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犹可追》魏栀

117、第117章 月亮

　　国庆长假结束后直到年末都没有假期了，大学生活逐渐进入正轨，所有人都在有条不紊地忙着，朋友圈和空间里全是大家分享的生活日常，从当地美食到特色景点打卡，从紧凑的课表到有趣的社团活动，再到食堂饭菜和九宫格自拍，每一天都有新鲜事。
　　陆澄子给于雪跟舍友聚会的动态点了赞，又给郭宇参加吉他社活动的动态点了赞，再往下拉，目光草草一扫，忽然一顿。
　　E大的表白墙果然发了别人表白林星野的消息，底下还有他在藏书室的书架间翻阅书籍的照片，一看就是偷拍的。
　　【表白这位小哥哥，完全长在我的审美点上！求他的详细信息[大哭][大哭][大哭][大哭]】
　　底下有人同求，有人附和同样长在自己的审美点上，还有知情人非常热心地附上了信息。
　　【金融系大一新生林星野，不谢】
　　“…………”陆澄子当即给林星野发了消息。
　　—最近有没有人加你好友？
　　林星野非常诚实地回答。
　　—有
　　—那你同意他们加好友的申请了吗？
　　—既没备注又不是当着面儿加，拒绝了
　　陆澄子对他这种处理结果非常满意，但心中还是很恼火，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怎么了？
　　—没什么
　　林星野觉得奇怪，正想问，陆澄子的消息又蹦了出来。
　　—不许乱加好友！！
　　两个惊叹号表明了她的严肃，林星野稍微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好笑地答应了下来，把这只炸毛的猫儿哄好。
　　*
　　元宝月考差一分没有考第一，和那一个八音盒失之交臂，沮丧了好长时间，于是期中考试复习得更加用功，邓敏敏又是欣慰，又是好笑。
　　薛阿姨会做很多家常小吃，常常没事就做上一两样备着，元宝肚子饿的话热一下就可以吃。邓敏敏把牛奶和点心放到微波炉里加热端到元宝的房间，小朋友坚持把听力练习听完才肯休息，心满意足地吃蛋挞，让妈妈帮他批改作业。
　　“只错了一题，”邓敏敏笑着揉揉儿子的小脑袋，“真不错。”
　　“错了一题呀……”元宝有些不高兴地噘着嘴巴。
　　“已经很好了，”邓敏敏说，“哥哥以前错的比你还多。”
　　“真的吗？”
　　“是啊，哥哥英语这科最差劲了，也不肯好好学，千万不能学哥哥。”
　　元宝又开心了，啃完蛋挞喝完牛奶就被邓敏敏催着去洗澡。
　　“天气冷，别洗太久，免得感冒，洗完澡记得刷牙。”邓敏敏一边检查其他作业一边提醒道。
　　“知道啦。”元宝抱着睡衣蹬蹬蹬跑去卫生间，因为跑得太急还撞到了门，邓敏敏看过来的时候，只能捕捉到他闪身出去的残影，忍不住摇头失笑。
　　她检查着语文卷子，忽然灵光一闪，想起元宝之前的那个全家福小作文，忍不住翻找出来想看看。
　　客厅外传来开门又关门的声音，紧接着就是薛阿姨带笑的：“小林回来啦？”
　　“薛姨。”林星野的声音也隐约传进房间，两人的简单交谈没能打断邓敏敏，直到稳重有力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房间，邓敏敏才匆忙擦拭眼角的泪花，转头看着门口的林星野：“回来了？”
　　“嗯。”林星野扶着门框，原本只是过来看一眼，察觉到她神色的异样，狐疑地问，“您怎么了？”
　　“……没什么。”邓敏敏把那本练习收好，转移话题道，“怎么这么晚回来了？明天不用上课吗？”
　　“明天周末。”林星野说，“化疗的第三个疗程也该了，明天准备准备去住院。”
　　“知道了，记着呢。”邓敏敏叹息。
　　她对化疗一贯不积极，太痛了，药物打进身体，痛得歇斯底里。三疗最难熬，浑身骨头都在疼，第二天醒来后有所缓解，其他反应也随之出现，恶心、头晕、无力，一直挨到最后一天抽血化验。
