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犹可追》魏栀

80、第80章 大雪

　　雪下了一晚上，开窗放眼望去，外面的世界全是白的，所有东西的顶头都积了很厚的一层雪。
　　陆澄子原本打算出去买一条围巾，可是看到外面一片白，门都不想出了，只想在家烘暖气。
　　汉堡看到窗外飘雪，情绪一直都很兴奋，想让陆澄子带它下去玩雪，可是陆澄子根本不想惯着它，玩雪哪有待在家里舒服。
　　她把书放下，找到书签夹进去，然后合起来放好，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
　　快三点了。
　　这个时间有点尴尬，睡午觉太晚了，看了这么久的书，她不想继续看下去，可也不知道该干什么。
　　陆澄子给林星野发了一条消息。
　　—你在干什么？
　　—刚整理完屋子
　　陆澄子仿佛受到了提点，扭头环视了一圈自己卧室，吹毛求疵地把书桌旁边的箱子摆整齐。
　　又没事做了。
　　她丧气地打字。
　　—我好无聊
　　—来我家吗？
　　—会打扰到小姑吧？
　　—她去照相馆了
　　陆澄子把外套穿上，直接从楼梯跑下去，林星野刚好开门，迎接他的心上人。
　　他家很安静，仿佛只有他一个人，陆澄子问：“元宝呢？”
　　林星野醋道：“你是来找我的还是来找他的啊。”
　　“我当然是来找元宝的了，”陆澄子意有所指地说，“我和元宝的革命情谊这几天达到了巅峰。”
　　“臭小子趁虚而入，真是该打。”林星野说。
　　“那也是你活该。”陆澄子一哼，“他到底去哪儿了？天气这么冷，总不会跟小姑出去了吧？”
　　“他在睡觉，”林星野拉着她进到自己的卧室，“小姑给他买了一个新玩具，吃了饭就在玩儿，两点半才去睡觉。”
　　陆澄子刚想问是什么玩具这么吸引他，林星野就关了门把人抵在墙上，俯首正要亲，陆澄子两指点着他的额头缓缓往后推，骄矜地扬了扬眉。
　　“你谁啊就想亲我？”
　　林星野老实地让她推：“我是林星野。”
　　“林星野是个大混蛋，”陆澄子说，“我不让他亲。”
　　林星野笑意盈盈：“那换成你男朋友呢？”
　　陆澄子把手拿开，炙热的吻随之而来。
　　人在自己的领地，总是很恣意，林星野抱着她在自己的地盘上放肆地撒欢，或许是很久没有和她亲昵了，一亲就舍不得分开，热吻缱绻。
　　“真好，”陆澄子蹭着他的颈窝，心满意足地说，“我男朋友终于回来了。”
　　林星野怜爱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阳台那套小桌椅上放了零食和两杯冰淇淋，林星野拿了一杯，把盖子打开递给她：“吃吗？这款冰淇淋很好吃，香草味的。”
　　“你什么时候买的？”
　　“今天早上去超市的时候。”林星野又拿了另一杯打开，“买了很多放冰箱里，我就喜欢在冬天吃冰淇淋。”
　　“为什么？”陆澄子笑着问。
　　“因为我要把冬天吃进肚子里。”林星野也笑，漂亮的眼睛里闪动着几分单纯的童真。
　　“然后就能凉快一整个夏天了吗？”陆澄子好笑地说。
　　林星野的眼眸瞬间如同渲染了光辉，惊喜地瞧着她。
　　多少次和别人说起这个爱好，收获的都是满不在意的敷衍，没有一个人能真正体会到他背后尚未脱壳的幼稚的童趣，可是陆澄子知道。
　　他心里有一座王国，拓了大片田野，种了遍地繁花，却没有人看到过，于是王国里的勃勃生机全都变成了秘密。
　　忽然有一天，他喜欢的女孩告诉他，她在花丛找到了开得最艳的那一朵。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把喜悦剖开，里头的内核叫心有灵犀。
　　凛冬时节，屋子里很暖，他们根本不用惧怕严寒，打底衫外面套一件毛衣就足够。
　　抬头就可以看到空中飘着的鹅毛大雪，伸手就能摸到自己喜欢的人——这种宁静惬意的时光让他们感到很愉快，奔腾的爱河化作了细水，涓涓流淌于心间。
