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犹可追》魏栀

98、第98章 六月

　　元宝生日这天，林星野接到了邓敏敏的电话，是元宝打来的，小朋友兴高采烈地向哥哥炫耀自己在过生日。
　　“哥哥你看！”元宝把手机对着邓敏敏给他买的蛋糕，“这是我的生日蛋糕，超人的耶，是不是很酷！我还有好多礼物，妈妈给我准备的，还有很多叔叔阿姨给我准备的，好开心呀哈哈哈哈哈哈！”
　　林星野翻了个白眼，心想有什么了不起的，等我考完试，我天天过生日。
　　邓敏敏在一旁笑得很欢乐，元宝炫耀完就忙着吃蛋糕了，她把手机拿过来，满面笑容：“你在吃饭吗？”
　　“是啊。”
　　“吃的什么？”
　　“葱油拌面。”
　　“叫的外卖？”
　　“不然呢？又没时间做。”
　　“老吃外卖多不健康。”邓敏敏皱眉，“还有17天就要考试了吧？准备得怎么样？”
　　“还能再挣扎一下，”林星野说，“考试就听天由命吧。”
　　“你之前三次模拟考试发挥得都不错，应该没问题的。”邓敏敏说，“小姑明天回阆城办点事儿，我买了点东西让她帮忙捎回去。”
　　“是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一些吃的，你复习那么辛苦，不好好补补身体怎么行。”
　　“我身体没问题，不用给我整那些。”林星野说，“营养够了就行了，用不着大补特补。”
　　“也没有奇奇怪怪的东西啦，”邓敏敏说，“就是一些饼干牛奶和坚果之类的零食，给你课间补充能量，都是进口的，味道和营养都很不错，你要是吃不惯就分给你的同学们吃，他们复习也都蛮辛苦的。”
　　“知道了。”林星野应了一声。
　　“我原来打算7号8号那两天请个假回去的，可是公司的项目进行到了关键阶段，接下来的一个月会很忙。”邓敏敏遗憾道，“我到时候看看能不能抽个时间回去吧，毕竟这是你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考试。”
　　“回不回来都没关系，”林星野说，“您又不能帮我考，回来也是跟着干着急，您有事儿就忙吧，跑来跑去不嫌累？”
　　要是换个内心脆弱的孩子，早就伤春悲秋了，自家这个倒好，反而回过头来体谅她，独立得像个成熟的大人，好像这只是一场普普通通的小测试，考完就完了，有没有父母陪着无关紧要。
　　邓敏敏又是欣慰，又是心酸。
　　“对不起啊儿子，”她眼角有点湿润，愧疚地说，“这几个月没能在你身边陪着，你心里不要有怨言，妈也是身不由己。”
　　“……没事儿，”林星野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低头搅了搅盘里的面，“万一我落榜了，您别抄家伙打我就行。”
　　“少冤枉我，这几年我就没有打过你好吗？”邓敏敏哭笑不得，“你复习这么用功，怎么可能会落榜，别自己咒自己。”
　　“嗯，”林星野把拌面的配汤喝完，抽了一张纸巾擦嘴，“没什么事儿我挂了。”
　　“这才刚吃完饭，又要去复习了？”
　　“得抓紧时间，万一做了一道跟高考差不多的题呢？”
　　“那你去吧，”邓敏敏失笑，“加油，妈永远支持你。”
　　*
　　六月来了。
　　在此之前，林星野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眼睛一睁一闭，一天就过去了。然而随着高考倒计时越来越逼近0，老师们不再紧锣密鼓地讲题、说教，开始让他们放松心情，日子一下子就按下了慢放键，明明马上就考完解脱了，却还要忍受难熬的等待，短短的七天像面团一样被拉得无限长，连虫鸣都变得十分磨人。
　　日子尽管慢得像头驴，但还是离6月7号越来越近了。
　　5号布置考场，搬书、打扫卫生、搬桌椅、清理覆盖墙上的文字信息，整个学校都吵哄哄的，犹如大狂欢来临前的启动仪式。考场布置完，学校还要检查合格以后才能放学，大家无事可做，在校园里闲逛溜达，聚众聊天，非常悠闲。
