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价绿茶》归阙

10、十

　　林霜远从回忆中抽身，抖落不知何时沾了满身的雪。
　　其实，林霜远早就觉得，他与盛时暮之间哪怕是当初的无疾而终，也远胜今天重逢之后的两厢怨怼——盛时暮的身上早已长满尖锐的刺，他却还总是失去防备，露出柔软的肚腹，然后被扎得血肉模糊。
　　无论怎么样，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他们早已经回不去了。
　　“嗯？你是谁，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淋雪？”
　　林霜远乍然转身，蓦的对上一双好奇又担忧的眼睛，那双眼睛形状美好，像极了林霜远的桃花眼，又比他的桃花眼更大、更圆，因而少了事故，而显出几分天真和无辜来。
　　林霜远呼吸一滞，又缓缓将气吐出来，白雾在半空中徐徐消散，笑意浮上唇角，林霜远努力让自己显得从容亲和，他冲着来人眨眨眼道：“贺小少爷怎么来了这儿，宴会主角也能跑出来偷懒？”
　　“里面太闷了，我吹吹风，正好遇上今年的第一场雪，运气还算不错。”贺小少爷略有些羞涩的抿唇，他望着林霜远，眼中疑惑不减。
　　但是林霜远仍然没有解释自己的身份，他不想承认自己是跟着盛时暮来的，不想在第一面时，便给这位会因遇见第一场雪而快乐的小少爷一个充满不堪联想的来历，因此他最终也只是笑着走近，抬手抚落了挂在小少爷发梢上的一片落叶。
　　对于初次见面的人来说，这个动作实在是过于亲昵了，也难怪小少爷蓦的后退一步，反应过来后，又连忙道歉：“实在不好意思，我……”
　　望着小少爷微微涨红的脸，林霜远觉得有些好笑：“是我逾矩了，不是小少爷的错。”
　　“不……不是……”
　　小少爷话未说完，花园中便再度来了人。
　　“贺许，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还不穿外套——”
　　来人身姿挺拔，面容冷峻，一抬眼撞上林霜远，目光顿似开锋的刃般冷厉。
　　笑容滞在嘴边，林霜远从未想过自己与秦允的重逢，在对上男人双眸的一瞬间，他便僵硬了身体，像是一只不会动作的蠢笨木偶，被命运的线吊起，一举一动，都是那样可笑：“嗨……”
　　招呼未打完，秦允便先移开了目光，他顿也未顿，只仿佛林霜远是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或者不值得任何关注的一片叶子，一朵花，无关紧要，无足轻重。
　　他解下大衣披在贺许的身上，语气责备：“快回去！”
　　“啊，好。”贺许连忙拢紧衣服点头。
　　秦允擒住他的肩膀往后一推：“不小年纪了，怎么还是孩子心性，不让人省心。”
　　贺许顺着他的力道往后走了几步，又回头，语气亲近又畏惧：“大哥你不回去吗？”
　　秦允不言，只看他，没过三秒，贺许便兔子般夹着尾巴缩头跑走，跑走前却还不忘朝林霜远吐了下舌头。
　　林霜远站在原地望着眼前一幕幕，只觉得自己像个不识趣的旁观者，明明与此刻温情格格不入，却偏不走，偏要看——
　　“林霜远。”男人开口，语气低沉。
　　“不管你是什么心思，都离贺许远一点。”秦允单手插兜，似在沉吟般缓缓道，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林霜远的脸上，却还是十分冷淡。
　　“我能有什么心思？”林霜远扬眉：“多年不见，秦先生就跟我聊这个？”
　　“——果然是越来越无聊了。”
　　秦允眸色渐冷，淡淡道：“林霜远，我没跟你开玩笑。”
　　“怎么一个两个都让我远离这个那个人？”林霜远自嘲：“我身上有什么病毒不成？”
　　“你跟我什么关系啊？凭什么管……”
　　“贺许是我弟弟。”秦允不耐烦的打断：“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便要走，林霜远却一下子木在了原地，只觉身体当中最后一丝活意都被残忍榨干：“你说，贺许是你…是你弟弟？”他听见自己声音艰涩：“他姓贺，你姓秦，他怎么会是…你弟弟？”
　　不是……不是联姻对象吗？
　　血液都成冰渣充斥身体，林霜远几乎是抱着求救的目光望向秦允，秦允驻步静静看了林霜远一会儿，漫不经心答道：“你姓林，陆承寒姓陆，他不也是你弟弟？”
　　林霜远顿时无言，他望进秦允讥讽冰冷的眸子里，看着那个怔愣无措的自己，只觉命运在朝他咧嘴冷笑。
　　他们若兄友弟恭，那自己——自己算什么？
　　又有什么脸面和资格——
　　为什么？
　　凭什么？
　　怎么办？
　　纷乱的心绪如野草疯狂生长，锋利的边沿就像刀一样，心脏疼得仿佛要被片开，林霜远甚至都没有力气再去伪装，他几不可闻的喃喃：“可是……贺许他也该是我弟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