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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项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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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四月发完消息后怎么也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一边后悔自己怎么头脑一热答应下来,一边又想明天要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第二天天还未明谭四月就起来了,他要出趟门。
他刚一打开房门,就看见客厅里有个人影,他心中一惊。
“谁?”他冷声道。
那人闻声回头,谭四月心中更骇。
是谭婉秋。
客厅没开暖气,她穿着单薄的睡衣坐在沙发上,没有开灯,借着窗外幽幽的光亮,仍然可以看出她的脸色差得出奇。
谭四月皱着眉,不是很想管她,但看她这样,还是有些担心,他问道:“你怎么了?”
谭婉秋面对着他,沉默了许久,又转过头去,“关你屁事。”
谭四月闻言直接走掉。
最近谭婉秋和孙蕾天天吵架,谭四月的房间靠近客厅,每天都能听见客厅里的吵闹声。
谭婉秋这个样子,估计是又吵架了,被孙蕾惩罚不许睡觉,至于穿这么薄,兴许是为了赌气。
冬天的清晨还是很冷的,谭四月在街上走着,不停地搓手哈气,绕了四五个小路,终于来到一家小店。
店里开了暖气,谭四月一走进去就被一股暖流包围,他好奇地左右打量。
这是一家首饰店,它不像别的首饰店那样高档明亮,它看起来很平凡,没什么别样的装饰,摆起来的首饰也没几个,要不是门外有招牌,都不知道这是一家店。它看起来就像一间普通的小屋。
谭四月知道这家店也是因为偶然听同学聊天,说这家店的老板是个……
同性恋。
几个聊天的同学语气并不友好,话里话外都带着鄙视恶心。
他们说这家店的老板制作的首饰是一绝,在以前很受欢迎,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跟一男的搞到一起去了,老板的名声一落千丈,来买的人也越来越少。老板的店也搬了很多次,因为经常有人什么都不买,特意到店里,只为辱骂他,但老板仍然开着店。
这几位同学聊的时候说了几十遍“恶心”,还约好了放假一同去挑战骂这个店老板。
谭四月当时听他们聊天,心里很不舒服,店老板什么都没做,却招致一堆辱骂,只因为他喜欢的人是个男人。
谭四月当时浑身发抖,既愤怒又害怕。
他今天是想来看看这个店老板。他刚好睡不着,起的早了。他也不知道老人什么时候开店,来得早也只是碰碰运气。
“你好啊,要买点什么吗?”
谭四月抬头,跟柜台后的人对上目光。
他猛地皱眉,他没想到,店老板是个老人。
店老板身体微微后倾,眸子流露出一丝恐慌,谭四月捕捉到了,明白店老板是怕他来骂他。
谭四月刚才皱眉,是因为他接受不了为什么那群人特意跑来骂一个老人,他将情绪掩盖下去,冲老板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老板,您好。”
老板眨了眨眼,也笑了,“好,要看看吗?”
谭四月点点头,“我是来买链条的。”
他将口袋里的拉链头掏出,递给老人,“我想给它穿个链条,做成项链。”
老人接过,笑了笑,“做成项链,那还挺别致的。”
谭四月定定望着他,“我和您一样。”
老人笑容一僵,瞳中满是震惊,随即看向谭四月,不解道:“什么一样?”
谭四月嘴角翘起,坦然道:“喜欢的人。”他又补充道:“这就是他的。”
老人不说话了,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条链子,推向谭四月,“这个怎么样?这个坚固不易断。”
谭四月笑了,“很好。”
老人点点头,开始忙着手上的动作。
半晌,谭四月听见老人的声音,“孩子,这条路不好走。”
谭四月一愣,“我知道。”
老人停下,抬头,“你听过我的事吧,不然你也不会来我这家店。”
“听过一点点。”
“他是我的同学,我们读书时就在一起了,他和我有共同的爱好,这家店就是我和他一起开的,在当时特别出名,别人只当我们俩是挚友,可后来我们俩的事不知道怎么被别人知道了,这家店也受到重创,每天都有人来闹事,后来实在开不下去,我们就搬走了,换了新地方又有人闹事,我们又搬,一直循环,现在又搬到了这里。”
老人哂道:“其实也没什么人来买,但我喜欢做这个,就一直开着。”
谭四月认真听着,问道:“那他呢?”
