吗？”

　　沈长风愣了愣，揉着谭四月的指腹，答道：“他不知道。他年纪大了，我不敢冒这个险，想着还是瞒着他吧。你也别多想，他今天还亲口告诉我他很喜欢你呢。”

　　“是么？”谭四月小声道。

　　沈长风理了理他的围巾，“你其实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和我在一起后，我希望你能放松一点，不要太过忧虑，我们一起过好当下，好吗？”

　　谭四月闻言，回握住沈长风的手，眨了眨眼睛，“好。”

　　两人一进门，就看见沈如意和Vincent坐在沙发上，表情凝重。

　　沈如意听见动静，回头看向他们，目光在二人牵起的手上停了一瞬，紧缩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笑着起身，“回来啦？玩得开心吗？”

　　谭四月有些紧张，点了点头。

　　Vincent也没闲着，给二人泡了热茶，喝完整个人都暖和起来了。

　　沈如意将谭四月带到沙发上，温柔地摸了摸谭四月的额头，“今晚就在这住吧，我刚把小风的房间收拾好了，铺了两床被子，你们晚上挤一挤？”

　　谭四月瞪大眼睛，扭头看向沈长风，沈长风双手背起，笑道：“行啊，我没意见。”

　　沈如意没理他，看着谭四月又小心地问了一遍：“小四月觉得怎么样？如果不行，那我再去二楼收拾一间屋子出来，你就睡小风屋里，让这臭小子去那儿睡。”

　　沈长风苦着脸，“那屋子好久没住了，而且窗子漏风，会冻死我的！”他又看向谭四月，瘪着嘴巴装可怜，“你忍心我在那里睡吗？”

　　谭四月抿了抿唇，对沈如意摆摆手，“阿姨不用收拾了，我可以和沈长风挤一挤，没事的。”

　　沈如意道：“你别担心，小风这孩子睡觉不打呼噜不磨牙，很老实的。”

　　谭四月轻轻点头，虽然答应了，但还是不能想象和沈长风一起睡，他想着想着又把头往围巾里埋。

　　沈长风按住他的脑袋，“怎么跟乌龟一样老缩脖子呢？”他指了指墙角，“屋里开了暖气，带围巾不热吗？”

　　谭四月摇摇头。

　　这围巾现在可是他的“保护壳”，怎么能脱？！

　　沈长风耸耸肩，“行吧，不脱就不脱吧。”随即抓住谭四月的手，往自己房里跑，“睡觉去咯！”

　　谭四月刚开始没反应过来，有些跟不上他，在后面摇摇晃晃地跟着，差点摔倒。

　　沈如意急得大喊：“臭小子跑慢点！别把小四月摔着了！”

　　等两人跑没了影，沈如意又忍不住笑，“跟土匪抢媳妇似的。”

　　Vincent给沈如意也倒了杯热水，搂着她的肩膀，“喝完我们也去休息吧。”

　　沈如意接过，打了个哈欠，“啊呀，看他们这样我也能放心睡个好觉了。”

　　回到房间，沈长风就去洗澡了。他一出来就看见谭四月缩成一团坐在床沿发呆，他忍俊不禁，道：“你搞得我跟个禽兽一样，和我一起睡觉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谭四月摇摇头，沈长风走上前，捏了捏他的肩，“放轻松。”

　　谭四月舔了舔嘴唇，“嗯，那我也去洗个澡吧。”

　　沈长风存心逗他，“洗澡？你带了换洗的衣服吗？”

　　谭四月愣在原地，沈长风转身从衣柜里拿出衣服，递给谭四月，“喏，你要不嫌弃，就穿我的？”

　　谭四月犹豫片刻，伸出手，手指刚碰上衣料就立马弹开，仿佛那不是什么衣服，而是正在燃烧的灼人的火，这把“火”势头很足，把谭四月的脸都烧红了。

　　沈长风看出他的窘迫，温声道：“这些是新的，我没穿过的。”

