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犹可追》魏栀

61、第61章 豁然

　　一阵噼噼啪啪的敲门声很不识相地穿透耳机蹂躏他的耳膜，林星野烦躁地把耳机摘下来，听到外面一女孩儿喊：“林哥哥，出来玩儿呀！”
　　林星野神烦，并不打算理，没一会儿，邓敏敏也催他出来。
　　今天来的客人是他们家的远房亲戚，奶奶去世以后就很少联系了，今年中秋节却忽然登门拜访，他们都没有料到，连邓敏敏也很意外。
　　打开房门，小孩儿玩闹的声音和大人说话的声音混在一起，迎面而来的聒噪让他直皱眉。
　　元宝安静地蹲在邓敏敏身边，脸色有些委屈——他心爱的玩具全让哥哥姐姐占据了，心里不高兴，可自己又不爱跟不熟的人玩儿，只能委屈地待在妈妈身边。
　　几个小孩见他出来，欢呼着要开滑板车闯进他的房间，连人带车撞到他跟前，轮子差点碾到他的脚丫子。林星野冷着脸，把人从滑板车上拎下来，反脚把滑板车踢进房间，顺带锁门，一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
　　俩小孩不敢惹他，吵吵嚷嚷地跑去玩别的玩具。
　　敲门的女孩年纪不大，正念小学六年级，笑哈哈地拉住他的手：“林哥哥，你在房间里干嘛呀？”
　　“没干什么。”林星野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径直到了客厅，不冷不热地客人们打招呼。
　　元宝苦着脸，哼唧着挪到他旁边，想让哥哥帮他把玩具抢回来，但是他没敢说出口。
　　“哟，星野出来啦，”卷发阿姨笑着跟他打招呼，“我还以为你出去了，在房间里干嘛呢？”
　　“十有八九在画画，”邓敏敏一边添茶一边说，“他别的事情没兴趣，就喜欢画画。”
　　“那以后要考美术专业吗？”阿姨上下打量林星野，“像爷爷一样当个艺术家？”
　　“不考美术，”邓敏敏提起这件事还是有些生气，但是她不会在外人面前说林星野的不好，“他有别的想法。”
　　“不考美术，那这些年学画的钱不就白花了？”阿姨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那脸色好像林星野是个十足的败家玩意儿，“你不是要继承你爷爷的衣钵……”
　　“您哪只耳朵听说我要继承爷爷衣钵？”林星野一边剥坚果一边打断她，“我是拿着喇叭在您的家门口大声宣传了吗？”
　　阿姨碰了个钉子，脸色有些尴尬和不满。
　　“怎么说话呢？”邓敏敏不痛不痒地训斥，转头对卷发阿姨笑道，“我也打算给他往艺术方面来着，结果他不愿意，我也没办法，他啊，从小就喜欢自己做决定。”
　　“可是花了这么多钱呢，说不画就不画，多浪费啊……”阿姨皱眉，转而又改口道，“不过这样也好，美术专业都不怎么吃香，能成为大艺术家的少之又少，整天画画确实不像样，用那么些时间多看看书做做题，也不至于成绩这么差……”
　　林星野专心剥着坚果，自动屏蔽这些鸟语。
　　“我侄子成绩可不差，”林凝一边啃月饼一边说，仗着自己二十岁出头，护犊子的意味也不敛着，“他语文成绩好着呢，作文回回被拿来当做范文在全年级传阅，谁看了不得拍案叫绝——哎对了，依依也快升初中了吧，有把握上一中吗？”
　　“……”
　　林星野把剥好的坚果塞元宝嘴里，大人们又聊了什么，他没听，反正也没什么中听的。
　　玩具枪哒哒哒的声音听得他脑仁儿疼。
　　他今天说什么也应该出门的。
　　“哎。”他扬了扬下巴，喊住那个带头的小女孩，刚才就是她噼噼啪啪敲他的门。
　　“怎么了，林哥哥？”小女孩笑嘻嘻溜到他身边，“你要和我一起玩儿吗？”
　　“你这裙子在哪儿买的？”
　　小女孩看了看自己的碎花裙子，觉得这个能让其他女生嫉妒死她的远房表哥是想夸自己，得意地说：“在合欢路呀。”
　　“你穿着这一身可以上台表演了。”林星野说，“化个漂亮的妆，提着裙摆往钢琴跟前一坐，跟公主似的，一定会有很多人羡慕嫉妒你——不过你不会弹钢琴，有点儿可惜，你真的不打算去学一学？”
　　小女孩果真跑到她妈妈身边，央求着给她报钢琴培训班，阿姨被吵得没办法，拿手机给她玩，两个小跟班见状，全部围了过来。
　　元宝趁机把他心爱的超人捡起来。
　　两个小时后终于送走了这一家人，邓敏敏一边收拾满地狼藉一边皱眉抱怨：“过来的时候才打招呼，一点儿准备也没有，这屋整得给我乱得……”
　　元宝拿着他的小船模型哭了起来：“我的轮船被哥哥姐姐弄坏了，呜呜呜——”
