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四月》朴槐

41、谈谈

　　“小风？发什么呆呢？”沈如意伸手在沈长风眼前晃了晃。

　　沈长风摇了摇头，回过神，“没，有点困。”

　　“那等姨姨走了你再去睡会儿啊。”沈如意关切地摸了摸沈长风的额头，“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我挺好的，别担心。”沈长风微笑了一下。

　　“那行，你在坚持会儿，姨姨平时最疼你，你陪她聊聊，如果坚持不住，就跟我说。”沈如意眉头轻蹙，仍有些担心。

　　“哦呦小风啊，我家那个小子啊，成绩老是上不去，请了好几个辅导老师都没用，你成绩那么好，有没有什么方法啊？”姨姨坐到沈长风旁边，搂着他的肩膀问道。

　　沈长风礼貌笑笑，“我也没什么方法，就跟别人一样学。”说完垂下眼睫又开始走神。

　　姨姨摇了摇手指，“小风你真是谦虚了哦，你怎么可能跟别人一样呢，嗨呀，也不知道你妈妈生你的时候吃了什么，怎么那么聪明呢！”

　　Vincent在一旁坐着，看出沈长风不在状态，用手指点了点沈如意，“亲爱的，沈沈好像不舒服。”

　　沈如意点点头，笑着上前，“姐姐啊，小风昨天一晚上没睡，你看，他眼下还青青黑黑的呢，现在的小孩就是喜欢熬夜的哦。今天早上他还跟我说不舒服，我准备让他休息会儿的，可他听说你要来，非要坚持着，唉，你说说这孩子，从小就和你亲！”沈如意说完，给沈长风使了个眼色，沈长风领会到。

　　姨姨听完，吓了一大跳，又是摸沈长风的额头，又是揉他的脸，急道：“天呐，小风不舒服了怎么不说啊，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招姨姨疼呢，快快快，快去休息会儿，姨姨哪用你陪啊。”

　　沈长风点点头，起身给姨姨倒了杯茶，“对不起姨姨，那我回房了，您喝茶。”

　　姨姨接过，一脸疼惜地看着沈长风，“快去睡吧。”

　　沈长风回房，倒在床上，不停地揉着眉心，他拿起手机打开与谭四月的聊天框，想了好久不知道发什么，又放下。

　　他用力抓自己的头发，在床上翻来翻去。

　　他很烦，又说不上来在烦什么。

　　他满脑子都是昨晚的谭四月，明明跟平常没什么一样，却又处处不同。

　　这种感觉以前也有，而且长期存在，但在昨晚异常强烈。

　　谭四月的笑，谭四月的眼泪，谭四月的一切，疯狂的吸引着他。

　　仿佛有两个字在他的脑海中跳跃，那两个字被层薄膜包裹，挑衅般地鼓动，若隐若现，沈长风依稀能辨认出，但他不敢肯定。

　　那两个字热烈躁动，不停跳动，仿佛要冲破他的大脑，如同擂鼓，吵得不行，他拼命摆脱，用力揉自己的脑袋，却听到一声弦断之音。

　　薄膜消失不见，那两个字彻底摊开在他眼前。

　　原来是“喜欢”。

　　沈长风不动了，静静望着天花板。

　　过了好久，客厅渐渐静了下来。

　　“笃笃”敲门声响起。

　　“小风，是妈妈，我可以进来吗？”

　　沈长风下床，打开门，挤出一个笑，“妈，怎么了吗？”

　　沈如意虽是笑着，但是面上的担心掩盖不住，“小风，妈妈想跟你谈谈，可以吗？”

　　沈长风将门拉开，“Vincent呢？”

　　“他啊，我让他在客厅看电视，咱娘俩聊咱的。”沈如意走进门，一直盯着沈长风。

　　沈长风拉了把椅子，沈如意坐好，手指攥紧又松开，嘴巴张开又闭上。

　　“妈？”沈长风看她。

　　沈如意闭了闭眼，下定了决心，“小风，妈妈感觉……昨天晚上过后，你变得有些不一样，既然不是不舒服，那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可以跟妈妈说说吗？妈妈知道孩子长大后，会有很多烦心事，如果可以，你可以跟妈妈倾诉，妈妈不一定能帮你解决，但说出来或许会好受些呢？妈妈也不是想窥探你的隐私，你不说也没关系的，只是看你不在状态，妈妈有些担心。”

　　沈长风抿着嘴唇，他也没想到自己的烦躁会影响父母，他内疚地低下头，再抬头，眼神也变得坚定，“妈……”沈长风声音变得沙哑。

　　他清了清嗓子，踌躇道：“妈，我……我好像有……喜欢的人了。”

