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犹可追》魏栀

51、情书

　　林星野明明记得，旁观的路人讨论的名字不是这个，那个男生信誓旦旦地对同伴说了一个英文名。
　　不过……算了，她说是情书就是情书吧。
　　没多久，贺立又在群里发了一张图，@全体成员，开学换座位。
　　两人凑在一块，紧张地在上面找他们的名字，看到自己名字的旁边不是林星野时，陆澄子的心情顿时灰了一半：“不是吧……”
　　林星野也看着她，颇为惊讶：“咱们的同桌生涯就这么结束了？”
　　他们的同桌都换了，隔得还挺远，贺立还把陆澄子往前挪了两排。
　　陆澄子一脸要死了的表情。
　　“我以后不能叫你同桌了。”林星野看着自己旁边的名字，“不然每次和你说话郭宇都要插嘴。”
　　陆澄子笑了笑，想做一些小把戏来排解心中的郁闷，说：“你可以叫我茜茜。”
　　“茜茜？”
　　“嗯。”陆澄子点头，“小时候我姥爷给我取的名字，关系好的人都这么叫我。”
　　“行啊，茜茜。”林星野眉色飞扬，“你姥爷为什么取这个名字？”
　　从他嘴里听到这个称呼，陆澄子心里一阵酥麻，差点连话都说不好：“因为我姥姥的名字里就有一个茜，可能是某种寄托吧，姥爷打小就这样叫我。”
　　“你姥姥姥爷感情真好。”林星野说。
　　“是啊。”陆澄子笑着说，“哎，我一直都很想问，你为什么总是同桌同桌的叫我？”
　　因为这个词宣告着他们的关系，和所有人区别开来，暗含隐秘的亲昵——这种心思，林星野当然不可能告诉她，搪塞道：“同桌叫得比较顺口，你不也叫我同桌？”
　　“我这是跟着你叫，一时改不过来。”陆澄子扭头看着他，“我以后也不能叫你同桌了。”
　　“没关系，你可以喊我大名。”林星野也说。
　　“……嗯。”陆澄子咧着笑，扭开了头。

　　林星野看着他们的新座位，终于发现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情：“为什么贺总每次都把你放在后面？你这个成绩，坐在前面才正常吧？”
　　“可能是因为我个子比较高吧。”陆澄子开玩笑说。
　　林星野睨着她，显然不太信，陆澄子被他看得心虚，揩了揩鼻子：“之前他是想把我调到前面来着，不过我没答应，我喜欢坐后排。”
　　“后排有鸡翅吗，这么吸引你？”林星野好笑地说。
　　陆澄子笑而不语，后排没有鸡翅，但是有你啊。

　　两人继续研究这张新的座位表，顶头忽然跳出郭宇的消息。
　　—哥！你和女神终于分开了！
　　—哈哈哈哈哈哈嗝
　　—我们竟然坐在一起！
　　早在他发第一条过来的时候，陆澄子就扭开了脸，然而她还是扫到了消息的内容，那一串哈哈哈在她脑海里萦绕不去。
　　脸有些发热，也有些郁闷。
　　是啊，她不能和林星野继续当同桌了，但是有什么好高兴的。
　　林星野黑着脸回了一句“滚”。
　　—滚什么滚，我是想告诉你
　　—陆澄子看到这个了
　　紧跟着，一个链接甩了过来，他打开一看，赫然就是那条八卦的帖子。
　　“……！”林星野浑身一僵，瞪大了眼睛，犹如一颗手雷在脑袋里炸开。
　　“她怎么会知道”的疑惑几秒钟后就被“她看到这些八卦会怎么想”取代，担心她会不会觉得很尴尬，然后跟他保持一个体面甚至疏远的距离，从此再也看不到她这样那样的好。

　　暗恋被对方发现的结果，不是天堂，就是地狱。
　　从发现自己喜欢她的那一天开始，林星野就幻想过有一天能够如愿以偿和她在一起。但越是了解，就越是发现，陆澄子宛如一个宝藏盒，你永远也不知道这个人究竟还藏着什么样的美好，这些美好让人自惭形秽，觉得自己配不上拥有这个宝藏。
　　他不敢期待天堂，却也忍受不了地狱的苦涩，他觉得他们现在这样就很好，能够经常在一起聊聊天，说说笑，偶尔也会谈谈理想和人生，做彼此最贴心的好朋友，就已经很满足了。
　　至于那些八卦，他懒得去反驳澄清，反正他们说的也并非完全是假，偶尔看一看，还可以满足和陆澄子谈恋爱的幻想。
　　林星野做梦也不会想到，陆澄子竟然会知道，哪怕只是真假迷离的一条八卦帖子，而不是他真心的剖白，也已经让他如临大敌。
　　他机械地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陆澄子。和他的兵荒马乱相比，陆澄子实在是气定神闲，坐在椅子上愉快地看手机里的照片。
　　目前为止，她还没有一丝丝关于那条帖子的表态，淡定得好像什么也不知道，似乎在贴心地照顾他的情绪，不让他窘迫为难——是啊，陆澄子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看似高冷，骨子里却散发着温柔，这让她对一切事物充满了宽容，也正是这样，让他更加惴惴不安。
　　若是把窗户纸捅破，她大概会笑笑，说一句“谢谢”，然后继续和他做好朋友，简直比直接拒绝更让他难堪。
　　其实无论她的态度怎么样，都能把他的心湖搅得天翻地覆，都能让他战战兢兢。

　　林星野硬着头皮，打算继续维持什么也不知道的假象，在暴风雨来临之前先苟且着，等暴风雨真的到来，他就听之任之，不做挣扎。
　　理智却诘问道：你把我从万米高空抛落下来之后，竟然还指望我助你平静如水地面对你的心上人？你想得美。

