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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第83章 大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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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假期结束,大家无精打采地回了学校。贺立胳膊夹着一沓卷子,神清气爽地进了教室,笑容满面地说:“你们的月考成绩出来了啊。”
陆澄子看着他的脸色,估摸着她应该考得不错,有男生直接问:“贺总,总分最高多少啊?”
另一个男生说:“你那么关心干什么,你又考不了最高分。”
“一切皆有可能嘛!”
班里哄笑出声,贺立抬手表示安静,然后说:“最高分738,除了语文其他都是满分,喊吧。”
教室里顿时又爆发出:“我——靠——!”
于雪吃惊地看着她同桌:“叫你学霸委屈你了,你明明是个想什么时候考高分就什么时候考高分的学神啊!”
陆澄子笑而不语,心里有点小得意。
新的座位表周四就出来了,贺立这个学期调座位调得积极,基本上每考完一次试就调一次座位,目的是让大家各个方位都坐一下,以此应对高考考试座位有可能给他们带来的心理压力。他说到做到,给陆澄子调回了最后一排,同桌竟然是林星野。
这是意外的惊喜,猜测原因是贺立怕她经常一个人在家心里会孤单,所以安排了邻居跟她做同桌。放学座位搬好后,两人恨不得上一节课再回家。
“以后你可要好好记单词,”陆澄子说,“我每天都要听写的,要是没别的事儿,必须听写完才可以回家,回头就不用视频这么麻烦了。”
“都听陆老师的。”林星野笑说道,“那今天能不能暂停休息一下啊?”
“不行,”陆澄子说,“必须每天坚持记单词,不完成任务你就别想睡觉。”
“这么狠?”
“为了咱们美好的大学生活,必须狠。”
陆澄子在学习上说一不二,林星野跟着她的节奏,每天晚上都会跟着她学习到十一点半,如果有事耽搁,结束的时间就会相应后延,坚决把当天的任务学完才会睡觉。
今天他们去幼儿园接了元宝,顺便在外面吃完饭再回家,路上耽误了一会儿,晚上复习的时候一时忘了时间,一路学到了12点。
陆澄子一看时间,吓了一跳:“这么晚了?”
“我总算知道什么叫废寝忘食了,”视频里的林星野说,“感谢陆老师带我亲身体会。”
“别贫了,”陆澄子失笑,“赶紧洗洗睡吧,明天还要上课。”
“晚安宝贝儿。”林星野笑着说。
“晚安。”
陆澄子急匆匆地去洗漱,从卫生间出来后,发现陆青云竟然回来了,没提前打一声招呼,就这么突兀地回到家里,陆澄子非常惊讶。
她连忙迎上去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把客厅的大灯打开。
“爸,您回来怎么没告诉我一声?”
陆青云抬起沉重的头颅,在明亮的灯光下,绝望沧桑的面孔毫无遗漏地呈现在她面前,陆澄子看得心惊难受,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一定是非常不好的事。
陆青云抹了一把脸,声音沙哑,疲惫地说:“家里有什么吃的?”
“有面条,”陆澄子小心地说,“不过需要等几分钟。”
“去吧。”陆青云脚步沉重地回屋,“做好了叫我。”
陆澄子从来没有如此认真地做过一碗面条,什么时候下面什么时候放配菜,时间掐得死死的,放调料时恨不得拿量杯和电子秤来度量,生怕哪一步做得不好,会让陆青云原本就暗沉的心情变得更糟糕。
面条做好盛出来后,她站在陆青云的房门前,反而没有勇气叫他出来。
她不敢看到他这副潦倒的模样,总会让她想起当初公司破产的时候,铺天盖地的窒息和恐慌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仿佛她的未来也像曾经富庶无忧的生活那样,在这挣无可挣的现实和困境中断送掉。
陆澄子很害怕。
害怕之余,她又安慰自己,再怎么样,也不会比刚搬家那会儿更糟了吧。
她深呼吸,抬手在门上敲了敲。
“爸,面做好了。”
里面没有动静,陆澄子又叫了一声,陆青云这才沉闷地应出声。
陆澄子泡了一杯麦片,坐在旁边陪着他,想通过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让陆青云感受到一丝丝的温暖。
陆青云安静吃着面条,筷子和瓷碗碰撞的声音叮叮当当,疲懒得像早晨的星星,稀疏冷清。
“你们月考成绩出来了?”陆青云忽然出声,打破了尴尬的沉默。
陆澄子愣了愣,连忙回答道:“已经出来了,考得还行,题目不难。”
“据说这次是四校联考?”
“是。”陆澄子点头。
“你的总分排第几?”
