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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中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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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四月!你!”
谭四月竖起食指搁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老师,大家都要复习了,你耽搁我没事,我反正没什么前途了,但大家都要中考了,你不能耽误大家啊,不然都得跟我们俩一起去搬砖,一个班全是工友,怪可惜的。”
邓构史一肚子火冲到嘴边被谭四月这一句话噎了,硬生生吞了回去。
谭四月挑了挑眉,嘴角勾起,将本子收起来,从桌肚里随便掏出一本书看了起来。
邓构史彻底被堵住了,教室又重新回到了落针可闻的状态。
沾谭婉秋的光,中考前几天谭四月蹭了好几顿孙蕾做给谭婉秋的大餐,虽然孙蕾极不情愿,但她还是一如往常象征性地喊谭四月吃饭,谭四月吃不吃她也无所谓,只是喊一遍,让谭四月饿不死就行,谭四月也确实没吃到多少好东西,但偶尔尝到他也相当满足了。
距离中考的三天对普通人来说只是万千日子里平凡的某一天,但对真正即将中考的初三学生来说过的很快,也许今天还坐在教室里,明天就到考场里了。
对谭四月来说,中考无所谓,成绩无所谓,考场和座位就更无所谓了。
考试的那天他来的有点晚,但不至于迟到,他来的时候,考场里的学生差不多都到齐了,他冲监考老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监考老师是两个年轻的女老师,看见他的这张脸心情都变得好了起来,点了点头,示意他到自己位子上坐好。
谭四月刚坐定,发现旁边的位子上没人,离开考还有一小段时间,他环顾了一下考场,就他旁边这个位子上的人没来。
我以为我已经够无所谓了,没想到还有比我更无所谓的。
谭四月想着想着翘了翘嘴角。
广播响起了一道女声,在念考试规则,谭四月拿起笔百无聊赖地转着。
“报告!老师,不好意思,我来迟了,我可以进来吗?”
一下子考场里的同学都被前门传来的声音吸引,齐刷刷看向前门。
门前站着的人很高很瘦,皮肤白皙,鼻尖还覆着汗珠,应该是跑得很着急,现在正在大口喘气,凸起的喉结也随着喘气的频率滚动。
男生长的格外吸睛,汗水给他镀了层金边,看起来十分耀眼。
“进来吧,再迟一点你的考试资格就没有了,下次注意啊。”监考女老师点了点头,示意男生进来。
“好的好的,谢谢老师,以后不会了。”迟到的男生弯了弯眼睛,冲老师浅浅鞠了一躬。
“怎么回事,现在的孩子吃什么长大的,怎么都长的那么帅啊。”一个监考老师笑着用肩膀撞了一下另一个老师,另一个老师一边笑着一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男生看见考场只剩下一个空位,想也不想就朝那边走去,走着走着,余光免不了看见一些面孔。
面孔中有一张熟悉的,这使他走到一半就顿住了脚步,他的目光对上了谭四月错愕的面孔,他也是一愣,震惊的眸子渐渐染上光晕,他随即抿唇一笑,低着头去到自己的位子上,端端正正地坐好。
男生低头对了一下课桌右上角的准考证号和照片,上面有个大大的名字——沈长风。
谭四月从一开始抬头看向前门,到沈长风坐定,一直都是一副错愕震惊的神情。