　　“别哭宝贝儿，”邓敏敏连忙哄道，“妈妈再给你买一个。”
　　“我不要！”元宝哭得声嘶力竭，断掉的帆怎么也接不回来，“这是陆姐姐送给我的！！”
　　邓敏敏头疼道：“我去问问陆姐姐在哪儿买的……”
　　“除非您跑到青城去，”林星野说，“这是她从青城带回来的纪念品。”
　　邓敏敏：“…………”
　　元宝脸都哭红了，邓敏敏心疼不已，直到林星野答应帮他修好才稍稍停止。
　　小儿子红着眼睛跟哥哥出去买胶水，这世界终于安静下来。
　　邓敏敏瘫在沙发上，越想越来气：“你说她怎么就不知道管管自己的孩子呢，从进屋到离开，我的耳朵就没安静过，一直吵吵吵，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在拆家，把元宝的玩具弄坏了也不道歉，起码吭一声让我们知道吧？”
　　“所以表舅天天和她吵架啊，”林凝一边扫地一边说，“怪她太娇纵孩子了，养了一身坏习惯。”
　　“她怎么养孩子我不关心，对我们家的事儿说三道四就让我很不痛快了。”邓敏敏从沙发上撑起来，不服气道，“星野学个画怎么就是不务正业了，花的又不是她的钱，谁要她替我可惜？我儿子画得出那么漂亮的画，放到网上还能卖钱呢，她女儿能吗？我儿子俊美无俦，独立又有主见，怎么就一无是处了？”
　　林凝笑着摇摇头：“心胸狭隘的人看什么都是狭隘的，别跟这种人一般见识。”
　　“哎哟真是气死我了，”邓敏敏拍着胸口顺气，握拳道，“我一定要让星野和元宝离这种人远一点儿，落户手续开始办了，下学期就把元宝转到燕城去。”
　　“这么快？”林凝有些惊讶，“不是说要等元宝在这边读完幼儿园吗？”
　　“本来是那样打算的，”邓敏敏无力呻吟，“可林星野不是不想艺考吗，他那偏科偏出太阳系的成绩，让我怎么放心？反正迟早也是要办的，不如提前一点，好让他下学期心无旁骛复习高考。”
　　“怕元宝不能适应吧。”林凝担心道，“刚上幼儿园那会儿哭了半个学期，换新环境肯定还会哭。”
　　“总要经历这段的，”邓敏敏说，“就算不转学，他以后上小学也得换个新环境，避免不了。”
　　月考成绩下午的时候出来了，贺立把成绩单独发给了各自的家长，让他们敦促自己的孩子认真复习，查漏补缺。
　　林星野语文还是名列前茅，数学和物理在及格线徘徊，其他科目惨不忍睹。
　　邓敏敏看着这份成绩单，血压唰唰飙升，却自我安慰道：“物理和数学比上次提高了十来分儿，不错不错。”
　　林星野吃着饭，没说话。
　　邓敏敏抓住机会向贺立了解林星野的学习情况，再一抬头，人早就跑回房了。
　　林星野迫不及待地给陆澄子发消息。
　　—月考成绩知道了吗？
　　—知道了，贺总刚给我发
　　—考得怎么样？
　　—你猜
　　—735？
　　—少一点，730
　　—厉害了
　　—贺总找我谈话呢，我试着提一下让他把我调到后排的事儿
　　—你觉得希望大吗？
　　—应该吧，他好像蛮高兴的，你说我要是直接跟他说和你坐一起，他会不会怀疑？
　　—这就考验你的语文水平了，加油宝贝儿
　　—我努力努力
　　陆澄子继续和贺立周旋，林星野一边期待一边把相机里的照片导出来。
　　他们这两天拍了很多照片，全是他和陆澄子的单人照，还录了几个小视频。他对陆澄子的感情实在太热切了，让他忍不住把他们之间的甜蜜全部记录下来。
　　“一号选手现在还没下来，”视频里的画面定格在楼梯间的楼梯，画外音是他的碎碎念，“离我们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分钟，作为时间观念极强的学霸，迟到这种行为实在太反常了，上次迟到还是我和她一起去青城的时候，汉堡闹脾气让她晚了二十分钟，这次该不会也是因为汉堡吧……男朋友委屈，但是男朋友不敢说，因为这只狗在她家的地位实在太高了，而且脾气不太好，也不知道万一我和狗起了矛盾，她会帮我还是帮汉堡……”
　　他乱七八糟说了一大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知道过了多久，楼上的消防门砰的关上，然后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林星野举着相机，把陆澄子下楼梯的过程录下来，小声说：“终于出来了，我等到花儿都谢了。”
　　“你说什么呢？”陆澄子趴着楼梯扶手，露出一张天使般的面孔。
　　“没什么。”林星野咳了一声，视频的画面追着她的脸，镜头明显被拉伸了，“我在想今天天气这么好，要带你去哪里玩儿。”