　　陆澄子和林星野坐在足球场的看台上，下面到处都是人，篮球场那边有人在打球。
　　“你去打一场吗？”陆澄子问他。
　　“没什么兴致，”林星野说，“我现在身心俱疲。”
　　陆澄子揉了揉他的脑袋，有点心疼：“很累吧？”
　　“还好，就是困。”林星野余光瞥见几个女生看着他们小声八卦，似笑非笑地看着陆澄子，“你现在是一点儿也不避嫌啊。”
　　“还有三天就毕业了，避什么嫌。”陆澄子愉快地往后靠，两只胳膊撑着后面的台阶，目光远眺着对面的主席台，“学校还指望我能考个清华或者北大，总不会在这个关头降处分吧？”
　　“茜茜现在很是嚣张啊。”
　　“谁让我成绩好。”陆澄子语气有些幼稚的倨傲。
　　“那考清华还是北大，你想好了吗？”林星野问，“指条明路吧宝贝儿，我到底要追你到哪里？”
　　“没有明路，走就对了。”陆澄子转头看着他，笑容意味深长，“你只管跟着我，使劲儿追就行。”
　　“好。”林星野握住了她的手。
　　6号大家可以休息一天，去看看考场，调整一下考试的心情。陆澄子一早就和林星野去看了考场，他们的运气还不错，考点都在三中，虽然考场不在同一栋楼，但好歹都不用去别的学校，考试那两天按照平时上学正常来就行。
　　看完考场回来又复习了几个小时，下午只看了一下作文和时事，积累作文素材，傍晚吃完饭就带着汉堡下来遛，跑出了一身汗。汉堡似乎察觉到他们此刻有点激动的心情，一直跟着他们欢快地蹦跶。
　　半小时后两人就累了，一起去小区门口的超市买水喝。
　　林星野刚要拉开冰柜的门，陆澄子就把他的手抓了回来：“喝常温的。”
　　“可是我热。”林星野抗议。
　　“喝常温的，”陆澄子把他拉走，去拿了两瓶常温的矿泉水，“明天就要考试了，谨慎一点。”
　　“……好吧。”林星野叹气。
　　两人拿着水，牵着汉堡去小广场那边坐下。
　　这片还是热闹非凡，吃完饭下来活动的人很多，陆澄子想起去年刚搬来的时候。
　　那时的她还无法接受生活环境的改变，不喜欢这个和燕城有着云泥之别的小城市，总是想着要好好学习，不要在这里堕落，高考完以后就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被冯远刮了胳膊之后，对这里更是抗拒，总恨不得立刻就走。
　　可当这一天就在眼前，她心里反而有几分不舍，毕竟在这里生活了一年多，经历了那么多事，很难一直保持局外人的身份，云淡风轻地抽身离开。
　　这份不舍，很大一部分来源于林星野。
　　然而她还是要离开的，自己不可能一直被困在这里，幸好林星野铁了心要跟着她。
　　马上她就要带着男朋友远走高飞了。
　　陆澄子心情轻快得像个气球，问他：“紧张吗？”
　　“有点儿，毕竟是决定命运的考试呢。”林星野转头看着她，“陆老师要传授一下考试经验吗？”
　　陆澄子玩着他的手指：“经验差不多都是老师说过的那些，我没什么要传授的。”
　　“可是陆老师说的我才记得住啊。”林星野说。
　　陆澄子笑了半天，说：“认真审题，不要漏掉问题和已知条件，保持头脑清醒，答题思路就会清晰了。”
　　“嗯。”林星野点头，好心情地笑着。
　　“计算的时候要谨慎，保证会的题不要出错，一定要留点儿时间检查一遍，以防万一。”
　　“还有呢？”
　　“遇到不会的题不要慌，想想这是哪个领域，涉及哪些知识点，每道题都有它的解法，就看你会不会运用这些知识点。”陆澄子和他一起复盘老师说过的话，“会的题也不要粗心大意，把过程写清楚，不要给改卷老师扣分的机会。答题卡要保持整洁，填写之前做个预设，如果觉得答案写不下，字可以适当缩小一丢丢。好好涂答题卡，看清楚答题的区域再落笔，不要把这题的答案写到另一道题的答题区域去。总之就是保持冷静，认真，谨慎，就可以了，你已经准备得很充分了。”
　　“知道了。”林星野笑着握住她的手。
　　“明天穿我送你的那双球鞋，”陆澄子说，“有了幸运加持，一定能下笔如神。”
　　林星野笑倒：“我又不用脚丫子写字。”
