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犹可追》魏栀

144、旧物

　　午夜时分，更深露重。
　　柔光中，陆澄子的眸子含着水汽，里头翻滚的情绪宁静深远，仿佛要把林星野刻在生命里。
　　她看着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又把话咽了回去。
　　林星野抚着她的面颊，轻声问：“你想说什么？”
　　陆澄子依旧是看着他，没说话，只有点在他后颈上的手指动了动。
　　林星野又问：“是疼吗？”
　　陆澄子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眷恋地贴着他的手心，沙哑的嗓子问他：“我们不会再分开了对不对？”
　　“我把你追回来，就没想过再分开。”林星野说，“死也不分。”
　　陆澄子的脸上终于泛起了笑容，搂着他接了一个绵长的吻。
　　林星野恨不得把这八年攒下的情意和珍爱全部捧到她面前，这些抽象的情感化成实物变成了抚摸和亲吻，丝丝缕缕将她缠绕禁锢，无处可逃。
　　早晨五点，生物钟顽固地将陆澄子敲醒，天色才蒙蒙亮。她伸手一摸，身边的床铺是冰冷的。
　　林星野站在阳台吹着冷风，手里点了一支烟。红色的一点火光犹如被遗落的心脏，烟雾缥缈地升起又散掉，像抓不住的孤单寂寥，在他周身萦绕。
　　陆澄子身边从不乏为她心动的男人，也不乏比他好一万倍的追求者，林星野知道的。他以为这么多年过去，陆澄子的身边有过其他人，也曾在疯狂的思念中靠着这种猜测续命——她或许没有那么痴情，过了那么久，早就不喜欢他了，再想念也无济于事。
　　可是陆澄子这些年没有跟任何人在一起。
　　他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这么多年形单影只，陆澄子过得该有多孤独。
　　遇到欺负和挫折的时候，谁来保护她呢？
　　背后有脚步声传来，很快，腰上就环上了一双手。
　　陆澄子脸贴着他的背脊，轻声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想看看日出，但还没到时候。”林星野笑了笑，把烟头拈灭转过身来，“怎么起来了？”
　　“我找不到你，”陆澄子低落地说，“我不知道你去了哪里。”
　　“我就在这儿，”林星野搂着她，“在你身边。”
　　陆澄子睫毛一颤，眼睛酸涩难忍。
　　重逢的那天得知他已经有了“女朋友”，夜里她抵不住心中的难受，打电话跟宋清和哭诉，宋清和是这样建议的：“那你就哭！不是有一句话说嘛，前任一哭现任必输，你去他跟前掉几颗眼泪，他肯定扭头跟你和好！”
　　陆澄子拒绝了这个建议。她不愿意用眼泪去检验林星野是否还爱她，也不想用那么卑贱的方式去求他回心转意，以前她就总在他面前哭，她不希望多年以后自己在林星野面前还是那副娇弱的模样。她已经成长了，已经是独当一面的寰宇总裁，不再是那个四处寻找依赖的小女生，也不会轻易受人欺负、要人保护了。
　　可她还是忍不住，被遗弃的感觉太痛了。
　　林星野看着她的泪花，心中密密麻麻地疼了起来。
　　他舍不得陆澄子哭，十几年来一直如此。
　　“我哪儿也不去，”林星野温声哄，“只要你喊一声，我就会出现。”
　　“……嗯。”陆澄子鼻音很重，贴着他颈窝穷磨蹭，像一只使劲儿取暖的小动物。
　　林星野把她抱回房间，被子还有余温，卧室里的空气还残留着糜乱的气息，提醒着他们夜里的亲密。
　　“睡吧，”他安抚道，“时间还早。”
　　陆澄子看着他：“我明天还会见到你吗？”
　　“会。”林星野说，“不止明天，还有将来的每一天，你都能看到我。”
　　陆澄子这才安心，依偎在他怀里渐渐睡去。
　　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厚重的窗帘也挡不住外面明亮的阳光，隐隐约约的光线透进来，笼罩着凌乱的大床。睡足了的陆澄子醒来，下意识摸了摸身侧。
　　空的。
　　这次没有惊慌，因为她闻到了米饭蒸出的清香，听见了细微的油锅滋啦声。
　　陆澄子起身洗漱，从衣柜里随便扯了一件衬衫换上。到了外面，食物的鲜香更加浓郁，开放式厨房里，穿着居家服的林星野正背对着她切土豆丝，噔噔噔的声音整齐连贯，会让人觉得这个男人很会做饭。
　　陆澄子靠着岛台，端着水杯一边喝一边看着他。
　　林星野调好火候擦手过来，陆澄子随手把杯子放在台上，搂着他接了一个迟到的早安吻，最后额头抵着额头笑了起来。
　　鲢鱼还要清蒸一会儿，林星野抱着心爱的女人到沙发上腻歪，延续昨晚的甜蜜。
　　“吃完饭我要回家一趟。”陆澄子说。
　　林星野心有余悸：“回去干什么？”
　　陆澄子捏了捏他的耳朵，笑说道：“把我的东西搬过来。”
　　林星野眼睛一亮，那条看不见的尾巴晃晃直摇：“那我和你一起回去！”
　　陆澄子在那套公寓住了三年，东西非常多，不可能一下子把所有东西都搬过去，按照她的说法，万一以后吵了架可以回来住。
　　林星野立即表明忠心：“老婆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不会再跟你吵架了。”
