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犹可追》魏栀

50、一腔

　　到了中午，两人吃完饭休息了一会儿就回酒店提行李，然后去了火车站。
　　还有一个多小时，两人在候车大厅一起翻他们这几天拍的所有照片。临走之际，陆澄子当真发了一条动态赞美林星野，把很多照片做成了拼图。底下的九宫格第一排是她拍的林星野的照片，第二排是同桌帮她拍的照片，第三排是各种美食和风景。
　　【临走感言，字字肺腑，感激不尽：谢谢林老师带我飞，林老师下凡辛苦了，林老师的好天下第一！】
　　郭宇第一个点赞。
　　得了，这下全世界都知道他们关系超好了。
　　林星野抱着胳膊翘着腿，一脸冷艳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任由手机在包里不停的震动。
　　不用想也知道，郭宇这厮又在上蹿下跳了。
　　这条动态的效果虽然没有林星野发的那条那么有爆炸性，但还是小小地震惊了一把，毕竟陆澄子的动态一直都是晒狗，内容非常单一。
　　【呜呜呜羡慕】
　　【好帅！】
　　【为什么叫他林老师啊】
　　【你们赶紧回来！后天开学了！！】
　　【快回来！】
　　【快回来＋10086】
　　……

　　陆澄子看了看这些评论，对林星野说：“他们都在羡慕嫉妒我们出来玩儿，不用担心你的人设崩塌了。”
　　林星野偏头斜了她一眼：“什么人设？”
　　“高冷的人设。”陆澄子笑得很愉快，“不过我的主题是赞美你，大家都有点跑偏了。”
　　林星野对这个人设安在他身上不予评价，心中莫名其妙地想，他在学校哪里高冷了？
　　还有二十分钟就要上车了，陆澄子去了一趟洗手间。
　　手机的提示音频繁地响了几声，然后就没动静了，陆澄子洗完手吹干，一边看一边往回走。
　　于雪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过来，但都撤回了，只余下一条赫然的——
　　【你和林星野是不是在一起了？】
　　“……”陆澄子脚步一顿。

　　“在一起”可以具象，比如“把这两个东西放在一起”，也可以抽象，比如“我和祖国永远在一起”，读起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可“你和林星野是不是在一起了”，指名道姓，不允许联想其他，陆澄子很清楚是什么意思。
　　你和林星野。
　　不是别人，是那个几乎无所不能、面冷心热的帅气同桌。
　　在一起。
　　陆澄子觉得自己的脸都是烫的，磕磕吧吧地打字。
　　—为什么这么问？
　　—没有吗？大家都这么说
　　—大家？
　　于雪没有回复，过了一会儿，发了个链接过来。
　　陆澄子不知道链接后面是什么内容，可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一定跟她和林星野有关。
　　她深呼吸，转而站到旁边的柱子后，将网页打开，抓着背包带子的手紧了紧。

　　—到底要我说多少遍，我跟她没什么
　　—你这话自己信吗？？？？你看看你们这几天发的空间，跟秀恩爱的小两口有什么区别？？
　　—为什么你这么执着于说服我承认一件根本不存在的事情？
　　—我不是在说服你，我是在批评你
　　—？
　　—你好好反省一下，自从她转过来以后，你和我们打过几场球！一起吃过几次饭！开过几次黑！
　　林星野看着那一连串的质问：“……”
　　妈的，难道我以前天天跟你们打球，天天跟你们一起吃饭，天天和你们开黑？

　　陆澄子摁灭了屏幕，上身往后靠在柱子上，仰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她偷偷看了看十米之外坐着的林星野。同桌戴着他们一起去买的棒球帽，正低头在手机上打字，好像在回复什么重要的信息，非常专注，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高冷气息，和她最初的印象一模一样。
　　原本平静的心脏霎时扑腾起来，像决赛上场前一样紧张，血液在血管里加速流动，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从不知道，也从未意识到林星野待她究竟有多特殊——
　　【lxy有收过女生的巧克力吗？】
　　【他什么时候这么有耐心地跟一个女生聊天？】
　　【你指望一个学画画的人把橡皮掰断分给你？除非你叫lcz】
　　【鱼仔发给我的聊天截图……这个微笑就很有灵性了，潜台词：你追一个试试看，老子打断你的腿】
　　【什么都别说了，他这条动态就很反常！九宫格全是她！谁有过这种待遇！】
　　……
　　陆澄子一直以为他们两个之间的相处模式都是水到渠成的——谁让他们是邻居，谁让他们是同桌，谁让他在李良骚扰她的时候帮过她，谁让他将那些不曾宣之于口的想法展露在她的面前……而自己胆小如鼠，一次“冷战”就把他们的关系定死在“好朋友”上，不敢逾越雷池一步。如果别人不说，陆澄子打死也不会发现——她和林星野之间实在太暧昧了。
　　暧昧到他们拍的照片都像是情侣照，那对珍珠耳钉都算定情信物，每一次说笑都像是情侣之间对亲昵，会让她觉得他们之间不是一厢情愿。
　　陆澄子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上戴了三天的珍珠耳钉，脸颊发烫。
　　林星野……是喜欢她的吗？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里小心翼翼地闪过，顿时浑身激灵，心跳得更快了。
　　可理智超乎寻常的冷静，她最终也还是没有勇气向那个答案伸手，毕竟只是别人的流言蜚语而已，不要太当真。她不知道林星野的真情实意，只好负隅顽抗着，总好过万一会错了意，徒留自作多情的难堪。
　　理智的阻拦让陆澄子感到很不快，美味的蛋糕就在眼前，结果连闻一下都不可以，兀自让她恼怒沮丧。

