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光者》言家浪客

32、暗杀叛徒

　　宫浣委屈道：“师兄我可是真心实意的这么讲，连老师都曾夸过你那胸怀大志之人，我只不过实话实说啊。你也晓得我宫浣是什么样的人，并不可能因为说实话，叫人以为是谄媚而不去说呀。”
　　五本峻之乐不可支地笑着拍了拍他：“你啊，你啊。”
　　宫浣正色道：“先前师兄让我看看刚刚那个后生，我也仔细观察了些许，聪明倒是个聪明的，不过……”
　　五本峻之听出了他的犹豫之气，朗声道：“宫浣君不必多虑，只言便是。”
　　宫浣叹气摇头，只道：“五本师兄，我也看看了那个小生，只能说傲气不小。”
　　五本峻之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颔首道：“的确，我们的川岛君面对□□人，都有着难以掩藏的轻蔑之意，这点而言上头也考虑了，所以安排了一个读书身份的给他，这样这种傲气就成了清高。”
　　宫浣思索片刻，呈恍然大悟状，赞叹不已：“还好有师兄深谋远虑。”
　　五本峻之笑着摇了摇头。
　　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但，宫浣知道，提出这个建议的就是“自家”师兄。
　　宫浣喝了口矮几上的凉茶，这才略显得意地开口道：“师兄可知最近杭州的事？”
　　五本峻之敛眉思索，片刻后说：“是捕杀红党的事？”
　　宫浣高兴地拍手道：“果然瞒不住师兄，正是此事！”
　　五本峻之是上海特高课的课长，按理说是不怎么关心苏杭等事的，但耐不住五本峻之一向谨慎，对远东的事务都了解一二。
　　五本峻之盯着面前这个眉飞色舞、掩都掩不住的师弟，肯定地说：“宫浣君知道来龙去脉。”
　　宫浣又喝了口茶，压下激动的表情，这才开口：“是［岩木公社］搞的事，松平四助进设的计谋。”
　　“松平四助进？”五本峻之喃喃自语。
　　他好像在哪里听过。
　　宫浣看出五本峻之的疑惑，解释道：“松平四助进是［岩木公社］的杭州站课长。”
　　五本峻之想起来了，问：“就是古井田家那个私生子？”
　　宫浣一愣，后知后觉才哈哈大笑：“对！就是他！”
　　五本峻之稀罕地说：“还真没想到，当年那个被古井田雅郎差点搞死的私生子，居然摇身一变，成了［岩木公社］的领导人物！啧啧，华国古话说的对哟：莫欺少年穷啊。”
　　五本峻之接着问：“这个松平四助进怎么设的计谋？”
　　宫浣一五一十地往外说：“他在杭州站安插了红党内部的间谍，将情报给了华国中统用。”
　　五本峻之不禁感叹：“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啊。”
　　他不急不缓，语气轻松：“自相残杀好啊，自相残杀才是我们喜闻乐见的。”
　　宫浣左野绷不住的兴奋：“帝国伟业，指日可待！”
　　五本峻之颔首。
　　“对了，那个优秀的帝国间谍叫什么名字？”
　　“东吾本二介，华国名：李求明。”
　　“嗯，不错，可惜却是［岩木公社］的人。”
　　宫浣左野煞有其事地点头赞同。
　　…
　　宫浣左野与五本峻之从上午聊到了华灯初上的时间，谢绝了五本峻之的邀请，没有留晚饭，而是坐上汽车回巡捕房。
　　五本峻之理解宫浣左野的身份敏感度，也就没有执意，只是将保险柜里的一箱重物递给了宫浣左野。