他感觉自己一下子就变成了一尊石像,慢慢的碎裂,裂缝中却涌入暖流。
暖流还……甜丝丝的。
沈长风也没好到哪去,从看见谭四月那一刻起,即使已经很努力地绷着了,他的嘴角也一直没下来过。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有着千丝万缕的连接,明明那么近,却有着许多羁绊,想要说的话很多,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除了那一瞬间的对视,二人再没看过对方,即使目光没有触及,脑海中也早已深深烙印了那一霎那的悸动,无法磨灭。
这早已不是一次普普通通的考试了。
这是他们跨越许多个日日夜夜最温柔的相遇。
牵肠挂肚的人就在身边,谭四月觉得像是在做梦。
他现在很赞同校领导考前动员所说的。
“中考能改变命运”。
他开始相信世有神明了,神明听到了他的祈愿。
神明慈惠,遂了他的意。
他不求无病无灾,不求多财多福,只求能看一眼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有些人就是毫无征兆地闯进你的世界,又轻而易举地掌控你的情绪,即使被牢牢栓住,却也无怨无悔,甘之如饴。
那时稚嫩的他们都不太懂那份懵懂悸动,只知道自己想多看看那个人。
只一眼便足矣温柔岁月,慰藉心怀。
他们俩都没再去看对方一眼,但就是有一种满足感,他们清楚他们之间有一种巨大的联系在。
谭四月的脑海里有个小人儿,那是缩小版的他,在棉花糖做的云里蹦蹦跳跳的,他开心到恍惚。
“请监考老师分发试卷。”广播里的女声再度响起,将谭四月飘远的思绪拉回。
他抿了抿嘴唇,强压下上扬的嘴角。
他拿起笔,深吸了两口气,工工整整地填上了准考证上的信息,距离开始做题还有五分钟,谭四月将笔放下,浏览着试卷,越看他的脸越青。
“……”
好多字。
我不会。
他又一次深吸了两口气,偷偷地往沈长风那瞟去,坐在不远处的少年也没拿笔,抿着嘴唇安安静静地看着试卷。
似是察觉到什么,沈长风微微偏头,目光与谭四月交汇,谭四月慌忙逃窜。
沈长风的眸子温凉澄澈,明明是一潭平静的深水,却诱人一个猛子扎进去,谭四月害怕沦陷,不敢再看。
“请考生开始作答。”
谭四月搓了把脸,一脸悲壮地拿起笔。
不会做能怎么办,瞎写写满了就行,阅卷老师心好兴许还能给点分。
其实对谭四月来说,分不分倒无所谓,主要是什么都不写,看起来就一副不会的样子,如果被某些人看见了,有点丢脸。
我可以不会,但最起码硬装也要装成很会的样子。
谭四月不时抬头看看挂钟,只觉度日如年,语文试卷他一向是随便写几个字,应付差事,填几个选择题,没别的,字太多,不想写。
这回谭四月从开始到作文都是在认认真真地做,基本上都填满了,除了基础的古诗词默写,他平常都没背书,自然填不了,但他不愿意空题,于是就随便编两句写了上去。
写完之后,他心满意足地合上笔盖,抬头又看了一眼挂钟,还有五分钟。
谭四月轻轻拂了拂答题卡,看着密密麻麻的答卷,他心里升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
这答题卡怎么越看越顺眼。
他清楚瞎写的答案捞也捞不到多少分,但做完这张卷子,他心里有种很踏实的感觉,说不出来具体是什么样的。
总之,不是他这种差生该有的。
他微微蹙眉,准备再看一眼挂钟,刚一抬头,广播响起:“考试时间到,请各位考生停止答题。”
谭四月跟着众人一起起身,离开考场前,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一下子就对上了一双亮晶晶的眸子。
谭四月下意识想躲,他刚一偏头,就顿在原地。
你不是想见他很久了,好不容易见到了,有什么好躲的?