　　手机又震了几下，陆澄子匆匆看了一眼锁屏，于雪又发了几条信息过来，然而她忙着检票去站台，没来得及看。
　　他们的座位仍是在三人席这边，被中间的那个位置隔开，陆澄子的位置靠窗，林星野的位置在过道旁。
　　同桌把他们的东西放在行李架上，陆澄子默然看着，末了对他笑笑，说了一句“谢谢”。
　　林星野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自打他们混熟以后，就很少听到陆澄子对他说“谢谢”了，这一声道谢听起来有点突兀，倒是久违了。
　　他们想等坐中间的人上来，然后协商一下换位置，好让他们俩挨在一块。可列车都已经开动了，也没见有人来，不知道是误车了还是在别的车厢。
　　“先坐下吧，”林星野说，“等人来了再说。”
　　“嗯。”陆澄子点头。

　　他们早上起得早，又玩了半天，这会儿都累了，各自靠着椅子休息，话不多。
　　林星野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有点怪异，但是哪里怪又说不上来，只当她状态疲懒，拆开那盒蒸汽眼罩，打开一个戴上睡觉。
　　陆澄子悄悄看了林星野一眼，哪怕他戴着眼罩什么也看不见，她还是心虚地将手机屏幕调暗了些，这才打开于雪的消息。
　　—纯属好奇而已，不要当真哈哈哈
　　—实在是你们俩玩得太好了，让人不得不怀疑
　　“……”陆澄子揉了揉睛明穴，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太迟了，她已经当真了。

　　思绪混乱间，陆澄子伸出手去拿水喝，刚碰到矿泉水瓶子的时候，又顿住。
　　林星野往行李架上放东西的时候，两人的手机和矿泉水是她拿着的。
　　他们的水都喝过，瓶子长得一模一样，剩下的水量也都相近，陆澄子竟然一时想不起来哪瓶是自己的。
　　万一拿错了，岂不是……
　　陆澄子触电般把手缩了回来，不敢继续想下去，可是脑子习惯性转得飞快，早在她控制住之前就想到了一个词，并且自动配了一张图。
　　间接接吻。
　　“……”陆澄子倏地捂住脸，任由这假设带来的情绪疯狂生长，汹涌澎湃。
　　羞赧，兴奋，甜滋滋，喜洋洋。
　　好想表白。

　　三个半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林星野打了个盹，醒来后时间也只过了半个小时，旁边的陆澄子戴着蒸汽眼罩睡得正酣。
　　车上冷气开得很足，他顺手帮陆澄子盖好那件格子衬衫，然后拿起一瓶矿泉水，仔细看了看瓶身上的标签，确定上面有一处被撕开的小破损，这才打开盖子喝。
　　眼罩下，陆澄子的眼睑动了动。她的情绪坐了一回过山车，怎么可能睡得着，不过是在假寐而已。
　　感受到身侧同桌的关照，陆澄子心里像猫抓一样难捱——他在帮我盖衣服，是出于习惯还是因为喜欢我？啊，他是在喝水吗？他认得出哪瓶是他的吗？会不会拿错了？我也好想喝水啊……
　　絮絮叨叨，陆澄子觉得自己简直有病。
　　装睡的人在心潮翻涌的时候，很容易被呼吸出卖。
　　于是她装了几分钟便装不下去了，趁列车经停的时候，伸手把眼罩拿了下来，把明显没有动过的那瓶水拿来喝。
　　“这是哪一站？”陆澄子往外看了看，只见旅客匆匆上下，各自奔忙。
　　“鸢都。”林星野说。
　　“哦。”陆澄子又喝了一口水，面上虽然平静，实际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生怕一不小心就暴露心中的秘密。

