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犹可追》魏栀

79、第79章 最好

　　出了电梯，陆澄子直接敲了敲1101的门。
　　林凝打开门一看，有些惊讶：“小陆？”
　　“林姐姐，请问林星野在吗？”陆澄子说，“我找他有事儿。”
　　“他不在诶，”林凝说，“贺老师家访完他就跑出去了，说要跟同学一起吃饭。怎么了？你找他有急事儿？”
　　陆澄子心中失落，微笑说：“没什么，就是刚才出门扔垃圾的时候忘记带钥匙了，家里又没人，之前我放了一条备用钥匙在他这儿，想找他拿一下。”
　　“啊？”林凝愣了一下，“那我打电话叫他回来吧，不然你进不去可咋整，我也不知道他把钥匙放哪儿。”
　　“不用不用，”陆澄子摆手，“让他跟同学玩儿吧，我去找个开锁师傅就好了。”
　　“哪儿用得着开锁师傅啊，叫他回来一趟得了，省事儿。”林凝拿出手机，皱眉说，“这小子这周都没有回家，今天好不容易回来，结果又跑了，再这样下去我可就要告诉大嫂了！”
　　陆澄子站在旁边，一直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你柜子那么多，我怎么知道是哪个？”林凝讲着电话，有些生气，“到时候给你翻乱了又要发牢骚，你自己回来找……快点儿，人家小陆还等着进去呢！天气这么冷，你想让她睡大街啊？！”
　　挂了电话，林凝连忙招呼陆澄子进来等，陆澄子却笑笑：“谢谢林姐姐，不过不用了，我还要出去买点东西，回见。”
　　她去了一趟超市，拎了一袋泡面自热火锅之类的方便食品出来，仰头看了看夜空。
　　天气预报说今天会下雪，可是等了一整天也没见有雪，不过冷是真的冷。
　　她叹了一口气，又去隔壁的药房买了几卷纱布和棉签，然后慢悠悠地往回走。
　　五分钟的路程，她走得很慢，说不定这样可以刚好遇到从外面回来的林星野。
　　然而她都到楼下了，也没见到他人。
　　寒风掠过她鬓边的碎发，陆澄子低头进了楼，脚步慢得像一只背着沉重心事的乌龟。
　　大门闭合，陆澄子不甘心地回头看了看，路上的人顶着寒风行色匆匆，就是没有她熟悉的那个影子。
　　林星野这家伙可真够狠心的，整整一周，连个正眼都不给她，更别提说句话。
　　你大爷——陆澄子沮丧地骂了一句，站在自家门前再一次掏遍全身的口袋，仍然找不出钥匙。
　　林星野要是不回来，她可就要睡楼道了。
　　冻死算他的。
　　这家伙不会真这么狠吧？
　　陆澄子眼睛发热，特别想念曾经对她呵护备至的男朋友。
　　楼里有暖气，楼道里虽然比外面暖和，但是仍然很冷，陆澄子把超市的促销宣传单铺在地上靠墙坐下，又把羽绒服的帽子戴上，搓了搓冰冷的手。
　　她和林星野已经快两个星期没有说话了。
　　他这是在生气自己给他惹麻烦吗？
　　还是家里知道了他打架的事情，他跟家里闹矛盾了？
　　或者是觉得她考了这么低的分，不够金光闪闪了，所以不喜欢她了？
　　还是说移情别恋，喜欢上了别的女生？他这么长时间不回家，该不会和她在一起吧？真要是这样，那该怎么办啊。
　　—打一顿吧
　　宋清和在那边义愤填膺地发消息过来。
　　楼道里的声控灯又灭了，陆澄子已经懒得弄出什么响动把它叫醒，把手机的手电筒打开，荧光在手电筒的灯光下显得暗淡了些。她手指都快冻僵了，慢慢在屏幕上打着字。
　　—打不过
　　—叫上汉堡
　　—算了吧，傻狗早就叛变了
　　—白眼儿狗
　　陆澄子看着那个新词，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这种表情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她脸上了，以至于面部肌肉有些生涩，笑容收起时，陆澄子揉了揉冰凉的脸颊，似乎要把脸上突兀出现的笑纹抚平。
　　宋清和被汤姨赶去写作业了，陆澄子摁灭了屏幕，困倦地支着脑袋假寐。
　　直到楼道里传来电梯门开的声音，声控灯在一声拍响下亮了起来。
　　陆澄子抬头就看到她心心念念的人，心里的喜悦明明那么多，脸上却做不出相应的表情，以为自己出了幻觉，怔怔地看了他很久。