老人闻言,盯着谭四月的双眼。谭四月吞了口口水。
老人的眼睛像一口古井,里面装了很多很多,藏了很多故事,透露着神秘,怎么也窥不破。
老人咧嘴一笑,“他死了,孬种一个,受不了了别人每天来闹事,跳河死了。还给我留了封遗书,叫我好好活着。可笑,自己受不了,死了,却要我好好活着,我恨死他了。”
谭四月良久无言,他害怕了。
“但他这个人啊,非逼着我爱他,死了后把什么都留给我,现在这个店能开着,也离不开他留下的钱。”老人说着说着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开始咳嗽,却仍然不停,边咳边笑,笑出眼泪还不停。
谭四月眼眶热热的,他没说话,也没劝着老人,只是静静地看着老人笑。
老人笑完深吸了口气,又开始忙手头上的活计。
店里十分安静,谭四月觉得自己甚至能听见空气的流动声。
“好了。”老人将穿好的项链递给谭四月。
谭四月接过,“多少钱?”
“不要钱,我心情好。”老人洒脱地摆摆手。
“这不行。”谭四月皱眉。
“你要是给钱我就不给你项链了。”老人夺过项链,笑容灿烂,看起来无忧无虑,却满是皱纹。
“好吧。”
谭四月在出门的前一刻,老人突然叫住了他,“孩子。”
“这条路是很难走,但又不是挺不过去,我看的出你很勇敢,走下去,你肯定会比我幸福。”
谭四月往前走了一步,老人又道。
“别学那个孬种,要好好的。”
谭四月没回头,听完老人的最后一句话,便走出了门。
他将揣进兜里,紧紧攥着项链。
他看到路边的花坛里有个树墩子,上面有一圈又一圈年轮,谭四月不禁想到了老人。
每一圈年轮都蕴含了很多,像老人的皱纹,没表情的时候还好,笑起来的时候最多。
谭四月回到家时,谭婉秋仍然呆坐在沙发上,听到动静也没回头。
直到感受到靠近的寒气,她才抬起头。
谭四月给她倒了杯开水,放在茶几上,然后又给她递了个塑料袋,里面是包子,谭婉秋下意识皱眉,没有接。
谭四月没动,仍是举着。
谭婉秋小幅度地揉着肚子,闻着包子的香味,只是别过头去,“我不要。”
谭四月将塑料袋放到桌上,撂下一句“不吃就丢了”,转身回房。
谭婉秋眨了眨眼,扭过来盯着桌上的塑料袋。
谭四月回到房里,他还没从老人的话中缓过来。
他闭上眼,这时手机响了一下。
【feng:早上好!】
他不由得翘起嘴角,未来的路或许很苦,好在此刻是甜的。
【蒲公英:早上好】
【feng:你这么早就醒了啊?】
【蒲公英:刚起】
【feng:烟花秀九点开始,我们俩提前约个时间碰面呗】
【蒲公英:你定就好】
【feng:六点吧】
谭四月皱起眉。【蒲公英:这么早吗?】
【feng:我们先一起吃饭】
谭四月想了一会儿。【蒲公英:好】
【feng:我到时候去接你】
【蒲公英:不用,我自己打车】
【feng:也行】
【蒲公英:嗯】
另一边的沈长风得到谭四月的回答后,兴奋地跳了起来,“妈,他答应和我一起吃饭!”
沈如意白了他一样,“你就不能稳重一点么?”
沈长风全当没听见,“妈,你有没有什么好饭店推荐啊?”
沈如意瞪大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愚蠢的话,“去什么饭店啊,当然是让小四月来我们家吃啊!”
沈长风“啊”了一声,“我怕他不同意。”
沈如意道:“你就说家里饭菜都准备好了,小四月那么懂事的孩子,不可能不来的。”
沈长风看向沈如意的目光复杂,“我怎么感觉我们这儿是狼窝啊。”
沈如意冲他眨了眨眼,“我像狼吗?”