他心底响起了这道声音,于是他咬咬牙,再次抬眸看向人堆。
人群之中,谭四月总能精准地锁定沈长风的位置。
毫不意外,他再次对上了那双眸子,这次他没有选择躲,而是朝那好看双眸的主人浅浅翘了翘嘴角。
一下子,原本黯淡了些许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
平静的湖水投入了月光,清风拂过湖面,似是撩拨,勾起了波澜,粼粼月光在水中曳动,像金箔一样,亮闪闪的。
沈长风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谭四月站在原地静静等着。
“我……我们又见面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将少年的青涩又热烈,稚嫩又莽撞表现得纤毫毕现。
“好巧。”谭四月心里激动万分,面上没有显露出半分,嗓音温和,镇定从容。
“你还记得我啊,我叫——”
“沈长风。”谭四月轻声说道。
沈长风一下子呆在原地,脸颊涨的又红又烫。
“你……”
他自认为自己很多话也很会说话,可现在就像是生吞了三头牛一样,一句话也憋不出来。
每次遇到面前的这个人时,他想把自己会说话的本事发挥出来,却总是表现得很笨拙,舌头打结,词不达意,惹人生气。
“你叫沈长风,我记得的。”谭四月又一次开口,平平淡淡的,没有什么波澜,可就是这样一句没有什么波澜的话,在沈长风心里掀起来惊涛骇浪。
“什么时候?”沈长风舌头也不打结了,下意识追问。
“那次离开,你说的,让我记住,你说你叫沈长风,我记住了。”谭四月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说道。
沈长风僵在原地。
他去谭四月的学校做过演讲,他们学校的人知道他的名字也不意外,沈长风原以为谭四月就算知道他,也是因为那次演讲,他以为上次分别对着那个清瘦的背影喊的傻话谭四月早忘了,没想到,他一直记得。
不是“我知道”,是“我记得”。
“上次……闹得不算愉快,就翻篇了吧,不如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沈长风。”沈长风缓过神来,朝谭四月伸出手,弯了弯眼睛。
谭四月脑子晕眩了一会儿,刚伸出手,又缩了回来,往自己身上抹了两把,才缓缓地伸出去,颤抖着,握上了那只指节细长,皮肤白皙的手。
沈长风看见他擦手这个举动,愣了一会儿,心里没来由的酸痛,谭四月的手与他相握时,他动作不大,小心地握紧,尽力把握好力度,不让谭四月不适,却又想要紧紧握住这只手,情不自禁一点一点用力。
谭四月的表情未变半分,两手相握,掌纹相贴,像是有一小股电流,顺着掌纹渡到二人身体里,淌进血液,流到心脏,引起一阵酥酥麻麻的战栗。
“我……我叫谭四月。”
二人手掌依然紧紧相贴,谁也没有要松手的趋势,谭四月的耳尖泛起红晕,小声地念出了自己的名字。
对于这个名字,他还是难以启齿,有些自卑。
“四月,挺好听的啊。”沈长风挑起一边眉毛,勾了勾嘴角,笑得热烈张扬。
“不好听的,我四月一日出生的,所以起的这个名字,很随便对吧,也不好听。”谭四月低声默默抽回手,垂首敛眉。
“没有,好听的,四月一日出生的,还挺有纪念意义的啊。”
“那天是愚人节。”谭四月沉声打断道。
“我的出生就是最大的笑话。”
从沈长风这个角度看过去,谭四月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节发白,低着头,只看见小扇子一样卷翘的眼睫。
“我还能叫你小蒲公英吗?”
“啊?”谭四月猛地抬头,愣在原地,话题跳转得实在有些快,他还没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后,他轻轻地点了点头,脸颊漫上了红晕。
“我曾经见过好大一片蒲公英的花海,全是蒲公英,大风一吹,整个世界都是纷纷扬扬的蒲公英,特别漂亮。”
沈长风的眸子闪动着,流露出向往的神色:“很有意思,那片蒲公英海里的蒲公英盛开的时候。”
“就在四月。”
谭四月整个人都僵在原地,他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把,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却不是疼痛。
“那是我见过最美的景色,我想带你去看。”
“四月,是蒲公英初始盛开的时候,我觉得很美,也很浪漫。”
谭四月嗓子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他的眼眶酸胀,攥着衣角的手指缓缓松开,轻微颤抖着,视线逐渐模糊,越来越看不清眼前的少年,他能感觉到自己马上就要绷不住了。
他勾了勾嘴角,想笑一下,眼睛一弯,眼泪就挤了出来,像是断了线的珍珠,晶莹剔透,在阳光下折射出美丽的色彩。
从来没有人夸过他的名字,有的只是不解和嘲笑。
眼前这个人总是能轻轻松松成为他的与众不同。
他害怕露出破绽,偏过脸去,尽量将眼泪憋下去,哑着嗓子。
“浪漫的哪是我的名字。”“
“浪漫的是说这句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