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犹可追》魏栀

40、说谎

　　宋清和爸爸出差了，妈妈知道陆澄子要来，晚上做了一桌子好吃的来迎接她，顺便庆祝她进了决赛。
　　“难得来一趟，这两天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不用拘束。”宋妈妈一边给她夹菜一边说。
　　“谢谢汤姨。”陆澄子笑着说。
　　“客气啥，有什么需要尽管说，等会儿我收拾一下客房，保证让你住得舒舒服服的。”
　　“收拾什么客房，她跟我睡。”宋清和鼓着腮帮子说，“妈，您就别阻止我们姐妹俩互诉衷肠了。”
　　“嘴里还嚼着东西说什么话，一点儿样子都没有，你是仓鼠吗？”宋妈妈瞪她。
　　“吱吱吱。”
　　陆澄子失笑，她是真心喜欢宋清和家里的气氛。
　　明天是星期六，宋清和已经计划好了这个周末怎么过。本地人一般都不喜欢去外地人眼里的必去景点，所以她们俩凑一块，一直都是吃吃喝喝买买买，或者去一些有趣又有创意的体验馆。但是宋妈妈不准她两天光玩儿，强制要求她周六早上在家写作业，顺便让陆澄子指点指点她。

　　“我妈现在管我管得可严了，这次能出门全沾了你的光，期中考试结束以后，她就差把我绑在书桌前了。”宋清和挽着陆澄子的手，一边吸溜奶茶一边说。
　　“马上高三了，汤姨肯定看得紧啊。”陆澄子说，“你也收收心，不是说大学咱俩还要在一块吗？”
　　“我这成绩，跟你在同一个学校是不可能的了，去同一个城市还差不多。”宋清和说，“你要去哪个城市？回燕城吗？”
　　“……不回。”陆澄子摇摇头，“我不想回燕城。”
　　“那要去哪儿？”
　　“我还没想好。”陆澄子说，“可能会去南方吧。”
　　“南方好，据说南方的姑娘都长得特别漂亮。”宋清和嘿嘿一笑。
　　陆澄子失笑：“你也别老想着跟我一个地方啊，你就没有自己的想法吗？”
　　“我的想法就是赶紧离开燕城，跑得远远儿的，这样我妈就管不到我了。”宋清和说，“当然了，要是能和你在一起，那肯定是最好的啦。”

　　俩人跑到电影院看了一部好莱坞动作大片，然后去买了些休闲生活用品——主要是宋清和买，她随便捡了几样回家途中要用的东西。
　　“你订好车票了吗？”宋清和一边挑发带一边问。
　　“订好了。”陆澄子说，“明天下午六点的车。”
　　“到时候我看看我妈有没有空，要是有空我让她开车送你去车站——在北站还是南站？”
　　“南站。”
　　“时间过得好快啊，感觉都没怎么玩儿，都怪我妈把我拘在家里。”宋清和兴致怏怏地说，“真羡慕贺岚，高考完就出去旅游了，我也想去旅游。”
　　“快期末考试了，汤姨只是希望你能考好一点。”陆澄子说，“再熬一年，你想怎么玩儿都行。”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宋清和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但是你真的不能多请一天假吗？”
　　“请不了啦。”陆澄子说，“连请三天已经是班主任的极限了。”
　　“好吧。”宋清和叹气道，“那我看看暑假能不能去青城看你决赛，不过大概率没戏，附中的高三狗肯定提前开学。”
　　陆澄子摸了摸她的头，像打发小孩子似的。
　　“都挑好了？”
　　“差不多。”

　　两人去结账，宋清和突然想起来：“你要不要给你的同学朋友买点儿特产带回去啊？”
　　“要啊，”陆澄子说，“不过他们都不知道我来燕城是为了参加比赛，我谁也没告诉，问就说回来探亲好了。”
　　“不会吧？”宋清和惊讶地看着她，“难道你在那边那么久，一个朋友都没交到？”
　　“也不能这么说，我就是不太想让他们知道比赛的事儿。”陆澄子说，“我跟他们关系都挺好的，但没好到掏心掏肺的程度，你能明白吗？”
　　“能。”宋清和了然，“也就是说我还是稳居后宫之首，地位无人能撼动，耶。”
　　陆澄子：“…………”
　　宋清和嘎嘎笑了半天，胳膊捣了捣她：“真的一个值得交心的朋友都没有吗？”
　　陆澄子脑海里闪过林星野的面容，但这段时间由于缺乏交流，他的地位不稳固，很快又消散了。
　　她一想起这件事就垂头丧气，迟疑地说：“应该是有的吧……不过最近来往得比较少，再过一段时间可能连朋友都称不上了，只能算……普通同学。”
　　“真有？”宋清和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谁啊？”
　　“我同桌。”

