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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长椅 ...

  •   那次分别后,对于忙碌的世界而言,那只是万千普通日子里的某一天,对于那两个林荫下傻笑的少年来说,那是他们青春中的一篇华章。

      华章会有序言,少年的故事不会就这么完结。

      只是,两人的运气并没有那么好,中考结束后,就回到了各自的生活轨道,又回到了没有交集的时候。

      “妈!时间到了!快点快点,电脑电脑!”谭婉秋在客厅里看着手表,在秒针移动的一刹那,发疯一样摇晃着身旁的孙蕾,孙蕾没有半分不满,依然宠溺地笑着。

      “你念考号,我来输。”孙蕾面前摆着电脑,她虽然维持着笑容,但还是有些许紧张,指尖不停地摩挲着鼠标。

      “不要,我要自己来!”谭婉秋将孙蕾挤到一旁,抢过鼠标,在键盘上灵活地敲动着。

      “594!”谭婉秋看着屏幕上的最后一串数字,十分激动。

      “妈,我考得不错吧,你打算怎么奖励我?”谭婉秋一边甜腻腻地说,一边将双手圈在孙蕾的脖子上。

      “600分都没过,有什么可得意的?”孙蕾并不满意,抬手将谭婉秋推开。

      “考完了也不要松懈,刷几套题再睡。”孙蕾站起身,准备上楼。

      “妈!我今天不想刷题!”谭婉秋也站起身来,说话的声音放大。

      “你喊什么?你翅膀硬了是不是?”

      “我今天就是不想学习!你能不能不逼我!”

      “啪”的一声,谭婉秋的脸上现出了红红的巴掌印。

      一下子委屈的情绪直冲大脑,谭婉秋从小到大挨过的打屈指可数,这一巴掌像是点着了火药的引线,她瞬间就炸了。

      “你凭什么打我?!我做错了什么?你一直都在逼我!我刷了一天的题我想休息我有什么错?!放假了我想休息一下怎么了?你成天逼我,考差了就阴阳怪气地说我,天天把爸爸的死拿出来逼我,是不是我也死了你就开心了?!”

      听到这话,孙蕾的眼眶湿润,嘴巴不停地颤抖着:“婉秋,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没错?那你是在说妈妈有错吗?妈妈都是在为你好啊,你自己看看你考的分数,才594,这么点分你敢休息吗?你摸摸你自己的心,这个分数对得起我吗?对得起你死去的爸爸吗?”

      “啊啊啊啊啊啊!你又提!你又提!你就想逼死我是吧!?”谭婉秋在沙发上扭成一团,撕扯着头发。

      “妈妈都是为你好啊,你爸爸死了,我们娘俩无依无靠的,妈妈把你养大不容易,就指望你将来出息了,咱娘俩也能挺起胸脯,你现在这个分数,你死去的爸爸看见了,也会很失望的,婉秋,你这么说话太让妈妈伤心了。”

      “我让你伤心?那你没发现你也让我很伤心吗?你每天都在逼我,无时无刻不拿成绩说事,你这样我真的受不了!”

      “婉秋。”

      “你不要拿你自以为的爱来爱我!你的爱就是自私的爱,我不想要!也不需要!”

      “婉秋,别闹了。”

      “爸爸的死是意外,不是你拿来逼我的道具!”

      “谭婉秋!我已经够给你面子了,你还要闹到什么地步!你要是在闹就给我滚出去”

      谭婉秋瞬间呆在原地,脸上沾着凌乱的发丝和未干的泪迹。

      孙蕾坐下去将谭婉秋拥入怀中,轻轻拍打着:“婉秋,咱别闹了,今天就只刷两套题好不好?”

      孙蕾的语气是征求,手上的劲儿却缓缓加重。

      “好……”喊了很久,谭婉秋的嗓音有些哑,她的双眼空洞无神,宛若行尸走肉,麻木地点了点头。

      “婉秋真听话,上去刷题吧。”

      谭婉秋僵硬地站起来,在孙蕾满意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走上楼梯,去到自己的房间,拿起一本习题集。

      孙蕾打开房门,端了一盘水果,轻轻搁在谭婉秋桌上,确认了她是在做题,就离开了。

      房门关上的一霎那,谭婉秋再也拿不起笔,她将头靠在桌子上,双手用力撕扯着头发,紧咬着下唇,小声地啜泣着。

      哭完,接着做题。

      做完了妈妈规定的两套题,谭婉秋就关灯睡觉了,盘子上躺着的水果,一点儿都没动。

      第二天早上。

      “婉秋?婉秋?”