　　“哎呀，筋脉相通嘛。”陆澄子碰了碰他的鞋子，“你明天考试的字不要写那么潦草，你这几个月写的字是越来越潦草了，都不像瘦金体。”
　　“那像什么体？”林星野问。
　　“瘦行体。”
　　“瘦行体是什么体？”林星野一脸茫然。
　　“瘦金体和行楷的结合体。”陆澄子笑了笑，“你没发现你的字越来越偏向我的行楷了吗？瘦金体特有的勾勾点点都没了。”
　　“这应该就是典型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吧。”林星野说。
　　陆澄子笑得不可抑制：“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形容。”
　　“难道不是吗？”林星野无辜地说，“俗话说在一起的两个人会越来越有夫妻相，我的字向你的靠拢，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歪理。”陆澄子笑着说。
　　贺立在群里叨叨了一个晚上，诸如不要吃生冷辛辣油腻的东西，不要熬夜，不要太紧张，保持平常心上场云云，还嘱咐了很多考试注意事项，挨个点名提醒学生不要把坏毛病带到考试中，操心得不行。
　　—@郭宇，检查一下自己的准考证身份证和文具都装好了没有，就你经常丢三落四，其他人也检查一下，没准备好的赶紧准备
　　—卧槽我准考证不见了！
　　—赶紧找[发怒][发怒][发怒]
　　—早让你们拿到准考证就放文具袋！你偏不放！
　　—枕头底下！床底下！桌子下面！有没有夹书里！
　　—啊啊啊找到了找到了！在我口袋里！
　　—…………
　　—@于雪，你一紧张脑袋就卡壳，明天放轻松应考，高考考题要照顾到全国考生，不会很难的
　　—好的好的[冷汗]
　　—@卜槐，你的字跟鬼画符似的，明天一笔一划好好写，尤其是作文！
　　—哈哈哈哈哈哈鬼画符
　　—@王焕别哈了，你的字也是！明天注意点！
　　—是是是是是是
　　—@陆澄子，不要提前交卷！不要提前交卷！不要提前交卷！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陆澄子：就这垃圾题也想留我到最后一秒
　　—哈哈哈哈哈哈哈来自学神的嚣张
　　……
　　班群里热闹得很，陆澄子看着被点的一溜名字，不服道：“怎么没你啊。”
　　“我什么毛病都没有，”林星野哈哈大笑，“字写得好看，不会丢三落四，也不会提前交卷，妥妥的。”
　　—@林星野
　　陆澄子眉毛一挑：“打脸来了。”
　　然而许久也没见贺立说话，林星野缓缓打了一个问号，后面有人在起哄跟风。
　　—？
　　—？？
　　—？？？
　　—@林星野，没什么，大家都被@了，你也得@一下
　　—哈哈哈哈一个都不能少
　　—哈哈哈哈哈哈哈组团@林星野
　　—哈哈哈哈哈哈哈
　　……
　　不知是不是因为马上就解放了而激动，大家被点名了也不觉得尴尬，反而情绪很兴奋，空间里全是欢呼雀跃、为自己加油打气的声音，估计八号考完会更疯狂。
　　“我们要稳住，”陆澄子严肃地说，“不能跟着他们瞎兴奋，革命还没结束呢。”
　　“遵命！”林星野严肃地点头，“我现在特别淡定，你摸摸我的心跳，都不跳了。”
　　陆澄子一下就笑了出来：“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贫？”
　　“我说正经的呢，”林星野啧道，“你别笑，你一笑我就忍不住兴奋。”
　　“好吧。”陆澄子揉了揉脸，把笑容收了回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明天保持这种状态就行。”随后有点恼火地挠着手臂：“蚊子好多，痒死了。”
　　夏天花圃蚊虫多，她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林星野带着她和汉堡回去涂药。
