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犹可追》魏栀

116、第116章 薄纸

　　邓敏敏心情明艳，和陆澄子聊了很多关于大学的事。
　　“军训结束到现在才上了两周的课，还没有完全进入正轨，社团活动也还没来得及开展，谈不上精彩不精彩。”陆澄子说，“不过跟高中的课堂很不一样，这一点倒是非常明显。”
　　“我听说高校的老师上课非常有个性，林星野的概率论老师就是一个年轻的大美女，经常拿娱乐圈的明星举例子。”邓敏敏的双眸神采奕奕，“你的老师们怎么样？上课是不是跟讲段子似的？”
　　“没有，大部分老师都比较传统，理科嘛，都有些古板。”陆澄子笑了笑，“不过高数老师的课堂氛围挺轻松的，人也帅，学长学姐们都叫他H大吴彦祖。”
　　“是吗？”邓敏敏有些怀恋，“说得我都想回到大学回味青春了。”
　　“您要是有兴趣，可以去蹭课。”陆澄子说，“您的模样这么年轻，稍稍打扮一下就是个青春飞扬的大学生，背个帆布包溜进课堂里，老师肯定看不出来。”
　　“那等我身体好些了，我就去E大蹭蹭看，”邓敏敏哈哈大笑，“让林星野带我进去。”
　　“还是别了，”林星野可不敢和老妈一起上课，那场面想想就窒息，“万一被老师发现就尴尬了。”
　　几人聊了十来分钟，直到陆澄子上了车。邓敏敏笑容满面地挂了电话，把手机还给林星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自己喊人家媳妇儿就算了，还要元宝跟着喊嫂子，过门儿了没你就让他瞎喊？”
　　“迟早会过的，”林星野淡定地说，“提前喊让他适应适应。”
　　“臭不要脸。”邓敏敏笑骂，又贼兮兮地问，“那你什么时候让她改口喊我妈？”
　　“……我去接点儿热水。”林星野迅速果断地起身出去。
　　小崽子。
　　邓敏敏摇头失笑，转而看向小儿子：“元宝，你哥哥什么时候让你喊陆姐姐嫂子的？”
　　“我不记得了……”元宝歪头想了想，“哥哥和陆姐姐带我去吃烤鱼那次。”
　　那就是暑假的时候，邓敏敏想。
　　“吃完烤鱼，哥哥还给陆姐姐买了一个戒指。”元宝想起这事儿，告状道，“我也想要，可是哥哥没给我买，哥哥偏心，只喜欢陆姐姐！”
　　邓敏敏挑了挑眉：“戒指？”
　　“是啊！珍珠的，可漂亮了！”
　　“……”
　　陆澄子坐了一站公交车，然后转地铁直接回到学校。她站了一天，脚非常酸，学校大门离宿舍又远，等了半天才等到小巴士。
　　张雅霖和朋友去了余杭玩，杜悦去山城找她男朋友了，假期的宿舍里只有她一个人，陆澄子十点多洗漱完跟就林星野视频。
　　她的思乡病还没好，尤其是在能见面却放弃机会的国庆假期，看着屏幕里的林星野，思念泛滥成灾，恨不得马上买票飞奔到他怀里。
　　“你回家了吗？”她问，男朋友身后的背景既不像医院，也不像宿舍。
　　“九点半时候就回来了，小姑在医院陪着。”林星野说，“你在干什么？”
　　“折星星。”陆澄子说着，在摄像头面前扬了扬手里的折纸，“我的星星已经攒了三十颗了。”
　　林星野掐指一算，失笑问：“每天都折吗？”
　　“是啊，每天都有想你。”陆澄子撒娇，“我是不是很乖？”
　　“乖。”林星野笑说道，“回来一定好好补偿你。”
　　陆澄子心里甜蜜，冷不防打了两个喷嚏。
　　“感冒了？”
　　“没，有点儿冷。”陆澄子说，站起来去把阳台门关上，“最近开始降温了，燕城冷吗？”
　　“已经开始穿外套了。”林星野看到那件熟悉的白T，“冷你还穿短袖？赶紧把外套穿上。”
　　“不穿，马上就睡觉了。”陆澄子把星星放好就爬到了床上。
　　她不太敢一个人在宿舍，抓着男朋友聊一些有的没的，十一点半都过了也不肯挂视频。
　　“可以睡了吗？”林星野无奈地笑着，“都11点42了。”