　　两人坐在阳台吃着冰淇淋聊天。
　　“昨天贺总来家访都说了什么？”林星野问她。
　　陆澄子想起陆青云的脸色就想叹气：“主题是让我爸多关注一下我，加强亲子交流。”
　　“那你爸什么反应？”
　　“他觉得我已经是个大人了，不应该再像个小孩子一样时刻要大人看管。”陆澄子神色有些怅然，“不过这些话他没跟贺总说，私下训斥我的时候说的。”
　　“你还没满18岁，哪门子的大人？”林星野皱眉，“就算是二三十岁，做决定的时候还得参考父母的建议呢，他也太冷漠了吧？”
　　“我无所谓，巴不得他不管我。”陆澄子笑了笑，“我好不容易摆脱了虎妈，可不想再来一个狼爸，这样就挺好的，我成绩好不好跟他关系也不大。”
　　林星野看着她的手臂，若有所思地说：“所以你这段时间状态不好，只是因为那件事吗？”
　　“那件事我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了，我就是不想坐第一排。”陆澄子看着窗外飘扬的雪，“你能想象吗？第一排离老师特别近，教室里所有人都能看到我，每一个人都在注视我，那种眼神好像在说：你是个天才，是考清华的种子选手，你应该好好听课，认真做笔记，巧克力别吃了，水也别喝了，厕所别去了，你就应该长在课桌上，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太可怕了。”
　　林星野心里一疼，握住她的手。
　　“只有我知道自己不是天才，”陆澄子低着头，“我一点儿也不聪明，我坐那个位置每时每刻都在想，如果我让他们失望了，他们会不会叫我从厚德楼跳下去。”
　　“你只要做到问心无愧就好了，宝贝儿。”林星野说，“你就是你，世上绝无仅有的，你的成长道路也是绝无仅有的，别人没有资格要求你必须成功，你就当自己是一颗无名的种子，按照既定的计划开花结果，老师的期待充其量只是阳光雨露，不要看得太重。”
　　陆澄子摇摇头：“那个位置实在太显眼了，我没办法忽略他们的目光。”
　　“你就是心太软了，不管别人提什么要求，你都想满足，所以才把自己逼得那么紧。”林星野一针见血地说，“你真正想过自己想要什么吗？”
　　陆澄子一怔。
　　她想过啊，她有很多想要的东西，小时候想要亮闪闪的发卡，想痛痛快快地玩一场，想吃遍燕城所有好吃的东西，初中升高中的时候她更想报二中……可是这些“想要”，都在白莹的高压管控下无情地消失了，她想做的只剩下取得好成绩取悦白莹，以便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一点。
　　她过去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好像是为了取悦别人。
　　“你真的打算按照他们的期望报清华北大吗？”林星野又问。
　　陆澄子摇头。
　　“那不就得了，心硬一点儿。”林星野说，“不要管别人对你提出什么要求，做好你该做的就行了，你得做一个刀枪不入的铁球，但是也不能什么都不听，放任自己自由生长，懂吗？”
　　陆澄子会心一笑：“嗯。”
　　“贺总真是好心办了坏事啊。”林星野说。
　　“我就指望下次调座位能把我放回后排去了。”陆澄子有些郁闷，“但是贺总说还得看下次考试结果怎么样，如果我能重新回到700分的线，他才会考虑这件事儿。”
　　“那下次考试你有把握吗？”
　　“有，”陆澄子说，“其实上次考试我也能考好，知识都在脑子里呢，就是不在状态，什么也想不出来，手也疼。”
　　“我们茜茜的聪明才智可真不是虚的。”林星野笑说道。
　　陆澄子也笑了：“那你呢？贺总来你家说了什么？”
　　“让我收心好好学习，顺便向你学习。”林星野说，“还说我家离你家这么近，得好好利用你这一资源。”