　　宫浣左野一看，眼都发光，但面上却还是推三倒四、客套客套：“师兄，这是什么意思啊！我宫浣左野要这个做什么！！”
　　但修长宽大的手，却已经握上了两侧，掂量掂量了重量。
　　五本峻之看在眼里，也没说破，温和道：“宫浣君的工作需要钱的地方很多，这只是上海特高课的小小意思。”
　　宫浣左野摆手笑道：“瞧着话说的，师兄一句话的事情，还需要破费吗？”
　　“宫浣君是自家人，便更加得厚待了——快快收下，莫叫师兄我难做！”
　　五本峻之佯装生气之下，宫浣左野这才“不情不愿”“再三思索”只好收下。
　　“也罢，今儿个是我叫师兄难做了，我要是不收，师兄还不好交代。”
　　宫浣左野嘴上冠冕堂皇，看得五本峻之内心一阵好笑，但也没真厌恶上宫浣，毕竟宫浣左野的确有几分实力，而且还颇得圣宠，爱财罢了，他五本峻之又不是给不起。
　　“宫浣君慢走。”
　　“好，师兄再会。”
　　等到宫浣坐上车了，五本峻之才失笑摇头。
　　这个贪财鬼啊。
　　…
　　宫浣左野坐上福特车后，并没有应该有的贪财面相，只是一脸冷淡地将这一箱金条放在一旁。
　　这可不是日.本中央情报中心高级间谍“宫浣左野”的样子，而是国党军统外务调查组高级情报员“孤狼”的真实面目。
　　“孤狼”，也就是殷世廑，上海英租界的第三号公街的巡逻长。他不仅是日.本情报局打入英租界的高级间谍，也是国党领导层打入日.本内部的王牌特务，更是红党情报一号首长在远东的“第一双眼睛”。
　　殷世廑，一个为了红色信仰，而同时深入虎潭龙穴两处的爱国地下党。
　　红方代号，“星火”。
　　殷世廑调整好心态，严肃地问前面正在开车的殷阿能：“能子，今天下午巡捕房有没有可疑人物？”
　　阿能打着方向盘，汇报道：“廑哥，有个学生找过你。华大的，说找殷巡逻长去旁听课。”
　　殷世廑一直阴沉的眉眼一亮，语气急速道：“华大的？”
　　“对。”阿能转了一个弯，通过倒车镜确定没有人后，开后回答：“华大的。”
　　殷世廑脱下微微浸着冷汗的大衣，将其盖在木箱上，从口袋里掏出一盒世纪牌的洋烟，挑出一根，放在嘴里叼着，也不抽，就闻闻味。
　　好半晌，他平复下激动的心情，等到手不再颤抖了，这才点火、吹烟。
　　另一只手摇下车窗，散烟味。
　　他叼着烟，手上把玩着烟盒，不辨神情。
　　阿能透过后视镜，静静地看着孤傲孑然的男人，眼中划过担忧。
　　高大背影的男人很是敏锐，察觉出阿能的视线，他勾了勾唇角，含着笑意说：“别担心，你廑哥我好着呢。”
　　他看着窗外的霓虹灯遍地、华光四射，深深沉沉的眸光闪着难辨的幽光。
　　“好着呢……”他低语。
　　他还没见到盛世太平，怎么会出事呢？
　　…
　　同一时间，杭州，夜已黑幕。
　　杭州的夜间虽然不如大上海那么绚烂多彩，那也是五光十色的，她褪去了白日里的明媚，在晦涩的黑夜里散发出难以言喻的繁华。
　　辉庄大道上的『锦绣缘楼』早已挑起霓虹灯，华灯中，清清楚楚地瞧见江南古楼的妩媚之恣。
　　繁华似锦的古楼前，伫立着人高马大的黑衣保镖，再往里头瞅瞅，就能看见妖娆动人的女子已经等候多时。
　　即使已经农历腊月了，接客的可怜女子们没得选择，只能依旧轻衫薄袖地扭着冻僵了的腰肢。
　　可能老鸨也知道今晚有大人物来，怕这群冻死鬼们扭的不好看，只好不情不愿地开了暖气。
　　姑娘们这才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她们勾着最完美的笑意、拈着最动听的嗓音、扭着最曼妙的身姿，不过是为了苟延残喘，不过是为了艰难存活。