“第一。”陆澄子看着他的表情,很想证明自己那次考砸并非智力因素,补充道,“全市第一。”
“嗯。”陆青云应了一声,低头又吃了一口。
这个面条不是很好吃,但也称不上难吃,勉强可以下咽。如今他对食物的要求真是越来越低了,放在以前,这种水平的食物他看都不会看一眼,直接拿去喂猪。
“爸,您怎么突然回来了?不是说要周末才回来吗?”陆澄子顺着话问。
“没事儿做就回来了。”陆青云说。
“工厂那边的事儿这么快就忙完了?”
陆青云抬头看了她一眼,曾经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如今全是落魄和哀伤:“我的意思是,工厂已经关了,那边没我什么事儿了,以后都不用过去了。”
“……”陆澄子嘴巴张了张,想说一些安慰的话,可嗓子仿佛堵了什么东西,一句话也说了不出来。
“你说我以后做什么好呢,”陆青云喃喃道,“资金没有了,人脉也散得差不多了,能做什么呢?”
“……”陆澄子僵硬地劝慰,“别灰心,陈叔叔……”
“别跟我提他,”陆青云脸色忽然扭曲起来,咬牙切齿,仿佛想起了不共戴天的仇人,“都是他,都是他害的,要不是他卷款跑路,工厂什么事儿也没有!”
陆澄子大气也不敢出,紧张得连手指动一下都是错的。
“我这么信任他,结果他在背后捅我一刀!”陆青云悲哀地看着陆澄子,“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二十几年前眼拙看上了你妈,如今又信错了他人,给自己整得一塌糊涂。”
“您别这样,”陆澄子无措地说,“这都只是暂时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怎么过去?”陆青云眼睛赤红,陆澄子从未见过他这般痛苦的模样,犹如笼中困兽,绝望而暴怒,“如果二十多三十岁遭遇这些就算了,可我马上就五十岁了,资金散尽人脉断尽,你告诉我应该怎么过去?”
陆澄子看着她败得惨烈的父亲,心里难过极了,家庭破裂后,陆青云就是她依傍的大山。
她看着这座大山倒下,恨自己渺小得像一只卑弱的蚂蚁,无法帮他力挽狂澜。
陆澄子忽然站了起来,跑到房间翻出那张银行卡,毫不犹豫地递给他,破釜沉舟般:“我不知道您现在需要什么,接下来又打算做什么,但是这里有六万,您尽管拿去。”
她说:“爸,我会帮您的。”
这座大山不能倒,否则她就无家可归了。
*
家里笼着一层阴沉的高压,陆澄子总是无止境地看书学习,通过这种方式暂时逃离逼人的窒息感。
冬至过后,天气变得愈发寒冷。寒潮来袭,即便有暖气,陆澄子也不太能抵得住,双腿都不敢迈出户外。
她和林星野照常一起去上学,乘电梯到了楼下。走在前面的大叔推开大堂的门,一股寒风狂狷入侵,陆澄子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林星野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给她戴上,一边缠绕一边问:“你怎么没戴围巾?”
“我忘了。”陆澄子低头看着这条深灰色围巾,上面带着他的余温,和他的衣服一样有一股好闻的香气,“别人会不会看出来这是你的围巾?”
“纯色围巾差不多都一个样,谁看得出来?”
“那可多了去了,”陆澄子咕哝道,“平时关注你的女生那么多,肯定有人记得。”
“记得又怎么样,”林星野说,“我又不给她们戴。”
陆澄子眉开眼笑。
林星野把围巾打了一个好看的结,温热的手贴着她冰凉的脸:“昨晚睡得好吗?”
“还可以,”陆澄子说,“梦到了很多好吃的。”
“你爸的状态好些了吗?”
“比之前好一点。”陆澄子叹了一口气,“不好又能怎么样呢,现在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会好起来的,”林星野说,“他的能力这么强,现在只是中场休息而已,这种状态不可能一直不变,等他重新找到方向,一定能重振旗鼓。”
陆澄子失笑:“你这种大道理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政治课啊,”林星野说,“辩证法你忘了?”
两人手牵手往外走,陆澄子说:“你不去学文科真是可惜了。”
“我不喜欢背书,楼下的文科班天天在背书,看着就难受。”林星野把她的手放在口袋里,“我以为理科不用背书,事实证明我还是太单纯了。”
陆澄子扑哧一笑:“是啊,专门骗你这种三岁小孩儿。”
自从陆青云回来以后,陆澄子的复习状态仿佛烈火被浇了一桶汽油,每天都狠着劲儿,好像后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追着她,要是她稍微松懈,就会被一口吞掉,渣都不剩。
林星野有时候看不下去,明明分数已经接近顶峰,只要高考不出意外,说不定省状元都是她的,可陆澄子还是拼了命去学习,就差学古人头悬梁锥刺股了。
“你好歹喝点儿水,”林星野说,“一早上了,你不渴吗?”
“不渴。”陆澄子说,但还是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就是有点儿困。”
“吃巧克力吗?”