　　“我不困。”陆澄子说，“今晚别挂电话了，反正又不是没试过连一整晚的线。”
　　“可是我还没洗澡。”林星野说，“一会儿我再给你打回来？”
　　“不，”陆澄子说，“不许挂，一挂宿舍就没声儿了，我害怕。”
　　杜悦的床上挂了一串风铃，据说是男朋友送的，本来没什么，挂起来还挺好看。但自从张雅霖那天开玩笑说风铃招阴以后，她就不敢直视风铃了，铃铛一响就觉得阴森森的。
　　“胆儿那么小？”林星野失笑，“不挂视频，难道你要看我洗澡？”
　　“……”陆澄子脸一红，“那就接语音电话好了，总之不许挂，否则我就哭给你看，隔着一千公里你也哄不着，疼死你。”
　　林星野被拿捏得死死的，转了语音电话就把手机放在卫生间镜柜的格子上。
　　陆澄子听着对面窸窸窣窣的声响，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一件很单纯的事，却无端暧昧起来。
　　水声很滑腻。
　　她静静地听着，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心跳却很清晰，连同呼吸也变得非常轻，生怕将某种心照不宣的隔膜打破。
　　脑子在前面跑，理智在后面拼命追。
　　水流……
　　快停止，那不是你能想的画面。
　　水流沿着肌肉线条……
　　快停下来。
　　水流沿着肌肉线条滑过男朋友的躯体……
　　“……”陆澄子抱着星星玩偶，认命地闭上眼睛，为这些念头的出现感到不知所措。
　　恍然想起，他们都已经满十八岁了。
　　并不违法，也不悖德。
　　而且，她好想他。
　　陆澄子忽然觉得很委屈。
　　她知道自己粘人，但是对着自己喜欢的人，她控制不住，尤其是异地之后，无时无刻不在想林星野。
　　而他仿佛习惯了去照顾别人，所以受得住这种依赖，这就注定了他们的相处方式与别人不一样，就像篮子总是会接纳物品的所有重量。
　　要是能保持一辈子就好了，陆澄子想。
　　她对“独立自主”多多少少还是会犯怵，希望林星野这把伞永远罩着自己。
　　“林星野。”陆澄子小声喊他。
　　“嗯？”
　　陆澄子没吭声，原以为自己声音够小，他听不见。
　　林星野以为自己没听清楚，关掉淋浴问她：“你说什么？”
　　“……你还没回答我，”陆澄子声音很轻，“淋雨的那天，你到底想干什么？”
　　那边静了一会儿，淋浴的开关又打开了，但是只有水流的声音，并无其他动静，也没有他的回答。
　　“你觉得我想干什么？”林星野问。
　　“我不知道。”陆澄子说。
　　“你真的想知道？”
　　陆澄子的心情像极了他们在楼梯间初吻的时候，甚至比当时还要强烈，孤注到底：“嗯。”
　　“……把珍珠打个孔，穿一条绳子。”林星野闭上眼，撑着墙壁在花洒底下冲水，再睁开时，潮湿的眼底映着几缕挫败的狠绝，将那层薄纸利落地打破，“挂在脖子上，去哪儿都带着，永远属于我。”
　　陆澄子蜷在被子里，过了很久，闷闷地笑了起来。
　　*
　　来家里拜访的那位朋友叫徐国立，两家人是世交，关系像亲人一样。邓敏敏刚查出胃癌的时候他还在国外出差，前阵子才回国，趁着国庆节拖家带口前来拜访探望。
　　他在证券市场从事工作近二十年，对这个行业可以说非常了解，邓敏敏希望林星野能从他这里摸到一些金融行业的规律和内幕，尽早做好职业规划。虽然她自己也懂一些，但是不如徐国立吃得透彻。
　　他为人敦厚上进，也颇为欣赏林星野从学渣逆袭到学霸的冲劲，交谈过后，愈发觉得是这个可塑性很强的后生，非常乐于分享行业的内幕，给他建议。
　　都说进入大学相当于进入了社会，但其实离真正的社会还有一段距离，至少看他西装革履侃侃而谈的样子，林星野觉得自己还是太嫩了，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跟徐国立这样工作多年事业有成的男人坐在一起的时候，会明显感觉到这种差别。