      孙蕾推了推躺在床上酣睡的谭婉秋。

      “嗯?”谭婉秋睡眼朦胧,揉了揉眼睛。

      “起床啦,下床洗漱,做两套题就来吃饭啊。”

      孙蕾慈爱地摸了摸谭婉秋的头,然后离开房间。

      一时间房间又陷入了死一样的静默,谭婉秋醒了,意识却十分模糊,她呆滞地看向前方,然后笑着嘟囔。

      “怎么看不到啊……”

      看不到前路。

      中考完的三十天谭婉秋都是在刷题中度过的,从那天和孙蕾吵完架后她变得出奇的乖,再也没和孙蕾发过脾气。

      谭四月依然是固定的生活日常。

      发呆,画画,被孙蕾骂,被谭婉秋骂……

      枯燥无味,黯淡至极。

      他每天都会不定时的去到和沈长风初见的那个长椅处,静静地坐半个小时,什么也不做,然后离开。

      距离高中开学仅剩四天时,谭婉秋高一的课程差不多过了一遍,谭四月连中考分都不知道。

      不过他也无所谓,中考考试是为了在沈长风面前装装样子,分他还真没想过要拿多少,他没有学习的动力,对学习也没有兴趣,也不知道为什么学习。

      知道现在,他还没对学习形成概念。

      仅剩三天就要开学,一个黄昏里,谭四月又去了那个长椅处,呆呆坐着。

      “小孩,你多大了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爷爷冲他笑笑。

      被生人突然问话,谭四月很不自在,有些局促:“噢,爷爷好,我今年初中刚毕业。”谭四月礼貌地点着头,弯弯眼睛。

      “那是不是要上高中了?”

      “嗯,还有三天就要开学了。”

      “哪个学校啊?”

      “附中。”

      “噢。”

      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闲聊着。

      “爷爷您是要……”

      “噢,我没事,我就住马路对面,来这随便转转的。”

      “那没什么事的话,爷爷你也过来坐着吧。”谭四月用袖子擦了擦身侧。

      “好好好。”老爷爷扶上了谭四月伸过来的臂膀,有点费力地坐下。

      “爷爷,您高寿啊?”

      “我啊,今年七十二啦!”

      “那您看着还挺年轻的啊。”

      “别哄我了,小孩子嘴甜,会说话。”

      老爷爷的眼睛笑成一条缝,轻轻拍了拍谭四月的肩。

      谭四月也笑着,他觉得这种聊天模式很不一样。

      很舒服,很放松,也很特别。

      他倒是头一回体会到陌生人的温暖。

      不,沈长风除外。

      他不是陌生人。

      谭四月在心里很满意自己的回答。

      “我天天在我家门口坐着,总看见你来这坐着,一坐就坐好半天,今天正好闲着没事,和小孩子聊聊天,也跟着年轻年轻!”

      谭四月微笑着不说话。

      “怎么?有心事?”

      “没。”

      “那……”

      “我就是很喜欢这个地方。”

      “你这么说,我倒想起个事。”

      “您说。”

      “也有一个小孩,跟你应该差不多大。”

      谭四月猛地坐起,手十分不自然地攥着衣袖:“您认识他吗?”

      “不认识啊,跟你一样,每天都来这坐着,也是一坐就坐老半天,我一开始还以为你们俩是同一个人。”

      “您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吗?”

      “嗯……高高瘦瘦的,比你还要高一些,模样我倒是没看清,怎么了吗?”

      “我……我……”谭四月支支吾吾半天,竟想不一个理由。

      “你在等他?”

      谭四月不答。

      “你们俩认识?”

      “我……我不知道,我不确定是不是我想的那个人。”

      “也是我的原因,我没注意他的长相。”

      “没有没有,爷爷,这不是您的问题,您本身就没有义务去记一个陌生人的长相。”

      “害。”

      “每天都来吗?”

      “对,每天都来。”

      谭四月有些站不稳,瘫坐在椅子上。

      “那……他今天来过吗?”谭四月的声音都在抖。

      “噢,来过了。”

      谭四月阖上眸子,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下心情,又冲老爷爷笑了笑。

      “孩子,你没事吧?”

      谭四月摇了摇头,依然是笑着。

      只是看得出来,笑得很勉强。

      “爷爷,谢谢您。”

      “啊?”