　　沈长风心都吊到嗓子眼了，沈如意闻言却松了口气，直挺挺的腰都塌了下来，“嗐，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就这啊，吓死我了。”

　　沈长风微微皱眉，沈如意戳了戳他的脑袋，“这么看着我干嘛，你妈妈我是那种接受不了孩子谈恋爱的人吗？”沈如意顿了顿，“诶？不是，你不早谈恋爱了吗？什么喜欢的人啊？”

　　沈长风急了，“我什么时候谈恋爱了啊！”

　　沈如意努了努嘴，“上次和你聊天那个，不是吗？”

　　“不是！我没和人家谈恋爱……”像是想到什么，沈长风的脸慢慢红了，“但我喜欢的人……确实是他。”

　　“哦呦，还脸红啊！”沈如意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新奇的玩具，把沈长风的脸左捏捏右捏捏，“喜欢就追啊，你这条件什么人追不到？哎哟呵，光提一下脸就红了，你可真不像我的儿子。”

　　沈长风不停摇头，躲过沈如意的“魔爪”，“妈，不一样，我……我跟他有点特殊。”

　　沈长风知道沈如意接受能力强，但他并不确定沈如意能接受自己喜欢的人是个男孩。

　　沈如意眯着眼，笑道：“嗯？怎么个特殊法？”

　　沈长风咬了咬下唇，掰过沈如意的肩膀，正色道：“沈女士，你先别笑，你听我说，我接下来要说的这个事很严肃，而且这个事……你可能接受不了，你如果生气了，你就直接骂我，打我也好。”

　　沈如意闻言不由得蹙了蹙眉，“什么事啊？”

　　沈长风低下头，咽了口口水，攥紧拳头，抬头直视沈如意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妈，我喜欢的人，是个男孩。”

　　沈如意看着他的眼睛，半晌没说话，将沈长风的手推开。

　　沈长风顿觉失了力气，脸色发白，他房里没开暖气，这么冷的天他的额头竟也生出汗来。

　　沈如意低着头，看起来有些颓废，过了一会儿，她又猛地抬起头，神采奕奕的。

　　“好啦，我已经消化好了。”

　　沈长风皱起眉，有些不敢相信，“什么？”

　　沈如意温柔地笑道：“虽然刚听见那会儿是有点被吓到，但也还好，能消化，毕竟你妈妈我的消化能力可是一绝，就算是炸-弹我也能给它咽肚里。”

　　沈长风仍有些不信，“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吗？”

　　沈如意觉得好笑，“这有什么不明白，我又不是傻子，你喜欢他，他是男孩，就这么简单的事我有什么不明白的。”

　　沈长风低下头，“我以为你会接受不了，会反对。”

　　她抬手抚了抚沈长风的鬓发，“小风，听着，就算妈妈接受不了也没事，你仍然可以喜欢他，你喜欢他是你的事，跟妈妈接受不接受得了又有什么关系呢。”沈如意的眼里有一汪水，要把沈长风暖化，“而且，既然是你喜欢的人和事，妈妈怎么可能会反对呢？”

　　沈长风眼眶酸胀，十分感动，他没想到妈妈对他的感情态度是如此坦然。

　　沈如意扒了扒沈长风的眼皮，“哟哟哟，干嘛呢这是，还哭鼻子了！”

　　沈长风：“……”

　　这才是沈如意。

　　沈如意盘起腿，八卦道：“诶，小风，你喜欢他，那他喜欢你吗？他……能接受这种吗？”

　　沈长风又低下头，“我不知道。”

　　沈如意歪歪嘴，又道：“那他讨厌你吗？”

　　沈长风想了一会儿，“应该……不吧。”

　　沈如意微微点头，“那就有戏！”

　　沈长风怀疑道：“真的吗？”

　　“你跟他平常相处怎么样？开心吗？”她又问。

　　沈长风望向虚空的一点，轻声道：“有开心，但也不全是开心，和他在一起，我会因为他自卑而生气，也会因为他的难过而伤心，也会……总之，我和他在一起不是时时刻刻都是开心的，但是很舒服，每时每刻都很舒服。”

　　沈如意捧着脸，痴痴笑着，“小年轻就是好哦，那小男孩叫什么名字？多大啦？”

　　“比我大几个月，叫谭四月。言覃谭，"欲作鱼梁云复湍，因惊四月雨声寒"的四月。”

　　“谭四月，好听诶！”

　　沈如意对素未谋面的谭四月充满了好奇，“诶诶诶，小风，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跟妈妈讲讲呗。”