　　坐中间位置的旅客上来了，是一位很年轻的时髦女人，和两人同伴在一起，一副去旅行的装扮。她拖着一个小箱子，看着特别好说话，笑眯眯的：“嗨，中间的位置是我的哦。”
　　“……不好意思，我们能换一下位置吗？”陆澄子看了看林星野，对她说，“我想和他坐在一起。”
　　她拿自己靠窗的位置跟人家换，没几个人会拒绝，女人很高兴地答应了下来，她的同伴却突发奇想：“要不这样吧，你们俩坐我们这边，刚好两个位置，我们仨也能坐在一起，两全其美，怎么样？”
　　陆澄子和林星野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见了“此事可行”的信息，愉快地答应了下来。
　　过道有点挤，陆澄子满脑子想的都是和同桌单独坐在一起，没注意看脚下，差点被女人的箱子绊倒。
　　林星野扶了她一把，好笑地说：“慢点。”
　　陆澄子抱着衬衫和矿泉水，手里还拿着蒸汽眼罩的包装袋，和他挨得很近。
　　她一直都很想问问林星野到底往衣柜里放了什么，以至于他的衣服总有一股清新好闻的味道，只要在他半臂以内就可以闻到，像是某种花香，和他的人一样充满了吸引力。
　　陆澄子脑内轰鸣，有一瞬间在想要不然趁这个机会表白算了。

　　宋清和冷艳的教训在耳边响起：“你矜持点儿。”
　　陆澄子觉得宋清和简直是魔鬼。

　　列车缓缓开动后，人们看剧的看剧，吃东西的吃东西，陆澄子和林星野小声聊天。
　　“你在干什么呢？”她侧过头去问他。
　　“看看复习计划怎么写。”林星野叹气道，“开学要交。”
　　“什么东西？”陆澄子惊讶地问，“贺总什么时候布置的？”
　　“刚刚发群里的，不少于八百字。”林星野把手机给她看，“对你来说应该很简单吧？”
　　“可是我还没有头绪，要想很久才写得出来。”陆澄子说，“幸好我们留了一天假期。”
　　林星野看着她，果断抱大腿：“写完给我抄一下呗？”
　　各人的学习情况不同，复习计划也应当因人而异，陆澄子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无奈笑道：“有什么好处啊？”
　　“我不是已经给你了吗？”林星野笑吟吟地，指了指行李架，“全在相机里了。”
　　陆澄子：“……”
　　难怪他之前答应教她拍照答应得那么爽快，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行吧，”她抱着胳膊，“服了你了。”
　　林星野笑得像一只老奸巨猾的狐狸。

　　列车停停走走，四点多的光线特别好，窗外景色秀丽，尤其在经过旷野时，天地同框的景致非常开阔，陆澄子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了一张，但画面很糊。
　　她不甘心地想重新拍，然而列车开得太快，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拍摄角度。
　　林星野把自己拍的给她看：“还可以吧？”
　　陆澄子对他的拍照技术已经赞不出别的了：“快发给我。”
　　“你要来干什么？”林星野一边发一边问。
　　陆澄子也不知道用来干什么，这样的比例用来做手机壁纸不合适，用做电脑桌面也显然还不够格，她只是单纯地觉得照片的内容很好看，想要收藏，想拥有。
　　小时候她想要什么东西，必须用力表现才可以得到，然而白莹要求太高，她很少称心如意，所以长大后看到什么喜欢的东西都想给它打上属于自己的标签，占有欲特别强。
　　“不知道，就是觉得这张照片比较有纪念意义。”她说。
　　“纪念意义？”
　　“纪念我俩第一次一起出来玩啊。”陆澄子笑眯眯地说，“以后看到这张照片，就能想起咱们现在在一起的场景啦。”
　　“……”林星野心肠发软，脸上忍不住抿出浅笑，心里早就偷偷乐开了花，“那这么说的话，相机里随便一张都有纪念意义啊。”
　　“这张不一样。”陆澄子说。
　　“哪里不一样？”
　　因为这张照片会让她想起看到这幅景致时的心旷神怡，以及那一刻产生的心情——这么漂亮的画面她是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看的，多好啊。
　　但陆澄子是不会告诉他的，靠着椅背伸了伸腿：“不同的风景当然有不同的意义啦，比如我们在沙滩上拍的照片，两个旱鸭子第一次去海边玩儿，跟坐高铁回家的意义怎么可能一样。”
　　这么说也没错，林星野颇为赞同地想。
　　“对了，我还没问过你。”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你早上弹的那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陆澄子转头看了他一眼，那张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令她从未如此开心过，唇边笑容渐深，不无狎昵地眨了眨眼睛：“情书。”
　　“什么？”林星野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首曲子的名字，”陆澄子两眼弯弯，语气暗藏狡黠，“就叫情书。”

作者有话说

　　下章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