　　虚伪肮脏的“绅士们”不知道，还以为自己的英姿焕发打动了女人，令人作呕的“君子们”不知道，还自视清高地嘲笑妓女就是见钱眼开。
　　他们都不知道，他们也不配知道。
　　今夜的锦绣缘格外热闹，衣香鬓影间，大家推杯换盏。
　　厅堂里，白如是刚刚陪着洪老爷喝酒，就被老鸨带了出来。
　　“妈妈，怎么了？”白如是是一个典型的江南美人，相貌精致细腻，嗓音轻轻柔柔的，十分悦耳。
　　王谢姐又掏出胭脂，给白如是刚刚有些掉粉的脸颊两侧重新上彩，啧啧赞叹道：“漂亮得很。”
　　王谢姐翻了个白眼，显然是不把白如是放在眼里，但又不情愿得不带的不请愿写满了整张褶子老脸，严声说：“不要多说话，跟着我就好，亏不了你的！”
　　白如是是个聪明的女子，没有再多问，但心里估摸着应当是那位客人了。
　　只是……
　　她垂着眼睑，不太明白楼里有许多比她还漂亮的姑娘，但她为什么恰好被选中？
　　而且，为什么王谢姐都这么不爽她了，却还要带她出来？
　　白如是轻轻打了个喷嚏，被腊月的西湖风吹的直哆嗦。
　　这时，不远处驶来了三四辆豪车，周围还开了好几辆警车。
　　即使在辉庄大道这个商贾云集的有财之地，一下子出现了那种杭州不寻常的三四辆豪车也是难得的。
　　白如是有些惊讶，扭头一看，身旁刚刚还和保镖聊天的王谢姐已经立马挤满了笑容，快步上前恭迎。
　　豪车停下，打头阵的护卫车先下人来，立马分散两边，手持国枪、围成一圈，呈保护姿态。
　　警车里的护卫队长打开车门，中间的豪车里坐着的达官显贵，这才迈出擦的蹭亮的皮鞋。
　　最先出来的是杭州市的副市长黄蒲，他一身黑色高定西装，笑着走出车来。
　　这时，另一辆车被打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的也走了出来，他的身侧还跟着一个和服的日.本人。
　　“黄老哥——”
　　！
　　“砰砰——”
　　子弹穿空的声音飞消弭归。
　　它幽暗地藏在空气中，给予敌人致命一击，电光石火间。
　　嗖——
　　…
　　锦绣缘斜对面的一家旅馆处，二楼厢房的窗户轻轻掩上。
　　一身黑色大衣的青年转身，没有点灯，摸黑着将手上新型德式1902阻击枪拆好放进手提箱里。
　　动作熟练的仿佛做过无数次。
　　片刻后，“他”整了整微微折皱的风领，仔细摆了摆礼帽，将手上的白丝手套戴紧，确保风度翩翩后，方才下楼。
　　皮鞋敲击地板发出的哒哒声，堂前的小二被惊醒。
　　“这位先生慢走。”
　　开口迷迷糊糊的小二还没见到人长什么样子，就又睡着了。
　　“嗯。”
　　青年提着箱子，修长的身形掩在黑夜里。
　　…
　　“啊啊啊啊——”
　　四处沸腾。
　　没有人反应过来，刚刚下车的男人就已经头中两枪，倒地身亡。
　　一滩血，晕了出来。
　　另一辆车里没来得及下车的宋国伟沉着脸，对身侧的亲信道：“立马安排人去搜查刚刚枪响的地点，提醒弟兄们都给我醒醒。”
　　他眼神阴冷，嗜血道：“这可是一条送上门的大鱼，不枉我等候多时。”
　　身侧的胡晓点头领命，下车后招呼着护卫队的警员去搜查可疑人物，自己则转身朝着一个暗处的巷口走去。
　　不一会，一些伺机而动的特务，倾巢而出。
　　黄蒲吓得直接钻回车里，冷汗连连。
　　锦绣缘楼里公子小姐们，都被枪声惊得尖叫四起。
　　刚刚尖叫的王谢姐直接吓得瘫在地上，两眼一抹，晕了过去。
　　白如是苍白着脸，无助地搅着细长的手指。