　　林星野每次化疗都在医院陪着她，认真倾听医生的检查结果。令人担心的是，邓敏敏的血常规检查里白细胞数值偏低，打升白针怕她扛不住，她的身体本来就不太能扛。医生宽慰注意补充营养即可，如果不行再考虑打升白针。
　　从科室出来后，林星野打起精神回病房。自从请了薛阿姨以后，饮食和护理这方面基本上不用他操心了，阿姨甚至比他照顾的还要好，他的主要任务变成了配合医生的治疗方案、安抚邓敏敏的心理，让她坚持治疗。
　　林星塬很懂事，除了配合他的老师做家庭工作，左右没什么需要操心的。
　　邓敏敏昨天打完药就躺了一天，现在已经清醒了，就是浑身酸痛，林星塬在给她按摩捶背，虽然事倍功半，但是能哄邓敏敏开心。
　　她的头发掉了很多，怕吓着元宝，每天都戴假发或者戴帽子。受了几个月化疗的折磨，皮肤的状态肉眼可见的变差了，护肤品也无法力挽狂澜，整个人看起来苍老了不少，和最初都市丽人的模样大相径庭。
　　邓敏敏不想管检查结果，只问：“你是不是要准备回学校了？”
　　林星野并不想回，他想多陪陪邓敏敏，他们母子相处的时间其实并不多，邓敏敏表面上不在意，事实上天底下的母亲都想和自己的孩子多待一会儿。但是他留在这里会加重邓敏敏的心理负担，会让她觉得自己是个绊脚石，导致治疗更加消极。
　　“早着呢。”林星野说，“小姑等会儿过来，她来了我再走。”
　　陆澄子在图书馆待了一整天，复习课程内容，钻研陆南之留给她的专业笔记和资料。如果可以，她也想申请提前毕业，想快点结束这种和林星野分隔两地的日子。
　　她不如陆南之聪明，想做到像他那样，只能靠勤能补拙。
　　十点半闭馆音乐准时响起，陆澄子背着书包出了图书馆。原本她和杜悦一起来，但杜悦中途有事借她的自行车提前回去了，她只好步行回宿舍。
　　校道很宽敞，路灯不明不暗。陆澄子背着书包慢悠悠地走，心里很充实，因为这一天她做了很多事。
　　手机在兜里响，陆澄子看着来电显示，男朋友的电话恐怕是唯一能让她高兴的事，也是她学习了一天之后的抚慰。
　　两人的话题稀松平常，隔着一千多公里交换日常琐事。
　　“阿姨身体怎么样？”陆澄子对这件事同样上心，“这次化疗状态还好吗？”
　　“反应比前几次小了，但是血常规检查有点儿异常，还贫血。”林星野有些无力和疲惫，这些情绪只能和陆澄子倾诉，“不过不严重，饮食上注意补充营养就好了。”
　　“那就好。”陆澄子说，“昨天晚上在宿舍两天的时候，雅霖说她妹妹准备期中考了，元宝是不是也准备考试了？”
　　“是啊，下周就考。”林星野说，“他为了老师的飞机模型，这几天就差头悬梁锥刺股了，比咱们高考的时候还要用功。”
　　“他不是最喜欢奥特曼吗？”
　　“不懂，可能上了一年级，终于意识到世界上并没有奥特曼。”
　　“真的？”陆澄子笑了一声，有些想念元宝，“那要是赢不回来，我买一个模型送给他，难为他这么刻苦。”
　　“你不也差不多吗？”林星野说，“一天到晚连饭都不记得吃。”
　　陆澄子心虚地说：“我那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重要的事情？”
　　“好好学习，争取像陆南之那样提前修完课程，申请提前毕业。”陆澄子说。
　　林星野并不怀疑她的学习能力，担心的却是：“可是这样的话，你的大学体验感就不太好了。”
　　“我不在乎这个，四年对我来说太长了。”陆澄子低头看着自己漫步的鞋尖，“我不想和你分开太久，我害怕。”
　　“怕什么？”林星野问。
　　怕距离让他们生疏，怕中间会出现变数，更怕的是这种孤身一人的飘零感。但是陆澄子没有直说，答非所问：“我有点儿想我哥了，不知道他在部队过得辛不辛苦。”
　　她不说，林星野也能懂。
　　“我永远属于你，”他的语气温和有力，“永远在这里。”
　　两人的对话牛头不对马嘴，心却契合得天衣无缝。
　　“……嗯。”陆澄子眼睛酸涩，但很快就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你现在在学校？”