　　“他啊，”沈长风思忖片刻，“长得很好看，皮肤很白，眼睛蛮大，挺高的，很瘦，但有点太瘦了，哦！他头发特别多，特别特别多，还有啊……”

　　“好啦！”沈如意抬手制止住沈长风对谭四月外表的描述，“不要光说外貌啦，我一点都想象不出来，你说说别的，他父母呢，你见过吗？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沈长风犹豫许久，还是决定把谭四月父母的事说给沈如意听。

　　他垂着眸子，慢慢地说，说着说着自己的心也有些难受。

　　沈长风光是说就难受，他不敢想象谭四月亲身经历又会是怎样。

　　他说完抬眸，沈如意哭得梨花带雨，把沈长风给吓了一跳，“小四月怎么这么可怜啊，小风，你什么时候把他带回家，让我好好疼疼他。”

　　“他很怕生。”沈长风道。

　　“我生吗？我没准是他未来的婆婆嘞，怎么会生呢？”沈如意不解道。

　　沈长风：“……”

　　“小风，我们今天说的这些，我能告诉Vincent吗？你如果不想，那我就不告诉他！”沈如意小心翼翼道。

　　沈长风愣了愣，道：“当然可以，”顿了顿，他又道：“妈，这件事，别让……别让外公知道了。”

　　沈如意眨了眨眼，“我知道。”

　　沈如意站起身，揉了揉沈长风的头发，“那行，你先睡会儿，我去跟Vincent讨论讨论这件事，他追人这方面厉害，没准能给你追小四月出出主意呢。”

　　沈长风笑了，“哪有说自己老公追人厉害的啊！”

　　“本来就是。”说罢，沈如意轻轻合上门离开了。

　　沈长风闭上眼，他心情突然好了起来，开始有了睡意。

　　不到半小时，沈如意又“杀”了回来。

　　“咚咚”敲门声十分急促。

　　“小风小风？睡了没？”

　　沈长风皱起眉，下床开门。

　　只见门口站着沈如意和Vincent两人，他们两人眼里发出的光晃的沈长风睁不开眼。

　　“怎么了你们这是？”

　　沈如意握住他的手，激动道：“我就说他厉害嘛，要不是Vincent说，我差点给忘了，明天，广场上要办烟花秀，你可以约小四月来看啊，看烟花的时候找准时机，勇敢表白，这不就成了吗？这可是天赐良机啊，你千万不要错过。”

　　沈长风听着前面的烟花秀还有些心动，听到后面的“表白”，吓了一大跳，瞪大眼睛看着两人，“表……表白？！明天？！”

　　对面两人点头如捣蒜，看沈长风像看外星人一样，“对啊，明天。”

　　沈长风皱起眉，“等我再想想吧。”

　　沈如意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一巴掌Vincent，“还想什么啊？你犹犹豫豫的小心他被别人抢走了！”

　　Vincent吃痛，揉着自己的手臂，却也跟着劝道：“是啊，犹豫反而会错过，我听如意说了，那是个很好的男孩，你应该早点和他在一起，然后对他好，很好很好的那种。”

　　沈如意笑道：“再说了，有我和Vincent呢，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们。”

　　沈长风被说动了，“那我该怎么表白啊？”

　　沈如意这时话匣子却闭上了，“表白这种事肯定是要自己想啊，你问了我们也不会跟你说的。”

　　沈长风：“……”

　　沙发上，三人对着一部手机，面色紧张。

　　【feng：明天星桂广场上要放烟花，我看过以前的视频，特别漂亮，比我上次放的那个好看无数倍，我就是没有亲眼见到过，你明天有时间吗？我们一起去看？】

　　【蒲公英：你可以跟你的家人看，这种时候一家人一起看会更好】

　　沈如意往Vincent怀里钻，嚎道：“啊啊啊啊好懂事的小孩啊！我们一家人看烟花他怎么办啊啊啊啊！”

　　沈长风叹了口气，“妈，这怎么办啊？”

　　沈如意冲沈长风抬抬手，自信道“我来！”

　　【feng：我爸妈要约会，他们就是不负责任的家长啦，到时候肯定要把我甩了，你不来就没人陪我看烟花啦】

　　沈长风：“……”

　　沈女士自黑倒是有一套。

　　【feng：/哭唧唧/】

　　沈长风急了，拦道：“妈你发这个表情包干嘛！”

　　沈如意神秘地摇了摇手指，“你不懂。”

　　一分钟后。

　　【蒲公英：好吧】

　　谭四月不会知道，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会让一个家庭开心得像是又过了一次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