　　林星野嘴唇翕动，两人这么多天没交流，乍然见面，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良久才想起自己是来送钥匙的。
　　“……起来吧，”林星野说，“钥匙我拿来了。”
　　陆澄子仍然有些愣神，闻言动了动，小腿却好像被无数根针扎一样，难受极了。
　　“脚麻了。”她皱眉。
　　“左边还是右边？”
　　“右边。”陆澄子说。
　　林星野蹲下来，帮她揉腿。
　　他风尘仆仆地回来，外套还裹着寒气，身上惯有的气味被掩盖了锋芒，陆澄子几乎闻不到，但却是这阵子离他最近的一次。
　　她鼻子一酸，痴迷地看着他。
　　目光触及他头发和肩膀上的白点，陆澄子问：“外面下雪了吗？”
　　“嗯。”林星野应着，温暖的手在她的小腿上按摩，“雪挺大的。你怎么不去我家等？”
　　陆澄子没回答，伸手拂掉他头发和肩膀上的雪花，低声问：“你为什么不理我？”
　　林星野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是我做错什么了吗？”她委屈地问。
　　“你没做错，”林星野说，“是我错了。”
　　“你错什么了？”陆澄子看着他，隐约觉得他指的不是故意不睬她的事情，而是更深远的，提起来让她胆寒的事情。
　　“是我太莽撞了，”林星野声音有些低沉，“我应该再审视一下，我是不是有资格和你在一起。”
　　“……资格？”
　　“我太差劲了，”林星野喉头艰涩，“你不应该和我待在一起。”
　　否则会给她带来伤害，就像这次一样。
　　陆澄子呼吸颤抖：“什么意思？”
　　林星野缓缓把手收了回来，像是做了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我觉得……”
　　我觉得我们还是分手吧。
　　完整的话他说不下去，因为他看到了陆澄子的眼泪，脸上的泪痕微弱地反着光。
　　林星野怔怔地看着她。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林星野。”陆澄子就这么看着他，声线里的哽咽暴露了她此刻的情绪，“我早就说过，我不在乎你是什么样的人，看来你是把我这句话当作了耳边风。”
　　“……”林星野垂首不语。
　　“你不差，”陆澄子擦了擦眼泪，“你很好，而且还会变得更好，我都看得到。你不要因为以前的事情一直否定你自己，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每个人都有脱胎换骨的可能，更何况你才十八岁。”她在他面前剖心析肝，“我爸逼不得已搬来了这里，我讨厌这个地方的一切，除了你。我不想一辈子待在这里，我想把你也带走，因为你同样不属于这里，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只要你肯努力，你也可以大放异彩。”
　　“别说了。”林星野艰涩地打断她。
　　陆澄子红着眼：“那你跟我走吗？”
　　“……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林星野低声说。
　　既然大家都这么说，那就试试看吧。
　　他舍不得把这颗珍珠让给别人。
　　那就把自己打造成一个适配性100%的匣子吧。
　　陆澄子开了门，又把钥匙塞回他手里，继续给他保管。门一开，汉堡马上就跑过来，亲昵地扒着林星野的腿。
　　“你还要去聚餐吗？”陆澄子问他。
　　“不去了，”林星野捏了捏她的手，“大冷天不想跑。”
　　“那你进来帮我换一下药吧，”陆澄子把灯打开，“我自己换不好。”
　　屋里暖气充足，两人把外套脱了，陆澄子把袖子拉了起来，露出底下细白的胳膊和那一段长长的纱布，捂了一天的伤处飘出几缕药味。
　　林星野把纱布解开，小心地清洗伤口。
　　那里结了痂，清洗和上药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长时间没有碰过水，周围的皮肤在碘伏和药物的作用下变成了其他颜色，刀口和针孔如同狰狞的蜈蚣扎堆伏在她的手臂上，会把三四岁的小孩吓哭。
　　林星野心里密密麻麻地疼着，连呼吸都不太顺畅，动作很轻。