　　陆澄子啧了一声：“我允许你利用，毕竟我心软。”
　　“那我以后就指望你带我飞了。”
　　“那你听不听我的话啊。”
　　“听，”林星野乖顺地说，“你说东我绝不往西。”
　　“那你还敢不理我。”陆澄子开始秋后算账。
　　林星野装可怜：“我以为这事儿已经过去了。”
　　“过不了，”陆澄子食指敲打着桌子，哼哼道，“这事儿我能记一辈子，林星野因为陷入自我怀疑而故意疏远我，这事儿永远过了不了。”
　　“你要是能记一辈子，那也挺好的。”林星野说，“说明我俩一辈子都能绑在一块儿，你别太挤兑我就行。”
　　陆澄子笑了起来。
　　“你这次总分怎么比上次还少？是没有好好答题，还是题目对你来说很难？”
　　“都有吧，”林星野想了想，“不过也没退太多，主要是英语拖后腿。”
　　“其实英语也没有你想的那么难，”陆澄子拿起一颗巧克力剥开，“你就是初中的基础没打好，需要好好补一下。”
　　“你这次只有英语没掉出100分的线，你很喜欢英语吗？”
　　“算是喜欢吧，”陆澄子歪头，“我觉得英语挺有意思的。”
　　“哪里有意思？”林星野说，“我瞅着那些英文，想不通26个字母为什么能组成一本本天书。”
　　“很多单词除了表面上的意思，还可以引申到别的意义。”陆澄子笑着说，“比如说星星这个单词，它可以和梦想、希望联系在一起，但其实还可以用来比喻古老和永恒。”
　　“……听不懂，”林星野叹气，“你这跟杜老师在我面前上课似的。”
　　“这么跟你说吧。”陆澄子从前面的柜子拿了纸和笔，在上面刷刷写了一句英文，然后给他看，“你看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We are written in the stars……”林星野缓缓念了出来，试着翻译道，“我们被写在星星里？”
　　“字面意思是这样，”陆澄子说，“其实真正应该翻译为，我们是天作之合。”
　　林星野心里一动：“为什么是这个意思？”
　　陆澄子捏了捏他的耳垂：“因为西方人觉得星星从宇宙之初就开始存在了，是亘古不变的，我们的缘分从一开始就刻在了星星上，是冥冥之中早就注定好了的。”
　　“……”林星野嘴角眉梢皆是笑，心里洋溢着柔软的欢快，令他乐出声来。
　　“多发挥发挥你的想象力吧，林星野同学。”陆澄子笑着说。
　　“嗯。”林星野含着笑，把她的手握住放在唇边亲了一口，慵懒地靠在椅子上。
　　两人看着落雪，又聊了很多别的东西。
　　陆澄子看到角落的画架，上面蒙着一块布，盖住了底下的画纸，可是布不够大，有一部分还是露了出来，尽管这样，仍然看不出全貌究竟是什么。
　　画架下面的板子有一个调色盘，地上涮笔桶里的水还没倒。
　　“你这两天在画画吗？”陆澄子问。林星野停止学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然而她从未忘记过，男朋友有美术的特长。
　　“左右没事儿就画一下，打发时间。”林星野说，“下雪天不方便出门儿，闲着也是闲着。”
　　“你画的是什么？”陆澄子颇感兴趣地问，“我能看看吗？”
　　“……”林星野面色难得有些忸怩，“画完再给你看。”
　　“我想现在就看，”陆澄子一时更加好奇，“你现在就给我看嘛。”
　　林星野向来招架不住她撒娇，最终还是妥协了。
　　他把画架挪过来，不太好意思地把上面的那块布掀开。
　　林星野画的是她——陆澄子虽然有这种猜测，可真正看到的时候，还是觉得很惊喜。
　　画上的她是文艺晚会时候的扮相，正坐在台下看表演，林星野把她画得十分好看，像个端庄典雅的公主。
　　“你不是很晚才来的吗？”陆澄子问他，“这是你想象的画面？”
　　“不是。”林星野把自己保存的照片翻出来给她看，“有人把你看晚会的样子拍了下来发到空间里，我看到了。”
　　照片上，她的周围明明人很多，很吵闹，林星野却单独把她摘了出来，周遭很模糊，只有零星几个淡淡的色点，像是摄影里虚化背景的手法。