　　谭四月觑了眼沈长风，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接过衣服。

　　沈长风看着裹得严严实实的谭四月，哂道：“你先脱一点衣服放在这，卫生间没那么大地方放。”

　　谭四月依言摘了围巾，脱了外套，抱着换洗衣服去卫生间。

　　沈长风在身后开口：“项链，不摘下来吗？”

　　谭四月心中一紧，“我到里面再摘。”

　　沈长风的声音带着笑意，“小蒲公英，你有事瞒着我，对吗？”

　　谭四月喉咙干涩涩的，“没有。”

　　“那我想看看你的项链，可以吗？”

　　谭四月呆在原地，一时间动弹不得。

　　沈长风缓缓走近，又问：“可以吗？”

　　谭四月终于认命般的闭上眼，微微垂首将项链从脖子上取下，将整条都堆在手中，向沈长风伸出手。

　　沈长风注意到他的手在发颤，就用自己的手将他的手裹住，“你愿意吗？不要勉强。”

　　谭四月没说话，只是将手往前推了推。

　　沈长风顺着他的动作，打开他的手。

　　只见里面躺着一个拉链链头。

　　沈长风微微挑眉，“这个款式还挺特别的。”

　　谭四月眉头皱起，“你不认识吗？”

　　“什么意思？”

　　谭四月深吸了口气，“这个，是你的。”

　　“我的？”沈长风将链头拿起，仔细端详，疑惑道：“这是我的吗？那为什么又会在你那？”

　　“我……”谭四月眉皱的更深，不知道该怎么和沈长风说。

　　沈长风却突然“哦”了一声，顿悟般道：“我想起来了！我初中有件校服外套拉链被扯掉了，该不会……就是这个吧？”他说到后面声音不由得小了起来，自己也有些不敢相信。

　　“是，是你的校服拉链，是被扯掉了，在长椅那，你想起来了吗？”谭四月平静地答道。

　　沈长风有些缓不过来，“那天……你没走？”

　　谭四月直视他的双眼，认真地说道：“沈长风，或许，”

　　“我对你的喜欢，比你以为的要更早。”

　　良久沉默。

　　灼热的视线相交，彼此的眼中都有刀剑，较量数百回合，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焦味儿，偏偏谁也不避。

　　终于，沈长风咽了口口水，手指轻微地动了动，抓紧自己的裤子边，缓缓向谭四月靠近。

　　再靠近。

　　谭四月定定望着他，没躲。

　　随即，沈长风在谭四月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一触即分。

　　很轻，像被羽毛拂过一般，甚至让人忍不住怀疑它到底是否存在过。

　　沈长风垂首，哑声道：“谢谢你。”

　　谭四月因为那一吻，大脑像是宕机了一样，久久没反应过来。

　　沈长风弹了下他的脸，他才醒过来，瞪大眼睛，猛地向后退一步。

　　他没想到沈长风会亲自己，他现在感觉自己就是火山，碰一下滚烫的岩浆就会冲出来。

　　他把衣服胡乱的卷起来，飞快地逃进卫生间。

　　沈长风也愣在原地，随即反应过来谭四月是在害羞，不由得翘起嘴角。

　　谭四月在卫生间里待了很久，沈长风担心他，在门外喊了几次，他只是在里面应道“马上出来”，但过了很久，仍是不见踪影。

　　等他出来的时候，沈长风正坐在床边玩手机。

　　谭四月和沈长风体型差不多，他穿沈长风的衣服大小正好，但他还是浑身不自在。

　　沈长风盯着谭四月红得快滴血的耳垂，故意道：“脸怎么那么红？是不是在里面待太久了闷得慌？”

　　谭四月下意识摸了摸脸，他已经洗了好几次冷水脸了，为什么脸还是烫的！

　　谭四月恼了，不满地皱着眉头，“你别管！”

　　沈长风扬眉，不由得轻笑出声。

　　谭四月“啧”了一声，又道：“你笑什么？”