　　宋清和一想，同桌一天下来和陆澄子在一起的时间比陆澄子和她爸在一起的时间还要多，正常。
　　“她叫什么名字？人怎么样？”
　　“林星野，人挺好的。”
　　“……？”宋清和皱眉想了想，“听起来像个男生的名字。”
　　“他就是男生啊，”陆澄子笑了笑，“长得还挺帅。”
　　“卧槽？”宋清和吃惊地看着她，“你这十级颜狗认可的帅，得跟吴彦祖有一拼了吧？”
　　陆澄子说：“没那么夸张，但也不差。”
　　“可以啊你，”宋清和震惊过后开始刨根究底，“他怎么入你眼的？”
　　“主要是他帮过我很多忙，你也知道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一来二去就熟悉了。”
　　“哦？”宋清和语调一扬，越发觉得这个同桌和她关系不一般，“他都帮过你什么？”
　　“很多啊。”陆澄子仔细想了想，“帮我在门上安装插销，帮我拿作业，拿快递，遇事儿的时候他会帮我，零零碎碎的，数也数不清。”
　　她清点了一下想得出来的事情，恍然发觉原来林星野帮过她这么多。
　　虽然一开始和他接触的时候，觉得这个人不太好接近，但是后来交集越来越多，对他的了解也越来越多，才发现其实林星野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样疏冷。他也会生气，会烦，会笑，会像个孩子一样忽悠元宝，在她遇事的时候不会袖手旁观，是一个外冷内热的很好的人。

　　“选拔赛的视频也是他帮我录的。”陆澄子说，“我还没好好谢过他……我是不是应该给他带个礼物？”
　　宋清和点头：“你确实应该给他带礼物。”
　　“……”陆澄子皱眉，纠结道，“可我也不确定他会不会收，这段时间他好像不太喜欢搭理我。”
　　“嗯？”宋清和惊奇道，“你干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儿？”
　　“我也不知道。”陆澄子比她更迷惑，“或许是怕走得太近被别人误会吧。”
　　“避嫌啊？”
　　“可以这么说吧。”她能感觉到周围的同学看她和林星野的八卦眼神，除了这个原因，陆澄子想不出别的。
　　但是避嫌也不至于一句话都不说，林星野的表现仿佛要跟她绝交，两人明明是同桌，却连基本的交流几乎都没有，如果只是为了避嫌，这也太过了。陆澄子总感觉这一系列的行为背后还有其他原因，可是她不知道。

　　宋清和对这个同桌实在好奇，晚上姐妹谈心的时候拉着她拷问了好久，问来问去也只得到一个“人好，很帅”的讯息，宋清和非常挫败。
　　“有照片吗？”
　　陆澄子翻了翻上次露营的时候郭宇发的总结，把林星野的照片找出来，语气有些得意：“帅吧？”
　　“帅，”宋清和看着照片，“这要是在附中，妥妥的校草。”
　　“他在三中也是校草。”陆澄子说，“我还挺喜欢他的。”
　　“……卧槽，”宋清和瞪着眼睛，半天才反应过来，“我没听岔吧？”
　　“怎么了？”陆澄子笑着问，“有什么不对吗？”
　　“喜欢，”宋清和重复着这个词，“难不成你对他有意思？”
　　“胡说什么呢。”陆澄子说，“我的意思是说……”
　　她顿了一下，半天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表达：“就像你逛街的时候在橱窗外面看到一条超级好看的项链，挪不开脚步那样。”
　　“然后呢？”宋清和挑眉，“被迷得挪不开脚步，你是不是就要跑进去把它买下来？”
　　“……”买下来。
　　如果他们的关系一如既往的好，陆澄子倒是会有这种念头。可它就在展柜里冷冰冰地看着她，那凉意让她时刻头脑清醒，自己也许不是它心目中最合适的主人。