“吃。”
林星野从抽屉里拿出一条巧克力撕开,陆澄子掰了一小块含在嘴里。她最近很喜欢这种巧克力,里面有巴旦木果仁,外面的巧克力融完后,巴旦木嚼碎,满嘴留香。
大课间很多人都出去活动了,没出去的人也都在睡觉或者埋头做题。陆澄子含着巧克力,趁这个间隙歪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有些疲倦地闭上眼睛。
“困的话就休息一下,没必要把自己逼得这么紧。”林星野低声说。
“我控制不住,”陆澄子也低声说,“我不敢停下来。”
“我爸已经输了,”她闭着眼睛,“我不能输。”
“你没输,”林星野说,“你已经赢了很多人了。”
“高考是跟全国比,没到最后关头,谁知道赢了多少人。”陆澄子说,“你这次小测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林星野说,“大题起码都会做第一小题了,以后会争取全部写完。”
“英语呢?”
“除了阅读稍微能看懂一点儿,其他都是老样子。”林星野说,“很多单词都看得懂,连成短语就模棱两可了。”
“回头我把以前用过的短语总汇找出来给你,”陆澄子说,“每天除了记单词,还要记一下短语。”
“知道了。”
“听力都会吗?”
林星野叹气:“听不懂那两个外国人到底在讲什么。”
“看来还要加上听力才行。”陆澄子笑了笑,“你也可以听听英文歌,看着歌词听,体会一下语境语感。”
林星野捏了捏她的手:“你是奔着把我逼疯去的吧?”
“那能怎么办,”陆澄子说,“其他科都进步了,就英语拖后腿,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林星野被她带着,也进入了疯狂的复习模式,放学后,他常常会陪陆澄子在教室一直学到六点半才走。回家匆匆吃完饭,休息一会儿又坐到书桌前,每件事的时间按分来算,一天24个小时安排得满满当当明明白白,没事就拿单词表出来记。
邓敏敏欣慰地看着视频里埋头写字的林星野,她敷着面膜,说话有些含糊:“你们班主任说上次小测考得还不错,是真的吗?”
林星野头也没抬:“什么时候贺总的话您都不信了?”
“我这不是等着你展开叙述嘛,”邓敏敏说,“怎么样,各科都进步了多少?”
“除了英语,其他都及格了。”
“真好,我儿子终于开窍了,”邓敏敏开心地往后靠,仰头按了按因为笑而弄皱的面膜,“按照这个趋势,一本线有希望了哈。”
林星野挑眉,抬头看了她一眼:“您对我要求这么低?”
“一本线还低?”邓敏敏奇怪地看着他,仿佛林星野不识好歹,“难道你想让我逼你上清华?”
“当我没说。”林星野复又低头,脸上噙着浅浅的笑,邓敏敏端详了一会儿,这才恍然大悟:“难不成你想和小陆同学去同一个学校?”
林星野没说话,只是眉毛动了动,心里的想法全在这个微小的动作里流露了出来,邓敏敏心里明镜似的:“那你可还要加把劲儿,努力追上她,人家爬得那么高,不能让她为你委屈下降高度。”
“我知道。”林星野说,暗戳戳地引导着话题,“您还有别的事儿没?我还要听写单词呢。”
“谁帮你听写?”邓敏敏果然进了圈套,“小姑?”
“您未来的儿媳妇儿。”
“臭不要脸,刚交往几个月就喊人家媳妇儿。”邓敏敏白了他一眼,“她来我们家啦?”
“视频。”林星野说,“每天晚上她都视频给我听写。”
“这么麻烦,让她直接来我们家多好,反正也近。”邓敏敏踩坑一个踩一个准,“你这次成绩能提高,她帮了不少忙吧?”
“是啊,”林星野露出了不太明显的得逞笑容,“就差手把手教了。”
“你真逊,”邓敏敏啧道,“没拖累人家吧?”
“她稳着呢,”林星野说,“就是要额外顾着我,憔悴了不少。”
“小姑娘也不容易,回头我得好好感谢她。”邓敏敏对陆澄子的好感直线飙升,“以后你俩要是不成,我可是要认她做闺女的,你不许欺负她,否则我就把你扫地出门。”
林星野:“………………”
“得了,不耽误你们听写了,挂了啊,早点听完早点休息。”
“等一下,”林星野忽然想起来,“您知道哪种祛疤膏效果最好吗?”
“祛疤膏?”邓敏敏狐疑地看着他,“问这个干嘛?你受伤留疤了?”
“嗯,”林星野不愿多提,含糊其辞道,“前段时间手被割伤了。”
“你什么时候这么臭美了,”邓敏敏笑道,“是有一个国外的牌子,不过阆城可能找不到,回头我买了寄给你。”
“那您可千万别忘了。”
只要林星野肯学好,他就是邓敏敏的心头宝,就算想要月亮,邓敏敏也会想办法给他摘下来,迭声道:“好好好,明天就给你买,肯定不会忘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