　　沈长风把谭四月的话扔回去：“你别管。”

　　谭四月：“……”

　　见沈长风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己，谭四月偏过脸，“别看我。”

　　沈长风拍了拍床，“行，不看你，过来，睡觉了。”

　　谭四月犹豫片刻，咬咬牙，干脆无视沈长风，径直朝床的另一边走去。

　　他没看沈长风一眼，钻进被窝，背对着沈长风。

　　沈长风觉得好笑，他觉得谭四月越来越有意思了，变得鲜活可爱，越来越像蒲公英，一逗就炸毛。

　　他伸出手，把谭四月的被子往下拉了拉。

　　谭四月猛地起身，回头瞪他，“你干嘛！？”

　　沈长风无奈道：“别蒙着头睡觉，不这样不好。”

　　“哦！”

　　他又倒了下去，仍是背对着沈长风。

　　看来谭四月还没为刚才突然的亲吻缓过劲来，沈长风也没了办法，对着面前滚成毛毛虫的背影，轻声道：“那就休息吧，我关灯了？”

　　“嗯。”谭四月闷闷地应道。

　　黑暗中，两个人都睁着眼睛，各有所想。

　　沈长风知道谭四月没睡，“你生气了吗？”

　　“什么？”

　　“我亲了你。”

　　谭四月不吱声了，又把头往被窝里埋，沈长风甚至可以想象出此刻谭四月的脸有多红。

　　良久，谭四月的声音从被窝里传来。

　　“没有。”

　　得到回应，沈长风又问：“那你是不是讨厌我这样？”

　　这回谭四月答的很快，“不是。”

　　“那——”

　　“你不要再问了！”谭四月突然掀起被子，整个人都窜了出来。

　　沈长风一惊，下意识把灯打开。

　　突如其来的亮光有些刺眼，谭四月的眼睛闭了闭。

　　沈长风伸手，轻轻捂住了他的眼睛，时不时泄进去一点微光。

　　等他慢慢适应了光线，沈长风才将手拿开。

　　谭四月皱眉看着他，咬了咬下唇，开口道：“沈长风，我不讨厌的，我只是……觉得我们有些太快了。”

　　沈长风微微扬眉。

　　“我们刚在一起没多久，你就亲我了……其实，我很喜欢你的，我也很想和你在一起，但是……”

　　谭四月抓了抓头发，“一个你日思夜想的人有一天突然给你表白了，你们在一起了，他还亲了你……这对我来说冲击太大了，我一下子接受不了那么多。”

　　他深吸了口气，接着道：“因为……因为一直以来你都是存在于我梦里的人，这一切太快了，让我感觉到不真实。”

　　谭四月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道：“你能明白吗？”

　　谭四月是在一个缺爱的环境下长大的，让他短时间内接受他十几年从未经历过的浓烈的爱，他第一反应不是开心，而是害怕。

　　沈长风心下了然。

　　谭四月伸手，拉住沈长风的衣角，轻声道：“沈长风，我们可以慢一点吗？慢慢来，可以吗？”

　　沈长风揉了揉他的头发，歉疚道：“对不起，是我太莽撞了，吓到你了。”

　　“不是的，你不要跟我道歉，是我的问题，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谭四月忙道。

　　沈长风正经不过几秒，又皱着眉头说道：“那我以后是不是不可以亲你了？”

　　谭四月眼神躲闪，“倒也不是……”

　　沈长风正色道：“那我以后注意，不那么莽撞，我会好好研究什么时候可以亲，保证不会吓到你。”

　　谭四月：“……”

　　沈长风你就这么点追求吗？！

　　谭四月不想理他了，又倒回被窝，“睡觉吧！”

　　沈长风没动，仍立着身子。

　　“你怎么了？”谭四月疑惑道。

　　沈长风靠近，小声道：“你还没跟我说晚安。”

　　谭四月笑了，也靠近沈长风，对着他的耳朵，轻声道：“晚安，沈长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