      “没事,就是谢谢您。”

      谭四月的笑容真了几分。

      “害,你这孩子。”

      ……

      “孩子,天不早了。

      “早点回家。”

      老爷爷抬头看着天空,晚霞早已泛了上来,眨眼间,已经和这个小孩唠了许久。

      “行,爷爷,我明天还来。”

      “行啊。”

      “爷爷再见!”

      “再见再见。”

      老人看着远方,少年奔向落日尽头,隐匿在夕阳中,少年的身影变得模糊,却也深刻。

      谭四月冲回家,一开门,果然,他错过了晚饭,孙蕾自然不会等他,也不会给他留饭,好在,他还不饿。

      他回到房间,绷了一路的劲儿终于松了下来。

      他咬上胳膊,眼里泛起酸意,视线逐渐模糊。

      他以为自己够傻了,结果还有人和他一样傻。

      明明每天都去到同一个地方,结果从没碰过面。

      迟来的意识,使擦肩而过痛得更加刻骨铭心。

      谭四月越想越难受,捂着胸口,倒在床上。

      他从枕头上拿起生母的照片。

      “妈妈,我好难受……”

      “心里难受。”

      沈长风这个人,总是让他又甜又疼的。

      他开始去想他,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

      “沈长风,我有点想你。” 他小声说了一遍,然后脸红害羞得埋进被窝里。

      少年心事,属实难猜,或喜或悲,只在一人。

      他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皱了皱眉:“谭四月啊谭四月,你现在就跟个怀春的小女生一样,刚才还哭呢,现在又笑,真没出息!”

      然后又在床上翻来翻去,嘴角上扬,脸蛋通红:“不过,沈长风那么好,你想他也很正常。”

      他明白自己的心意,也知道这份感情的特别。

      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说出来。

      沈长风会有很好很好的未来,而他要做的事,就是看着他,祝福他,爱着他。

      不逾矩,不越界。

      不去影响他,就只是一个人悄悄的祝福。

      这就够了。

      谭四月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意料之中,他做了个很甜很甜的梦。

      少年的嘴角扬起了和月牙一样的弧度,月亮也为少年的悸动轻轻摇曳。

      第二天早上,谭四月起了个大早,拿起书包,随手抓了几个面包和两瓶牛奶就出了门。

      他又去到那个长椅处。

      那是最美好的地方,他梦开始的地方。

      他的乌托邦,他的伊甸园。

      他先按老爷爷给他的地址去找了老爷爷,简单打了个招呼,委婉拒绝了老爷爷共进早饭的邀请,便坐到了长椅处。

      他咬了一口面包,不停地环顾四周。

      面包和牛奶,都是谭婉秋最讨厌的口味。

      按谭婉秋所说的,就是她好心,“赏”给谭四月的。

      他不挑,有的吃就行。

      今天在长椅处坐着的感觉跟以往很不一样。

      不是漫无目的,是期待已久。

      不是发呆,是等待。

      “小蒲公英?”

      听到那声熟悉的呼喊声,谭四月口中的面包一下子把他呛着了,他猛烈地咳嗽着,没一会儿脸就咳红了。

      沈长风原本很意外能在这里碰到谭四月,谁知道刚喊他的名字,他就呛着了。

      蓄谋已久美好的见面瞬间泡汤。

      沈长风满脸担忧地拍着谭四月的背:“没事吧没事吧?”

      谭四月依然咳嗽着,脸红没褪下来半分,只是摇了摇头。

      “还没事呢,咳成这样。”沈长风的担忧只增不减。

      “我真……真没事。”谭四月渐渐缓和下来,能说一句完整的话了。

      “沈长风!”谭四月反应过来后,猛地推了一把沈长风。

      沈长风一脸懵,被推了后,一下子满脸委屈:“蒲公英哥哥为什么要推人家!”

      “沈长风,我讨厌死你了!”

      沈长风彻底蒙圈了,挠了挠脑袋,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从头蒙到尾,他和谭四月又见面他还没反应过来,结果又被莫名其妙推了一把。

      这还能不委屈?!

      沈长风两根食指做作地点着。

      “蒲公英哥哥不喜欢人家就直说嘛,一见到人家又是推又是凶的。”

      “我……”谭四月一下子噎住了。

      “我不讨厌你。”半晌,他才挤出这么一句话。

      “那蒲公英哥哥到底是为什么生气呢,又是讨厌人家,又是不讨厌的,这不是玩弄人家的感情嘛!”

      “别乱说话,我怎么就玩弄你的感情了。”谭四月的脸一下子又红了。

      沈长风微微躬身,脸里谭四月越来越近。

      “那蒲公英哥哥……为什么生气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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