　　“是啊，刚从图书馆出来。”他六点前赶回学校，晚点名后就去泡图书馆了，“闭馆音乐很动听。”
　　“是吗？”陆澄子笑着问，“是什么曲子？”
　　“不知道名字，”林星野听见她笑，自己也笑了，“下次听歌识曲找找看。”
　　他一边讲电话一边往宿舍走，步履缓慢悠闲。他很少走这么慢，一直都是大步流星地赶，也很少有机会好好观赏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夜里的E大校园很静，节能路灯像颗夜明珠，静静地为晚归的学子们照亮路途，不知今晚又点亮了谁心中的希望。
　　寒潮退散，还了燕城一片晴朗的天空。
　　视线游移间，他透过树梢围成的天然画框，看到了天边的月亮，尽管离圆月差了那么一点儿，但是依然很亮，在夜空中静静地发光。
　　千里共婵娟。
　　“茜茜。”林星野唤了一声。
　　“怎么了？”
　　“月亮旁边的金星很亮。”林星野说。
　　陆澄子仰头看到那轮亘古不变的月亮，旁边的一点星光同样抢眼。
　　她福至心灵：“我也很想你。”
　　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你知道你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什么样的吗？”林星野说。
　　“‘这姑娘一看就是我未来女朋友’。”陆澄子回忆着当时的他说的话，眉目皆是笑，“终于要打脸了吗？”
　　“脸疼死了。”林星野说，“其实我对你的第一印象是，这姑娘真像天上的月亮。”
　　“这还是又圆又胖的意思嘛。”陆澄子说。
　　“真不是，”林星野失笑道，“就感觉你跟月亮似的，清清冷冷地在高处发光，别人一抬头就会被你吸引，但只有仰望的份儿。”
　　“不是说我像珍珠吗？”陆澄子笑着问。
　　“珍珠是你，月亮也是你，”林星野说，“都是我的茜茜宝贝儿。”
　　陆澄子纵使心有无限热切，却也只能把手机贴紧面颊，好似林星野的手在抚她的脸，说：“我好想亲你。”
　　“先攒着，”林星野心底发软，“回来再亲。”
　　陆澄子那一刻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丝丝异地恋的乐趣，尽管心很急很痒很煎熬，但是这种等待的背后蛰伏的是数日后的甜蜜重逢，让她非常期待。
　　陆澄子低眉笑了起来：“好。”
　　“我刚刚在自习室里看到一句话，你知道是怎么说的吗？”林星野说。
　　“怎么说的？”
　　“宿命论是那些缺乏意志力的弱者的借口。”林星野缓缓说道，“罗曼·罗兰说的。”
　　陆澄子问他：“那你信命吗？”
　　“不信，”林星野笑了笑，“我是唯物主义者。”
　　“我也是唯物主义者。”陆澄子说，“未来的路是自己造的，无关速度，只要有心就能造得平坦漂亮，宝贝儿，你慢慢走。”
　　“……”林星野呼吸一深，这世上要说谁最懂他，非陆澄子莫属。
　　“我慢不下来。”他轻声道，“我怕我追不上你。”
　　我怕我的意志力不够强，最后变成了认命的弱者。
　　他背负的包袱很重，牵挂太多，总是瞻前顾后，走走又停停。他和陆澄子的起点本就悬殊，心里总是怕自己赶不上她，怕自己不够好，配不上这么优秀的陆澄子。
　　这种恐惧，早在他们还没交往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
　　“我会等你。”陆澄子说，声线有些低，“我会等你，星野。我现在只有你了，我宁愿慢下来，也不想和你走散。”
　　“我会使劲儿追上去，不用你等。”林星野心中宁静而坚定，“我送给你的戒指就是定位器，不管你走到哪儿，我都能追上你，找到你。”
　　陆澄子忍住落泪的冲动：“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