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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相见 ...

  •   沈长风没听清,下意识地发出声音:“嗯?”

      谭四月微笑着摇了摇头,看了看四周,对沈长风说道:“不早了,我们先去考场门外等着吧。”

      “行啊。”沈长风爽快地应道。

      对于初次见面的不欢而散,再次重逢的遗憾错过,二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及。

      到考场门口,两人随便聊了聊天,时间到了,就笑着走进考场。

      如果说前几科谭四月还能随便写写,乱写写满即可,那么数学这一场,无疑是给他致命的一击。

      填完身份信息,蒙完选择题,胡乱写了几个填空,貌似这一切蒙的还算顺利,但是到了大题,写完一个“解”后,谭四月就彻底石化住了。

      大题是看过程的,他学都没学,蒙个答案都够呛,哪里还写的了过程。

      他的身上冒出了冷汗,鼻尖的小痣被水光包绕,他抿了抿唇,又去看下一题,写完“解”后,再次停笔。

      他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他开始懊悔自己平常为什么不好好学习,现在连乱写都写不了,完完全全动不了手,对着试卷,干瞪着眼,唯余失望。

      整场数学考试他可以说是熬过去的,大题除了“解”字,一笔没动,卷子大面积空白,白得扎人眼睛。

      他浑浑噩噩地走出考场,步伐沉重,这时有一只手掌在他肩上轻拍了一下,才勉强让他回过神来。

      “怎么了?哪不舒服吗?”沈长风关切地问道。

      谭四月没说话,轻轻摇了摇头。

      谭四月不肯说,沈长风也不敢问,就静静地站在他对面,不再多问一句。

      谭四月这才发现自己把坏情绪带到别人身上了,他感到很抱歉,摸了摸脑袋,冲沈长风笑了一下。

      自己后悔不就是因为没在他面前好好表现吗,怎么能把不好的情绪带给他呢。

      “对不起啊,我不该把坏情绪带给你的,我没事的,真的。”

      沈长风目光满是怀疑,但还是没有多问,紧紧抿着嘴,他清楚这个时候多问就有些失礼了。

      “你觉得这张卷难吗?”谭四月抬起头,因为沈长风比他高一些,所以他说话时要仰着头。

      “还好,怎么了吗?”沈长风选了个含糊的回答,于他而言,毫无疑问,这张试卷可以称得上是无比简单,但他看谭四月表情不对,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太过张扬显摆。

      “是吗……那……那……”谭四月吞吞吐吐憋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你……数学不太好?”沈长风小心翼翼地问道。

      谭四月愣了一瞬,随即扯出一抹苦涩的笑:“不能说是不好。”

      沈长风稍稍吐出一口气。

      “是很差。”谭四月强笑着补充道,随即垂下头。

      沈长风呆住了,谭四月的失落太过明显,像是个浑身湿漉漉的小鸟,挣扎着想要飞起来,却被拖住翅膀,挣脱不开,绝望无比。

      他想帮他。

      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张了好几次口,却始终没发出一个音节。

      “沈长风。”谭四月蓦地开口。

      “嗯?”

      “你会不会有些看不起差生啊?”

      谭四月将头抬起,面色上再看不出半分失落,可见他隐藏得极好。

      沈长风看着眼前少年水光盈盈的眸子,轻轻蹙了蹙眉。

      “不会。”他沉声答道。

      老实说,这句话谭四月不信。

      谭婉秋和她的朋友成绩都很好,是家长老师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存在。

      她们的头似乎是固定向上的,始终高傲地仰着头,从来都不会低下。

      谭四月十分清楚,她们瞧不起他。

      长在温室里的小白花从未见过生在烂泥里拼命仰首绽放的玫瑰。

      她们不理解,为什么不在温室里安安静静地生长,要在烂泥里经受风吹雨打。

      小白花干净纯美,一身洁净便是高贵。

      玫瑰再美,也是长在烂泥里的,脏污秽乱里的便是低贱。

      可是,小白花虽然娇美,却也脆弱易败,玫瑰虽开在烂泥里,却拼命怒放。

      烂泥风雨捶打过的倔强,才是真正的美丽。

      美不在表,在里。

      可惜,有的人一辈子都不会懂。

      谭四月依然维持着笑容,眼中却并无笑意。

      他觉得好学生大概都是谭婉秋她们那样的,瞧不起差生。

      对于沈长风的回答他心如死潭却又满怀期待。

      “那你是怎么看待差生的呢?”