　　陆澄子发现林星野的情绪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明快了，话很少，可能是累了，毕竟他们早上起得早，一路不曾停歇。
　　直到他们在省会换乘火车后，林星野去了一趟洗手间，许久也没有回来。她过去找，那人正在车厢连接处的小空间那里看风景，见她过来，眼神有些躲闪。
　　陆澄子知道，林星野这是在避着她，和他们“冷战”时的状态一模一样。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所以要开始避嫌了？
　　那条帖子传得风风火火，林星野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那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其实不喜欢那些帖子谈论的内容？
　　他其实不喜欢她。
　　满腔的喜悦和心动瞬间就消失了。
　　她以为他也喜欢她。
　　自从这个念头出现后，这一路她都在控制不住地想象和他在一起的情景——他们会一起上学，放学了一起回家，如果他想打球，她可以在场外等一等，座位分开了也没事，课外他们照样粘在一块。粘在一块可以做什么呢？如果他愿意，可以继续指导她拍照，甚至教她如何修图；要是他想画画，她就在旁边看着他画；到了周末，就带着元宝和汉堡出去一起玩耍，趁那两小只不注意快速亲一下……
　　这些想象，让她心里甜蜜，血脉里涌动着欢欣雀跃的因子。
　　但林星野的躲避让她如坠冰窟，兀自窘迫难堪。
　　是她自作多情了。
　　可山洪已磅礴而出，怎么可能收得回来。

　　一个小时不长不短，陆澄子却觉得非常煎熬，尤其是对面的情侣在她跟前旁若无人地你侬我侬，着实有些碍眼。
　　列车进站的时候，林星野终于回来了，他大概也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状若轻松地说了一句：“准备到了。”
　　陆澄子不想他们再一次“冷战”，倒也配合，笑意却不达眼底：“终于要到了。”

　　列车门离站台有点高，两人踩着窄小的梯子下去，林星野怕她摔着，习惯性伸手去扶她。
　　小臂上传来的力道充满了安全感，陆澄子费力平复下来的心情顿时又翻腾了起来。就是这种感觉，被呵护，被关怀的感觉，总是让她忍不住向他靠近，尤其贪恋。
　　站台上人有点多，离开了人们聚集的列车门前，陆澄子低头看着仍握着她胳膊的那只手，头脑里产生了一股“一定要得到这个人”的冲动。
　　林星野也注意到了，几乎是迅速而果断地松开。
　　陆澄子被这个不带一丝犹豫的动作刺到，在他松开准备落回身侧的那一刹那，捉住了那只骨节分明的手。
　　“……”林星野迷茫地看着她，心跳有些慌乱，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手心相碰的那一刻，陆澄子就开始后悔了，她不应该这么莽撞，万一被拒绝，他们真的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于是她又触电般放开，一句抱歉即将脱口而出。
　　然而直觉告诉她，如果自己这样做了，以后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林星野。
　　勇敢点，陆澄子。
　　林星野看了看彼此的手，目光最终落在她的脸上。他强行淡定，反而看起来有些冷漠：“怎么了？”
　　“呃……那个，我……”决定开口，陆澄子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支吾了好一阵儿，混乱如麻的脑子才逐渐清晰起来，“有一件事，我觉得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林星野看着他，心中打鼓。
　　暴风雨终于要来了吗？

　　“我早上弹的那首曲子其实不叫《情书》。”陆澄子说。
　　“……嗯。”林星野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他没想到陆澄子要说的是这个，有些惊诧，也稍稍安心了一会儿。
　　“但是，”陆澄子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想在把窗户纸捅破之前光明正大地再看一看那双漂亮的眼，也许以后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我想把它当成情书送给你。”

　　“……”林星野睫毛一颤，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是他听错了吗？
　　“可以收下它吗？”陆澄子轻声说。

　　七点多的阆城天色还很亮，伴着盛夏的燥热。简陋的站台上，旅客们流水般散去，只有他们站在原地对视，一个在等待答案，一个在犹豫该给出什么样的答案，两人都沉默着，仿佛时间过了很长很长。
　　林星野望着她纯真诚恳的眼神，如梦初醒地反应过来，自己没有听错。
　　心里焦急，矛盾，纠结——陆澄子不应该喜欢他的。
　　他有很多缺点，有数不清的黑历史，很差劲，这身骨血里隐藏着许多凶残和暴力，这颗珍珠若靠近，会被碾碎的。
　　他配不上这么美好的陆澄子。
　　她一定是搞错了。
　　可心里又在不甘地安慰他，即使是万分之一的概率，也是有实现的机会的。

　　“……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他不确定地问。
　　陆澄子的心跳又快又重：“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

　　林星野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错，预想中的暴风雨并没有到，反而等来了一场百花盛开。
　　心口很烫，不知该作何反应，才能对得起这份独一无二的情书。

　　没有想象中的冷漠拒绝，反而瞧见他眼里逃逸出来的几许温柔，陆澄子忐忑的心慢慢镇静下来，怕他还是不够明白，最后小心翼翼地，试探地握住他的手指，仿佛在祈求什么。
　　收下吧。
　　不要拒绝我。
　　林星野低头看了一眼，并没有甩开。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陆澄子。
　　他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温热，喉结艰难地滚了滚，低声说：“给了我，就再也没有机会收回去了。”
　　“我没想要收回来，”陆澄子说，“就让它一去不回吧。”
　　林星野手腕辗转，猝然握紧她的手。

作者有话说

　　终于表白了，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