　　“你又偷懒，”陆澄子笑着说，“照片里明明还有很多人。”
　　“我不想画他们，”林星野说，“我只想画你。”
　　陆澄子掐了掐他的脸：“老实告诉我，你画过我多少张画？”
　　“两三张吧，这学期开学以后都没怎么画画。”
　　“好少。”
　　“你要嫌少，我能一天画八张，”林星野说，“只不过没那么好看，慢工出细活儿。”
　　“没关系，以后还有很多时间。”陆澄子眨眨眼，“我可以应征你的御用模特儿吗？”
　　“求之不得呢。”林星野失笑，“以后我只画你一个人，谁也不画，只画你。”
　　“那你可要时常练习，别生疏了，不然画得太难看，我可是要生气的。”陆澄子说。
　　“那是当然。”林星野捏了捏她的手，“能签个名吗？满足一下我追到女神的心情。”
　　陆澄子好心情地笑着：“笔呢？”
　　林星野把桌子上的笔给她，说：“我要to签。”
　　“写什么？”
　　“写什么都行，随你。”
　　“那我得好好想想，”陆澄子说，“先把画拿下来吧。”
　　“……不拿，”林星野不自在地说，耳尖晕出了粉色，“就这样签。”
　　“这样写字不方便……”陆澄子说到一半，忽然似笑非笑，“还是说底下还有一张画？”
　　“……”林星野别开了脸，陆澄子爱死他这副秘密被戳穿的别扭神色了。
　　“让我看看嘛，”陆澄子拉了拉他的衣袖，“好不好？星野？宝贝儿？”
　　林星野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半晌，认命地把画拿下来，下面的那张画终于得以重出江湖。
　　陆澄子看着上面画了一半的画，先是一愣，然后是不可思议和羞涩，甜蜜的感觉瞬间将她的整颗心包裹。
　　那是文艺晚会结束后，他们在青石巷里接吻的那一幕。
　　人物画得很精细，连她那天穿的大衣上垂坠的腰带和编发的纹理都还原了出来，周围的环境还没画完，只有几根线条勾勒出他们所处的环境。
　　陆澄子并不知道，也从未想到过，那晚的场景在第三视角下竟然是这样的——
　　那时候天气湿冷，地上坑坑洼洼的积水倒映着昏黄的路灯，两个修长的身影亲密地搂抱在一起，吻得很专注。以黑色为主调的画，愣是透着明亮的神采，情人之间的暧昧和热情全部融在夜色里。
　　她情不自禁地摩沙着这张半成品，感叹林星野精湛的画技和细腻的复现力，心里像装了满房子的鲜花，令她欣喜满足，头脑被馥郁的芳香迷得失去了思考能力。
　　“你为什么要画这个？”她看着林星野，眼里笑意盈盈，盛满了甜蜜和羞赧。
　　“因为那天是我有生以来最开心的一天。”林星野从后面搂住她，说着自己的小心思，“我想把它画下来，挂在我房间里。”
　　陆澄子转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那你现在开心吗？”
　　“喜不自胜。”
　　“等着看吧林星野，”陆澄子得意地说，“只要跟我在一起，你每天都会很快乐。”
　　林星野哑然失笑，甜蜜和喜悦已经快要装不下了，积攒在心底变成了源源不断的珍爱，埋首在她的颈窝里蹭了蹭，像一只毛茸茸的大型犬科动物。
　　“你什么时候开始画的？”陆澄子笑着问。
　　“文化周结束的时候就开始画了。”
　　“怎么画了这么久？”
　　“因为我想把它画到最好，不想操之过急。”林星野说，“就连这线稿都是打十几次才满意的。”
　　“那我想要这幅画，”陆澄子靠在他怀里撒娇，“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
　　“这么爽快？”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林星野温柔地说，“就算把我的心掏出来，那也是物归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