　　刚刚……
　　那子弹…顺着王谢姐的耳侧，杀了人……
　　…
　　护卫队的头目反应速度很快，以锦绣缘为中心的五里地范围都被严防死守，警车开道，所有车辆、黄包车都得经过一一排查。
　　言不迁料到如此，所以并没有选择乘车。
　　她几个转弯，闪进一个院子里。
　　她早就知道这次刺杀活动风险极高，中统特务一定会严防死守，所以暗中观察了许久，选择在今晚动手。
　　只是……
　　她寒光一闪。
　　护卫队的速度太快了，不像是突发情况，倒像是早已预料。
　　她叹气摇头，早已预料又如何，就算是虎潭龙穴，她言不迁也得钻啊。
　　院子有些陈旧，但没有灰尘，很安全。
　　言不迁就在锦绣缘楼后的几户人家中选择了这家，这家打听清楚了，姓罗，两年前就迁往上海了，但老屋一直留着，每天会派人打扫。
　　枪声响后，四处的邻舍都被惊扰而动，没闲工夫关心这个地处偏角落的老屋。
　　言不迁三下五除二地轻声撬锁，然后快速掩门进屋。
　　她打开手提箱，拿出准备好了的旗袍迅速换上，之后将换下来的衬衫大衣塞在手提箱子里，锁好，放进主卧的衣柜中掩藏好。
　　片刻后，她将小型手枪绑在大腿上，然后在将女士手提包一勾，走到后窗处。
　　她眼睛一眯，瞧见了旁边柜台上端方的红酒。
　　她思索片刻后，手一伸，稳稳地拿起酒瓶，提着酒瓶翻窗而出。
　　她走到后院，四下警惕，确认无人后继续翻墙而出。
　　在幽暗的小巷里，她思索再三，终于还是拔开塞子，仰起修长的脖颈就是一顿猛灌。
　　等到差不多上头了，她将剩下的酒液洒了一些在身上，冻的她一哆嗦。
　　但没办法，为了出去装醉，她只能这样。
　　要不然问起户口回答错了，那就只能逮到巡捕房里审讯。
　　而醉酒，尤其是个女人醉酒，那就没什么大事了。
　　毕竟谁能想到是一个醉酒的女人进行了刺杀活动呢？
　　言不迁眯着眼，摇头晃脑地踩着不稳的高跟鞋走出暗巷。
　　果然，还没等她走出去，就有一个便衣的特务严声呵斥：“什么人？！”
　　言不迁这下是真的灌猛了，大脑有些迟钝，但仍然清醒，还没有到醉的程度。
　　面上，她却是一个十二分醉酒的女人。
　　对，她还要耍酒疯！
　　…
　　“哇！”
　　身材姣好的年轻女人摇着酒瓶子，路都走不稳，红着一张普普通通的脸指着面前这个特务，大叫起来：“好啊！你敢凶我！连…你也敢凶我……”
　　她一下子就哭了，哭的稀里哗啦的，毫无女子梨花带雨之美感。
　　胡晓一听，头都大了，叱声道：“别哭了！”
　　女人一下就毛了，将没喝完的酒摔在地上，色厉内荏道：“你说什么？你居然敢这么跟我讲话！你知不知道我爹是谁啊？！啊”
　　胡晓一听，好像是个大人物家的千金，这下脸色温和了些许，询问道：“敢问这位小姐是谁家的千金？”
　　女人柳眉倒竖，怒道：“别问我！我不想认那个成天就知道去‘百香阁’喝酒的老家伙！！你给我滚！”
　　胡晓一听，百香阁！那个全杭州最贵的酒楼，看来这个女人的确有个好爹。
　　他愈发温和：“好的小姐——”他话锋一转，问道：“要不不派个人送送你？”
　　女人睨了他一眼，嗤笑道：“不用了，巴结我爹的太多了，你不必假好心。”
　　她随便指着对面一个哭丧着脸的黄包车师傅，娇纵道：“就那个，本小姐就要那人送！”
　　胡晓转头，发现不是他手底下的人，只是一个平头老百姓，有些遗憾地点了点头。
　　“你来送这位小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