　　邓敏敏还病着，他们一家没有打扰太久，林星野陪邓敏敏送他们下楼，短短两个小时相谈甚欢。
　　“你们这小区环境还不错，”徐国立的妻子说，“绿化覆盖率挺高的，不像我们那边儿光秃秃一片，人工水池里的水绿油油的，看着就心情不好，我都不喜欢下去散步。”
　　“但是你们那儿地段好啊，”邓敏敏说，“去哪儿都近，周围不是还有一个广场来着？”
　　“是啊，也只能去那里锻炼了。”
　　徐国立对她的病情充满了同情，但他在职场中培养出一副高情商，把这种同情巧妙地转移到林星野身上：“寒暑假你若想实习锻炼就跟我说，我会在公司里帮你争取，不管什么行业，实践和经验都是最重要的，能帮助你走得更远。”
　　“谢谢徐叔。”林星野说。
　　车子开走后，母子俩一同往回走，邓敏敏说：“以后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管去问，徐叔叔怎么也算是个金融小鳄，有他指点，能让你少走弯路。”
　　林星野搀着她，说：“知道了。”
　　“回头花点儿时间好好做一下规划，明确一下这四年里的发展道路，不要浑浑噩噩浪费时间。”邓敏敏说，“你不要以为时间还很长，其实四年眨眼就过了，你想在未来占据制高点，就得多花功夫。”
　　对于林星野，邓敏敏觉得自己亏欠良多。以前她和林正松工作都忙，陪伴孩子的时间很少，等他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以后，人都已经习惯不依赖父母了，亲子的感情还是不够温馨，连高考这么重要的事情，她都没有在他身边陪伴。元宝年纪还小，自己对待这两兄弟难免有失偏颇，如今又患了病，让林星野无法在意气风发的年纪恣意从容，邓敏敏觉得很对不起他。
　　所以她很珍惜这一段互相陪伴的时光，也会因为自己能够帮到他而感到高兴，努力利用自己的人脉和资源为他开路，希望能在自己有限的生命里充当好灯塔的角色。
　　但林正松的离开对他的影响太大了，这只乱飞的鸟儿恐惧到缩在巢里，每天守着仅剩的母亲，不敢离开一步。
　　“你送了茜茜一枚珍珠戒指？”邓敏敏侧头看着他，神色似笑非笑。
　　林星野皱眉，简直想把林星塬揍一顿，这小子怎么什么都说？
　　“是啊。”
　　“一般的珍珠不怎么值钱，要送就送钻石的，这样才配得上她。”邓敏敏说，“你真的打算就认她了？”
　　“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了。”林星野说。
　　邓敏敏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她底子好，又去了一个顶尖的学校，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你若想留得住她，就得和她站在同一个高度，否则她在高处看云蒸霞蔚，你在低处受风吹雨打，即使再相爱，代沟和差距也会让你们变得面目全非。”
　　“……”林星野没说话，尽管见不到面，但是在聊天和视频中，他仍然可以察觉到陆澄子的变化——更加自律，更加努力，规划明确，步履坚定。环境塑造一个人的力量是非常强大的，可想而知，四年后的陆澄子会变得有多出众。
　　她已经开始滑行了，而自己还在原地踏步。
　　“薛阿姨很好，有她在，你放心。”邓敏敏捏着儿子结实的小臂，话头转移得有些突兀，“你爸二十来岁的时候还想去非洲行医呢，只不过后来没去成。”
　　“为什么没去成？”林星野顺口问道。
　　“因为结了婚，有了家，有了牵绊。”邓敏敏说，“太顾家有时未必是件好事，适当断舍离才能变得顶天立地。一个男人如果顾虑太多，他手里的剑都是软的，你现在是志在四方的年纪。”