      “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差生。”

      沈长风静静地注视着谭四月的眸子,将里面的情绪一览无余。

      听到沈长风的回答,谭四月的心如坠冰窟,他的回答比他预想的还要令人失望。

      他甚至认为像自己一样的差生不存在。

      他的话像一把钝刀,一下又一下刺进谭四月的心窝,痛感鲜明,时间漫长。

      谭四月的心开始透凉,脸色灰白,垂着眸子,鸦羽似的睫毛轻轻颤动着,逐渐湿润。

      “每个人的人生都很有价值,不该被贴上这样或那样固定的标签,“差生”就是一个很失败的标签,这个标签本本就不该存在。”沈长风盯着谭四月的头发,认认真真地说道。

      “这个标签太过死板,并且毫无意义,成绩不好并不能用“差”来评判,那是一种否定,极大的否定,也是一种很大的打击,时局未定,仅用这一个字,就彻彻底底地否定一个学生,这个标签本身就挺失败的。”沈长风鼓起勇气,将手覆在谭四月耸动的脊背上,轻轻拍了拍。

      “这个世界从来都不存在什么差生,有的只是潜能还未被发掘,前路还未有人指点的学生,他们纯粹干净,他们并不差,只是缺少一个机会,也许他们中有的人一辈子也遇不到那个机会,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们很“差”,只是相对于其他人,运气没有那么好。”

      “他们并不是“差生”,他们是一群光芒闪耀,青春四射的学生,他们纯粹干净,他们热烈无畏,自由自在,不能单单用成绩来作为衡量好坏的标准,其实,他们都很优秀。”

      谭四月肩膀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沈长风轻轻地将他的肩膀扳正,让谭四月和他面对面。

      谭四月的眼眶红肿,水光盈盈,白皙的脸颊上大面积的绯红,鼻尖的小痣被一团红色紧紧包围,愈发显眼,谭四月紧咬着下嘴唇,被沈长风扳正肩膀,便将嘴巴放松,他的嘴像湿润的樱桃,又红又亮。

      他的模样看起来十分可怜,沈长风的心软得透烂。

      像是温泉里的水汽,不断蒸发,向上飘远,揉进天边绚烂的彩霞中,散在裹挟落日的晚风中,令人沉沦。

      沈长风轻轻吸了几口气,又拍了拍谭四月薄薄的肩背。

      “谭四月,听着,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什么差生,他们不是,你亦不是。”

      他的眼神真挚,像是夏夜篝火,炽热明亮,灼烫得人心颤。

      明知道篝火灼烫,却还是忍不住去触碰,非要感觉到痛,才知道收回手。

      谭四月向来是个不怕痛的人。

      “你是谭四月,你一点也不差。”

      听到这句话,谭四月彻底绷不住了,低下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袖,克制自己不去咬胳膊。

      眼泪彻底决堤,如洪水泛滥一样夺眶而出,顺着脸庞大滴大滴地砸在掌心,也深深刻进心里,钻进骨髓。

      沈长风掏出纸巾,小心翼翼地扳过谭四月的脸,轻轻地拭去他的眼泪,泪水浸透纸巾,贴在他的指尖,他清晰地感受到谭四月的情绪,动作缓缓放柔。

      “别哭。”他的声音像是镇定剂,谭四月如江水般滚动的心情渐趋平缓。

      拭泪的过程指尖难免会触碰到鼻子,触碰鼻子也必然免不了触碰到鼻尖的那颗小痣。

      那是谭四月最忌讳的地方,他和他生母在同一个地方有同样的一颗小痣,那是他生母留给他最珍贵的印记,他也视若珍宝,从小到大除了他自己任何人都没碰过,他也决不允许有人去碰,邓构史指了一下他也不惜顶嘴回击。

      眼下,谭四月鼻尖的小痣被沈长风轻轻触碰,他半分抵触的情绪也没有,反而有一种悸动,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栗。

      沈长风对于谭四月而言,就像天使,神明派他来拯救自己。

      他从未想过,一个人仅用三言两语,就能将他厚厚的心理防线彻底击溃。

      一个人三言两语化成的单枪匹马,抵得过万千恶语汇集成的千军万马,并未有什么动作,便使千军万马瞬间溃不成军。

      两天的考试过得很快,考完最后一堂后,两人慢慢走出校门。

      到了校门口步行街的长椅处,两人并排坐下。

      静静坐着,清风拂过树上的叶子,演奏着夏日的交响曲。

      清风胡闹,吹拂树叶,撩动的还有两颗滚烫的心。

      “你说……我们还会见面吗?”谭四月看向沈长风,轻声问道。

      “难说。”沈长风瘪了瘪嘴,也看向谭四月。

      “确实哈。”谭四月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你不觉得我们俩特别有缘分吗?”沈长风屁股挪了一下,身子微微偏斜,离谭四月近了些。