　　“你的手好些了吗？”陆澄子看着他缠着纱布的右手，这个问题她早就想问了。
　　“好多了。”林星野一边清洗一边说。
　　陆澄子伸手就要解开他手上的纱布。
　　“别看！”林星野慌忙按住她的手，陆澄子却拍开，动作充满了不容拒绝的霸道。
　　深刻的刀口横贯掌心，结痂的伤处变成了红黑色，周围泛着碘伏的黄，像一条流淌着滚烫岩浆的火山裂缝，只一眼就能感受到刀锋破开肌肤时候的无情和痛楚。
　　陆澄子忘不了林星野满手是血把冯远摁在地上暴打的画面，那是真正的修罗场，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要永远失去林星野了。
　　这家伙狠起来不要命，也从不考虑万一把人打死了，一切都完了。
　　幸好。
　　她捧着它，手有些颤抖，哑声问：“还疼吗？”
　　“已经没有刚开始那么疼了，”林星野蜷起手指遮住伤口，撩起她颊边的头发别到耳后，“别担心。”
　　“需要换药吗？我帮你换。”
　　“中午刚换过，”林星野说，“现在不用换。”
　　他把药上好，细心地缠好纱布，陆澄子看着白白的那一截手臂，仿佛得了一个有趣的小玩意儿，低笑说：“你看我俩这像不像情侣伤口？”
　　林星野无语地说：“听说过情侣装情侣鞋情侣戒指，就没听说过情侣伤口。”
　　他把她脸上的那一小块敷贴撕下来，那里的伤口没有手上那么深，结的痂都快掉了，但陆澄子还是用敷贴掩着，等痂掉了再摘。
　　林星野拿了一块新的敷贴贴在她脸上，两人挨得有点近，陆澄子就这样看着他：“你这段时间都不回家，去哪里了？”
　　“住酒店，”林星野说，“我脸上的伤不能让小姑看到。”
　　陆澄子检查着他的脸：“现在已经看不到了。”
　　“所以我回家了啊。”林星野笑了笑。
　　“你可以啊林星野，”陆澄子看着他，“你不回家就算了，连我都不肯搭理，你看看我们的聊天记录，有多久没跟我说晚安了？”
　　“我错了，”林星野乖巧认错，“你要惩罚我吗？”
　　“小和让我打你一顿。”陆澄子说。
　　“打吧，”林星野说，“我不还手也不躲。”
　　“我才舍不得呢。”陆澄子笑了起来，怜爱地抱住他，这些天因被冷落而产生的难受情绪终于得到了化解，她满足地在他的颈窝里蹭了蹭。
　　林星野搂住她，手臂慢慢收紧，心里仿佛有一汪春水在流淌，暖意融融，柔波荡漾。
　　“下次再动不动就不理我，我就真的要家暴你了。”陆澄子捏了捏他的后颈，“你三岁吗？还跟小孩儿似的，不高兴就闹脾气，公主都没你难搞。”
　　林星野失笑：“我很难搞吗？”
　　“难死了。”陆澄子想想还是很生气，也很委屈，“有什么就直说，玩儿什么冷暴力，我无缘无故被冷落，连原因都不明白，绞尽脑汁也想不通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受这种气。”
　　“对不起，”林星野揉着她的头发，温声说，“是我错了。”
　　“我很讨厌被人这样冷着。”陆澄子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小时候我妈一不高兴就不理我，不管我怎么讨好，她都把我当空气，没有人陪我说话陪我玩儿，那种感觉说不出的害怕。”
　　“下次不会这样了，”林星野搂着她，“我保证。”
　　“我会保护好自己的，”陆澄子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我不会再给你惹麻烦，你别不理我。”
　　“你没有给我惹麻烦，”林星野觉得她这种回路错得离谱，声音夹着悲伤，“是我的麻烦惹上了你。”
　　陆澄子是无辜的，冯远找错了对象，但根源在他，这一点所有人都看得很清楚。他恨冯远，但更恨的其实是他自己，若早知道会遇到陆澄子爱上她，他说什么也会离这些污秽远一点，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样等陆澄子出现的时候，他就能以最好的姿态来迎接她。
　　“我会保护好你的。”林星野紧紧抱着她，承诺道，“从今以后，你只管好好复习，永远离开这个遍地脏污的地方，其他的都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