　　“我没想过，”陆澄子轻声说，“我看一看就挺好的。”
　　“你摸摸你的心问问，这话你自己信吗？”宋清和说，“去年也不知道是谁，看到一个合心意的发箍死活要买下来，也不管自己身上带没带钱，搞得店员差点报警把你抓起来。”
　　“那件事处理得相当妥当好吗？”陆澄子反驳，“钱货两讫，误会解除，别说得我想占便宜似的。”
　　“是是是，”宋清和打了个哈欠，“要不是贺岚刚好路过，你早就被抓起来了。”
　　陆澄子：“……所以你提这件事是想说明什么？”
　　“他帮过你这么多，你又不拒绝他的好意，这来来往往的，交情已经不止同桌了吧？”宋清和戳了戳她的胳膊，“你好好反省一下你自己今天挑礼物的时候费了多少心思？你什么时候这么琢磨过一个男生喜欢什么？张士超追你的时候，你看过他一眼吗？”
　　——张士超，一个除了女厕所恨不得去哪儿都跟着她，明目张胆地在她家楼下拉了一条“陆澄子我爱你”的横幅，差点因此被白莹送进派出所，一度让陆澄子百米内绕道走的奇葩男生。
　　一提起他，陆澄子就起鸡皮疙瘩：“好端端的提他干什么，这能相提并论吗？”
　　“为什么不能，区别只在于张士超是单方面喜欢你，你单方面喜欢你同桌。”
　　“……”陆澄子默默看着她，“所以距离果然是友情的杀手吗？咱们分开才几个月，你对我的了解真是越来越离谱了。”
　　“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我说错了吗？”宋清和不服道，“你什么时候也能像研究你同桌一样研究一下我，然后买一个超合我心意的礼物送给我？”
　　陆澄子愣了愣，顿时笑了出来：“说了半天原来你是在吃醋啊。”
　　“你给我记住了，”宋清和竖起拇指指着自己，“老娘才是正宫，你要是敢弄一个蓝颜知己第三者出来，我就跟你急！”
　　陆澄子：“…………”

　　南站很大，每天的客流量数不胜数，广场前人来人往，各色旅客行色匆匆，陆澄子在当中毫不起眼。
　　来这里的人，都是即将离开燕城的人，不管别人是什么理由，反正在陆澄子这里，那种被驱逐的感觉又涌了出来。
　　她不想那么感性，强迫自己从这些情绪里抽离。
　　汤姨做点心是一绝，做了很多让她带回去，原本轻飘飘的行李箱终于有了些重量。这两天她在宋清和家简直是亲生闺女的待遇，陆澄子觉得很窝心，也很感激。
　　宋清和依依不舍地拉着她，有些伤感：“你这一走，咱们估计要等高考之后才能见面了。”
　　“好了，”陆澄子搂了搂她的肩膀，“又不是再也见不了了，实在想见，我买票过来看你。”
　　“你哪儿有那么多时间？”宋清和狐疑地看着她，“不复习了？”
　　“我成绩好嘛。”陆澄子嘿嘿一笑。
　　“死学霸。”宋清和也笑了，“暑假是没戏了，寒假回来吗？”
　　“我回来干什么？”
　　“……也是。”想到她家的情况，宋清和无奈叹气，“你来比赛，你妈妈知道吗？”
　　“知道，礼服还是她买了寄过来的。”
　　“那这两天她也没说要见一下面？”宋清和有点不平。
　　“她去外地出差了。”陆澄子说，“上次和她吵了一架，简直跟断绝关系似的，前阵子又突然给我寄礼服，这反转有点儿别扭，见了面都不知道说什么，不见也好。”
　　“好吧。”宋清和把手里的纸袋给她，里面装的是一杯奶茶和一个芋泥欧包，是陆澄子最喜欢的那个品牌，可以在路上吃。
　　两人抱了一下，陆澄子把琴盒背好：“我进去了啊。”
　　“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宋清和摆摆手，“有事儿就说，决赛加油啊。”
　　“知道。”

　　陆澄子把自己的东西放在行李架上，车厢里有些嘈杂，她把蓝牙耳机塞进耳朵里听歌。
　　北方的夏天天黑得晚，六点的天还是很亮，在燕城这种城市，想看到星星是不可能的。
　　列车出站行驶在荒郊野外，七点多的时候，陆澄子看到天边有一颗黄亮的星星，特别明亮显眼，在橙蓝渐变的天空中如同一颗闪闪发光的宝石。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林星野。
　　她对宋清和说了谎，她想把那颗星星摘下来。
　　揣在怀里，只有自己可以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