沈长风假笑道:“一点都不像,沈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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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八点半,孙蕾揉着眼睛下楼梯。
她看着客厅里呆坐着的谭婉秋,仿佛无事发生,温声道:“婉秋,早上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
谭婉秋脊背一僵,咬了咬牙,装作没听到。
孙蕾装不下去了,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推了谭婉秋一把,“别给脸不要脸,谭婉秋,我伺候你吃伺候你穿还伺候错了不成!”
谭婉秋歪着身子,瞪着孙蕾,吼道:“我不吃!”
孙蕾抬起手指着谭婉秋,“行啊,谭婉秋,你出息,爱吃不吃,饿死你就好了!”
谭四月在房里坐着,一大早上母女俩就开吵,他拿出早就买好的耳机,熟练地戴上。
孙蕾刚要离开,看见垃圾桶里的塑料袋,拧眉道:“这是什么?”
谭婉秋瞥了一眼,是谭四月给她装包子的塑料袋,不过包子她已经吃完了。
孙蕾又推了谭婉秋一把,“我问你话呢!你哑巴了啊!这什么?”
谭婉秋看向她,满眼挑衅,“塑料袋你都不认识吗?”
孙蕾被她气着了,“我问你这个塑料袋哪来的,明明昨天晚上还没有的!”
谭婉秋笑了,“昨天晚上没有那就是我今天丢的,有什么问题吗?”
孙蕾脸都气红了,“谭婉秋你非要气死我是吧!?你是不是和谁接触了!是不是有人给你送来什么东西了!大晚上的你是不是让谁进来了!谭婉秋你贱不贱啊!你才多大啊!”
谭婉秋翻了个白眼,站起身来,“你是不是有毛病啊!不就是个塑料袋吗!你至于这么问东问西吗!?哪有人因为一个破塑料袋就这么说自己女儿的啊!?”
孙蕾拍着手道:“我还不是为了你!昨天晚上没有今天早上却有,你身上,你的房间里有什么东西我都清清楚楚,这个塑料袋肯定不是你的,那就肯定是有人进来给你的啊!妈妈能不着急吗!妈妈还不是担心有什么人跟你接触,把你带坏了!妈妈想知道这一切不都是为了你好吗?!”
谭婉秋深吸了口气,无奈道:“是包子。”
孙蕾眸光一冷,“哪来的?”
谭婉秋悄悄看了眼谭四月的房间,咬了咬牙,“我自己买的。”
孙蕾瞪大眼,抓住谭婉秋的双肩,“谭婉秋你疯了啊!你居然跑出门去买包子!”她搓了搓谭婉秋的衣料,“你就穿这个去的?!”
谭婉秋被孙蕾抓的生疼,用力掰掉孙蕾的手,“我换了衣服,你早上没起床,我饿了,就出去买了包子,够了吗?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孙蕾作出一副要吐的表情,“婉秋,你怎么能吃外面地摊那种脏东西呢!你饿了就不能再忍忍吗?你可以等妈妈起床给你做干净营养的早餐啊!”
谭婉秋凑近孙蕾,故意道:“那怎么办呢,我吃了好多呢。”
孙蕾用力推开谭婉秋,谭婉秋被推倒在沙发上,孙蕾垂下眼睫,冷冷道:“要给我再刷至少三次牙,刷完牙后准备吃饭,饭后自己去盛药,药喝完了就去做题。”
孙蕾说完,翻了个白眼,抱着手臂优雅离开。
孙蕾走后,谭婉秋吸了口气,无助地蜷起膝盖,她鼻子一酸,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她感觉她都不属于自己了,无论做什么事都被孙蕾掌控着,她愤怒,崩溃,却又无可奈何,她明明有千万种情绪,却又无能为力。
有时她明明走得很远,却感觉孙蕾的眼睛就在旁边。有时她明明跑得很快,却发现自己就在孙蕾的掌中舞蹈。
她也有过反抗,却是以失败告终。
毕竟,她永远都打不到掐在自己脖子后面的那双手,那双手每每掐得自己窒息,快要死掉,却又在关键时刻松了力,让她得以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