　　“要是忍不住呢？”陆澄子故意逗他，“工作不顺心的时候，难免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那我就自己滚出家门，精神正常了再进来。”林星野举着手保证道，“总之我绝对不会做出把老婆气跑之类的蠢事儿。”
　　陆澄子忍俊不禁。
　　她的房间遗留了很多以前相爱的证据，比如星星抱枕，还有她从林星野这儿打劫的外套、帽子和T恤，都保存得相当完好。林星野每看到一样，心里都会掀起一阵酸甜的波涛，然后庆幸陆澄子如此长情。
　　林星野把她挑出来的衣服一件一件叠好，举起那件发黄的T恤问：“你一直都穿它睡觉？”
　　陆澄子点点头。
　　“冬天也穿？”
　　“是啊。”陆澄子不太好意思承认，“雅霖劝过我不要穿这么薄，否则会感冒，但我就是喜欢。我宁愿多盖几张被子，也想离你近一点。”
　　林星野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把人拉到怀里抱住：“以后你不穿这件衣服睡觉也没关系，我们不会再分开，每天都可以零距离睡觉。”
　　陆澄子甜甜一笑：“嗯。”
　　林星野亲了亲她的唇角，笑得更欢：“负距离也可以。”
　　“……”陆澄子脸一红，挣扎着要走开，林星野坏心地禁锢抱紧。
　　“这就害羞了？”他笑着问，“你昨晚的表现可不是这样的。”
　　陆澄子连忙捂住他的眼睛，不让他看到自己。她的心泡在蜜糖里，连嗔怪都带着笑意：“流氓。”
　　她把梳妆台上最喜欢的化妆品和护肤品整理出来，随后拉开抽屉拿出里面的贵重物品。一个黑色的盒子较为瞩目，只有半个巴掌那么大，在一众浅色系的盒子中非常显眼。
　　林星野拿起来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陆澄子看了一眼，脸色平静地说：“一个平平无奇的小物件而已。”
　　林星野不信，平平无奇能跟贵重物品放在一起？
　　“我能看看吗？”
　　陆澄子似笑非笑：“我劝你还是不要看为好。”
　　林星野愈发好奇：“为什么？”
　　“你心里会不舒服的。”陆澄子笑着，伸手就要把盒子拿回来，林星野把手往后一撇，颇有点耍无赖的意思：“可是我想看。”
　　陆澄子抢不过，无奈地说：“那你看吧。”
　　林星野把盒子打开，不出所料，里面是一对戒指。
　　非常简洁的直角素圈，没有任何装饰，干净利落，像是婚戒。
　　林星野压住心里的酸意，故作漫不经心地问：“谁送给你的？”
　　陆澄子没回答，直到他把戒指拿出来，看到圈内篆刻的“lxy&lcz”字样。
　　“……”林星野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你什么时候买的？”
　　“大二那年。”陆澄子说，“这原本是我要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那时候心思非常纯粹，想和林星野预定一个未来，想让他不要害怕没有归途，他们可以互相依偎，背后永远有彼此。
　　可惜没来得及送到他手上。
　　“我还能要这个礼物吗？”林星野问。
　　“……可以，”陆澄子目光躲闪，不太敢直视他灼热的视线，“但只能算情侣对戒，你不要想太多，我……”
　　“我知道。”林星野没让她为难，“你能把它给我，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他把戒指戴起来，虽然稍微紧了点，但是林星野很开心，深棕色的眸子熠星般闪耀，抱着她重重地亲了一口。
　　“谢谢宝贝儿。”
　　“……”陆澄子微微一笑，把那句迟了八年的祝福送上：“生日快乐。”
　　要拿的东西全部整理好以后，陆澄子使唤道：“快去帮我找一个收纳箱过来。”
　　“在哪儿？”
　　“进门左手边的次卧，随便拿一个来就行。”
　　那个次卧是她的储藏室，存放着她这些年积累下来的物品，包括旧衣服旧包包以及她研发产品用过的器材，一个个箱子整齐地码着。林星野不知道该拿哪个，最后选了一个粉色樱花样式的收纳箱。
　　里头装有东西，他需要把箱子腾空，打开一看却愣在当场。
　　满满一箱子的纸星星。
　　——“想我的时候，你就折一颗星星，随便放在什么东西里面装好，放假的时候告诉我有多少颗，到时候我加倍补偿你，可以吗？”
　　“……”林星野拨弄着这些纸星星，心情复杂。
　　陆澄子见他这么久没回来，过来一看，林星野正在一颗一颗地数星星，幼稚而固执。
　　她心里又是酸涩又是好笑：“你数它干什么？”
　　“我想知道有多少颗。”林星野说，想知道她的思念有多绵长。
　　“不用数，我可以告诉你有多少颗。”
　　“多少？”
　　“三千多。”陆澄子的视线从那个箱子移到他的眼睛，黑亮的眸子有些期待，却含着伤感，“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林星野静静地看着她，神情讳莫如深。
　　“你想要我怎么补偿？”他低声问，“我都答应你。”
　　陆澄子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唇，很快就分开。
　　“待在我身边，”她说，“一辈子，哪儿也不许去。”
　　林星野用力吻住了她。
　　我答应你。
　　我都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