　　陆澄子笑了起来，蹦蹦跳跳下了楼梯：“你是不是又在录视频？”
　　“我们茜茜这么好看，录一下怎么了？”林星野说，“迟到了十二分钟，你就说怎么办吧？”
　　“亲一下好了。”陆澄子从最后两级台阶上跳下来，直接扑到他怀里，林星野慌忙接住她。镜头天旋地转，并没有拍到这一幕，却清晰地录下了一声响亮的“啵”，以及他们欢快的笑声。
　　林星野正在想他是不是应该加工处理一下这些视频，房门就被敲响了。
　　“进。”
　　邓敏敏端着一碟坚果开门进来，放在阳台的那套小茶几上，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过来，”她冲林星野招了招手，“咱俩聊聊。”
　　林星野瞅了她一眼，并不是很想和邓敏敏谈心，可最后还是挪到了另一张椅子上。
　　“聊什么？”
　　邓敏敏看着阳台的那一片柜子，里面放了很多颜料罐子、调色板、不同型号的笔刷、以及林星野画过的画，塞得特别满，看上去有些乱了。
　　“这些东西该清理一下了，”她指着那片柜子说，“空的颜料罐还有不要了的画，找个时间整理一下拿去扔了，不要堆在这里堵得那么难看。”
　　“有时间再说。”
　　“你现在不就有时间吗？”邓敏敏敦促道，“趁放假，明天就弄，东西就是要定期清理，生活质量才会提高。”
　　“知道了。”林星野说。
　　这都是他经年累月存放下来的绘画材料，林星野对很多事情都感兴趣，但是像绘画这样坚持了这么多年而且任劳任怨付出的，很是少见。
　　邓敏敏看着，心中特别感慨，如果林星野参加艺考，也算是有始有终，可是……
　　算了，木已成舟，再可惜也没有用。
　　“贺老师跟我聊过了，说你不参加艺考的决心非常坚定，到了这个时候，我也不想再劝了。”邓敏敏看着他，“关于以后学什么专业，你想过吗？”
　　“没有。”林星野剥了一颗坚果，“还没到最后关头，我没想过这些。”
　　“现在就要想了，”邓敏敏扣了扣茶几，“早点做准备总是好的，万一后悔了还有回旋的余地，不要总是等到最后关头。”
　　“知道。”林星野把坚果放到邓敏敏手心里。
　　“要是你继续学美术，这种问题本来没什么悬念的，”邓敏敏叹着气吃坚果，“不过你要是喜欢，也可以选一个跟美术搭边的专业。”
　　“再看吧。”林星野态度模糊，他是真没有好好想过自己以后要学什么，原本也有一条清晰的路线，自从停止学画以后，这条路线就从地图上消失了，令他有些迷茫。
　　可是也有另外的收获。
　　“我现在觉得挺轻松的。”林星野又剥了一颗坚果自己吃，“没有了美术这个限制，我想学什么专业都行，选择反而更多一些。”
　　以前被美术这条路子框住，他的专业必须和美术相关，只能在这个范围内选择，总有些局促，同时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和焦虑——他必须画得很好，才有可能去到好的学校继续学习美术。
　　艺考只是一片森林，在它之外还有更广阔的天地，他飞出来之后，看到世间的浩瀚，他可以任意选择栖息的角落。尽管放弃了森林让他觉得无所依附，但是视野变广之后，那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同样让他欣喜。
　　虽然他还要在上空迷茫地盘旋一下，但是始终会找到合适的休憩地点。
　　“那也得考得好才行啊，”邓敏敏皱着眉，“你现在的分数连二本线都够不着。”
　　“还有时间。”林星野说。
　　“……也是。”邓敏敏一想到他这次的考试成绩，觉得自己担心得有点早，“贺老师说你比上次考试提高了一点，不过幅度不大，但总归是进步了。”
　　她越想越高兴，一边吃坚果一边表扬道：“看来你的觉悟还是蛮高的，这边一放弃艺考，那边文化课马上就抓紧了，继续保持啊。”
　　“……”林星野其实想说他只是配合陆澄子突击复习了几天，本身并没有进入复习状态。不过既然误会了，那就让她误会吧，解释起来反而麻烦。
　　母子俩吃着坚果，又说了些别的，林星野手机响了一声，打开一看，是陆澄子的消息。
　　—还得看下一次考得怎么样[大哭]
　　林星野看到这句话，眼前浮现出和陆澄子垂头丧气的可爱模样，抿着唇无声笑了起来。
　　邓敏敏转头想看看是什么让他笑得这么开心，林星野迅速把手机屏幕摁灭，然而却逃不过他老妈视力5.0的双眼。
　　“你的聊天背景怎么换成了女孩子？”邓敏敏奇怪地嘀咕，想了几秒，忽然吃惊地看着他，“你是不是谈恋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