　　回了家，借着明亮的灯光，林星野看到她的胳膊肿了一大片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过敏，有些心疼，也有点好笑：“这些蚊子怎么逮着这一片咬，分散点不好吗？”
　　“你说的是人话吗？”陆澄子瞪他，“蚊子怎么不咬你啊。”
　　“咬了啊，比你少而已。”林星野愉快地笑了起来。
　　“哼！”
　　“好了，”林星野把药膏找出来帮她擦，“涂这个吧，我们这儿的蚊子比较毒，涂这个药膏不会留印子。”
　　“这边也有。”陆澄子把另一只胳膊也伸过去。
　　天气变热了，又是一个穿短袖的季节。
　　陆澄子的胳膊又白又细，看着特别养眼，只是看到她的胳膊，总会想起那件不好的事。
　　涂完药膏，林星野拉着她曾受过伤的手，仔细检查上面的伤口。
　　陆澄子养护得很好，那里的疤痕几乎已经看不见了，皮肤很平整，只是细看的话，还是会看到淡淡痕迹，提醒着她受过的痛苦，无形针砭着他的神经。
　　“别看了，”陆澄子不自在地缩回了手，微微笑了笑，“已经没什么了。”
　　林星野说：“对不起。”
　　“我不要你道歉，”陆澄子说，“这又不是你的错。”
　　“还是很对不起，”林星野把她搂进怀里抱住，“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那你明天和后天都要加油，”陆澄子说，“和我在一起，你才能保护好我。”
　　林星野收紧手臂，承诺道：“我会的。”
　　这天晚上很多人都睡不着。高考没来的时候天天盼着它赶紧来，想结束这种痛苦、枯燥又不得不慢慢熬的生活，可当它真正来临时，又不可避免地惶恐，害怕自己考不好，后悔自己不够努力，担心自己还没准备好。
　　林星野看了一眼床头柜的时钟。
　　——6月7日，00：52AM。
　　这是高考的日子，还有八个小时就要上考场了，而他现在毫无睡意。
　　他知道这是个很重要的日子，可不知是不是因为听了陆澄子的话，虽然心情有点紧张，但是这种感觉并不明显，就像在轨道上缓缓前行的列车，不会因为凸凹不平的地面而起伏跌宕。
　　情绪非常稳定。
　　可他就是睡不着。
　　林星野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荧光在黑暗中照亮他的面容，点开陆澄子的头像想给她发消息，但又怕吵到她睡觉，最后还是退出了聊天窗口，看着手机壁纸上的陆澄子。软件的图标把她的脸挡住了，林星野又打开相册找出原图，看着心爱女孩儿纯真灿烂的笑脸。
　　明明两个小时之前才道的晚安，不知为何，这一刻，无比想念她。
　　也许是因为明天就要考试了，看着陆澄子心里会很安定，不会紧张害怕——毕竟得了陆老师真传，有学神护体，明天一定能够超常发挥。
　　这个念头刚闪过，林星野就无声笑了起来。他从来没有为了某种事物拼尽全力去争取过，正如他为了陆澄子不舍昼夜地学习，不知疲倦。
　　他想他会永远记得这样充实纯粹的真实感，是火箭朝着太空发射的坚定，目标明晰，永远向上，永远充满燃烧的激情。
　　他一直以为陆澄子是这一切的源头，同时也是这一切的尽头，但如今他才发觉，其实不仅仅是因为她，早在林正松一次又一次对他投来失望的眼神时，心底就已经潜伏了这样的一团火种。
　　然而出于自尊，出于各种不适，出于这样那样的无力，这团火一直没能燃起来，天知道每次邓敏敏调侃他浪子回头的时候自己心里有多羞耻。
　　死要面子。
　　是陆澄子撒了一颗火星，使其得以熊熊燃烧，自己还在她的掩护下得以神态自若地面对别人的惊讶的目光——没错，我这么拼就是为了和陆澄子考同一个大学，有什么好奇怪的？谁还没个为了喜欢的人热血沸腾的时候？你可以说我鬼迷心窍，但不可以说我迷途知返。
　　不过把原因全部归于陆澄子，完全也是可以的。
　　林星野摩沙着屏幕上陆澄子的笑脸——明天和后天一定要用尽全力，要让自己配得上这么优秀的女朋友，不能辜负她的期待，不能让她再受人欺负，不能让她被人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