      “我——”

      “诶诶诶!你别再跟我提你那套“素不相识的人哪来那么多缘分”的言论了,我不乐意听这个,我们俩现在可是朋友,才不是什么素不相识!”沈长风着急打断道。

      “我……我没想说这个。”谭四月有些局促。

      “那就行。”这下沈长风满意了,挑了挑眉,翘起长腿,手臂交叉往长椅上一仰。

      这吊儿郎当的样子,怎么看都像是混社会的,谁能看出来这位爷是学霸尖子生呢。

      “诶?小蒲公英,你家住哪啊?”沈长风猛地坐起身,上身前倾,和谭四月对视。

      “怎……怎么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怎么,就是想着以后去你家找你玩,你的继母不是不太喜欢你吗,你在家里待着也无聊,不如我来找你玩?”

      “不行!”谭四月下意识地答道。

      “不行”是因为他看得出来谭婉秋对沈长风有倾慕之心,指不定沈长风一过去谭婉秋就扒上来了,来找他的人他才不允许被别人扒走,但在那个家,他根本没有发言权,也不能阻止谭婉秋,所以他不想让沈长风来找他。

      他现在还没有能力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沈长风耸了耸肩膀,坐回原处:“噢,不行啊,那你可以来我家找我啊!”

      沈长风没有细问谭四月原因,他清楚“家庭”是谭四月的霉头,旁人触不得。

      “我……也不行。”

      谭四月怕生。

      不是一般的怕,从小到大经历的种种让他对陌生人存在一种芥蒂。

      他想融入沈长风的生活,但他不敢,也不能。

      “蒲公英哥哥,你怎么这么不通人情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人家真的会伤心的!”沈长风掐着嗓子,瘪着嘴,委屈巴巴地说道。

      谭四月紧咬着下唇,努力不让自己笑出来,结果没绷住,还是笑了出声,嘴角上扬,眼睛弯弯,露出牙齿。

      星河毫不吝啬,将闪亮的星子赠给少年,少年同样珍惜,将星子存放在眼里。

      他一笑,整个世界都在闪耀。

      那是沈长风看过最美的星空。

      “蒲公英哥哥,你在笑人家!你怎么这么坏!”

      沈长风从没看过谭四月笑得这么开心,便再接再厉,接着逗他。

      谭四月很吃这套,笑得倒在了椅子上。

      缓了一会儿,他重新坐起身,面朝沈长风,捧起他的脸,依旧是眼睛弯弯,星眸闪耀。

      沈长风的笑却停了,谭四月的双手覆在他的双颊,他的脸逐渐变红变热,少年的笑容晃了他的眼睛,他想看向周边,视线却挪不开半分。

      “风风妹妹……”谭四月刚开口,说道这个称呼后又笑了一会儿,随即不再挣扎,噙着笑接着说。

      “我比较相信,有缘自会相见,我们俩这么有缘,还愁见不着吗?”

      沈长风的脸像烂透的番茄,红透了,憋不出来一个字。

      许是捧着的脸过于灼热了,谭四月松开手,站起身,低下头去看沈长风。

      “哈哈哈哈哈我比你高了。”

      “不可能!”沈长风一听这话不乐意了,猛地站起身,他一站起来两个人的距离不超过十厘米,谭四月下意识仰头,温热的气息扑打在他脸上,他的脸瞬间变红,猛地向后退去。

      沈长风一脸不自在,看见谭四月后退,带着幽怨的语气说道:“行呗,看运气,运气好的话我们俩还能再见面。”

      “嗯。”

      “我的运气一向都很好。”

      “可我的运气不是很好诶……”

      莫名其妙的,两人又开始相视大笑。

      谭四月没说完的话是“我的运气不是很好,但遇到你是我最幸运的事。”

      你是我最大的幸运,我的失而复得,我的永生难忘。

      那天怎么分别不记得了,只记得中考结束那天,两个少年像是喝醉了酒,在树荫下摇摇摆摆,哈哈大笑,说了好多好多话。

      少年像是一坛酒,热烈浑厚,一入喉,魂牵梦绕,便再也不能忘怀。

      醉酒,伴林荫,奏蝉鸣,敬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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